土狗聽到這里點了點頭，叫來了在幻境中的那個女子和男子，等兩人出現(xiàn)在她身前，土狗搖身一變，忽然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白狼。白狼面容兇狠，周身氣勢極強(qiáng)，她見兩人過來，二話不說直接張口吞下另外兩人，不多時，從頭側(cè)又長出了兩個表情不同的狼頭。

    三頭狼站在東珠的身旁，中間的狼頭是土狗，土狗神色平靜，左側(cè)是幻境中教人上裝女子，女子狼面兇惡；右側(cè)是幻境中被京彥打了的男子，男子狼面怯懦，三個狼頭情緒不同，卻都戴著狼獨有的兇惡。

    等著另外兩個頭長好，左側(cè)的女子哎呀呀地開口：“阿姐，吞頭之前事先知會一聲，你都嚇到我了?！?/br>
    右側(cè)的男子應(yīng)聲：“是啊是啊?！?/br>
    左側(cè)的頭見此又說：“可惜了，那群幻境里的修士不在，若他們在，我還真想在他們面前走一圈，讓他們看看我威風(fēng)凜凜的一面。”

    右側(cè)的頭應(yīng)聲：“是啊是啊，那個群修士還覺得自己實力不俗，殊不知我們只是與他們玩鬧?！?/br>
    左側(cè)的頭嬌俏一笑：“不過那群修士中倒是有一個有本事的。”左側(cè)的頭很快想到了破境時站在下方的那個凡人，那雙銳利的眼眸在腦海中出現(xiàn)，最后化作一句：“阿姐，我們?nèi)ネ塘四侨税?，我總覺得吞了他修為會大增?！?/br>
    “閉嘴！”

    土狗吼了一聲，口中尖牙露出，做出了個兇惡的表情，接著與身旁的東珠點了點頭，氣勢洶洶地躍起，直接沖向赤鴻尊。

    本在護(hù)法的郭子與白仲原看到一旁忽地有一道白影出現(xiàn)，心中一驚，反射性的出手?jǐn)r住對方，隨后在看清來人是誰之后變了臉色。

    白狼利落地轉(zhuǎn)過身，狼面兇惡，眼神陰冷，身上寒意四起，所到之處皆有冰霜鋪路。

    “三魔！”

    白仲原大叫一聲。

    這一聲令背對著他們的乾淵尊一驚。

    ——尊者三魔。

    魔域舊主，天下排名第二的尊者！

    壞了！

    乾淵尊心下一沉，不知為何魔域的人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三魔在多年前就已退出凡世，只是守著長夜天尊給魔域的祭壇，很少現(xiàn)世。

    難不成這焚夜卷竟是有如此大的吸引力？竟可將這早已避世不出的高人都請了出來。

    可三魔本就是站在頂端的高手，只守著祭壇的她要焚夜卷有什么用？！

    來不及多想，眼看來者不善，郭子和白仲原對視一眼，一同沖了上去，空中的靈鹿身姿優(yōu)雅輕靈，郭子手中的長劍則像是水一樣，雖是瞧著溫和，可若碰上，水會進(jìn)入身體，瞬間將體內(nèi)的血頂替，炸裂開來。

    白仲原的將劍與坐騎山駁合二為一，很快變出了一把兇光外露的靈劍，靈劍揮舞，在空中化作山駁的幻影，幻影鋒利，可將敵人切成數(shù)塊。

    屆時空中火星四濺，幾個來回，白仲原的劍砍到白狼的身體，只見被砍的白狼卻在頃刻間化作無數(shù)只三頭狼，鋪天蓋地的朝三人咬了過去。

    寒冰成為一道冰墻，被困住的郭子等人宛如獸籠里的rou，面對沖來的白色浪潮臉色鐵青。

    郭子與白仲原暫時被困，乾淵尊因在施法分不出神去管，不知何時，白狼悄悄來到身邊，一爪下去打飛了懸于赤鴻尊頭頂?shù)纳胶隅R碎片。

    鏡子在空中翻動，上面映著藍(lán)天白云與乾淵尊驚慌的臉。

    被畫卷關(guān)住的赤鴻尊失去鏡子掌控，猛地睜開那雙充血的眼睛，身子一動，掙開了畫紙的控制，接著抬手攻向乾淵尊的畫卷，將畫卷一分為二。

    安靜下來的山河鏡也因為他而開始行動。

    “壞了！”

    乾淵尊大叫一聲，眼看畫卷金光大盛，里面不斷有金色的碎片落出來，臉上神情緊張，氣急敗壞地喊了一聲：“三魔！”

    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畫卷中的曲清池忽然睜開了眼睛，他猛地站起，警惕地看著天空，然后拿出陳生的玉牌。

    “你先出去?！?/br>
    陳生見他表情不對，立刻問他：“怎么了？”

    曲清池說：“大概是出了意外，畫有損傷，想來畫中的心魔怕是會因此清醒過來。現(xiàn)在留在畫中并不安全，你先離去，去外界找個地方躲起來?！?/br>
    “那齊佑他們怎么辦？”陳生立刻轉(zhuǎn)頭看向畫作曲清池，對方卻對他笑了笑，明顯是不準(zhǔn)備去管這件事。

    陳生自知難辦，咬著牙起了動手的惡念。

    曲清池從他懷中拿過那兩朵花，先是起身踹了孟邗和謝歸一腳，等將這兩人踹到一起，他拿出他們身上的玉牌摔下，將這兩人送離畫卷。等做完這件事，他拿下陳生的玉牌，說：“無事，你先走，我自有辦法將他們變回來?！痹捯袈湎拢宦犼惿嗾f直接摔碎了玉牌。

    眼看陳生離去，畫中曲清池嗤笑一聲：“怎么，想對我動手？——隨你?！彼p慢的態(tài)度指出他并不怕另一個自己接來下的手段。他不止不擔(dān)心，甚至還有心笑話另一個自己。

    “不過你還真是難看，我從不知道我是個會因吃味而對小蟲子動手的人，還是說……你明白愧疚往往會變成憐愛讓步，越是心中有愧，越是會偏向?qū)Ψ?，為此你急躁，你?dān)心他會看重那個人超過你？因此即使知道如此行事難看也不想松手？”畫中曲清池說到這里冷下了臉，厲聲道：“可越是想要抓住，往往越抓不住，這點你不是最清楚嗎？”

    “你想讓他知道的少一些，好似這樣他就能開懷，可你也不想想，沒有人喜歡被瞞著被欺騙，你個蠢貨！”

    “我不用你教我該怎么做事?！蹦坏拈_口，曲清池拿出那兩朵花，只說：“解開?！?/br>
    “我像是這么聽話的人嗎？”

    畫中曲清池冷笑一聲，瘋狂到極點的人從不在意他難為的是不是另一個自己。

    曲清池聽他拒絕不氣不吵，只是心平氣和道：“你許是不知，但我來這里之前是想要殺執(zhí)鳳的。”

    畫中那看似冷心絕情的曲清池聽到這里臉色一變，嘴巴張開合上幾次，竟是不知該說什么。

    此時，他的眼中明明眼中有了怒火，只因不愿表露，最后只是硬邦邦地說：“哦，那又如何？”

    曲清池像是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聆聽者，他靜下心，慢聲說：“你無須動怒，其實執(zhí)鳳早就死了。他沒能等到我來找他，為了解脫，他把自己練成了畫卷，而你正活在執(zhí)鳳所練的畫中?！?/br>
    聽到這里，畫中曲清池長睫顫動，臉上出現(xiàn)了茫然的神色。他似乎想不懂為何執(zhí)鳳要尋死，也不敢想原來他與執(zhí)鳳都活在這幅畫中……

    曲清池看得出他的驚訝，他選擇細(xì)說那段過往：“我與執(zhí)鳳重逢于一百年前，當(dāng)時我到處游走，偶然遇見了一個修士，那修士手中有一幅畫，執(zhí)鳳就在畫中。那時我以拜師為由，請那個修士給我看了一眼畫卷，雖是找到了他，但我沒有入畫去認(rèn)他。因為那日在接到畫之后我就知道，執(zhí)鳳早就死了，畫中的他不過是一分執(zhí)念，一份殘存的力量。而執(zhí)念若是散了，這世間也就沒有執(zhí)鳳了。

    因此，我不想認(rèn)他。

    其實我也知道這世間早就沒有執(zhí)鳳了。就像這世間沒了蘇河他們一樣。”

    “之后我找到了妄念，”曲清池說到這里，反手拿出一條丑陋的黑魚，黑魚頭大身短，此刻正在沉睡，身體與嘴上滿是金色的光，顯然是飽餐一頓安然的模樣。

    他說：“你也知道，妄念是朵蓮花，生前最是雅致漂亮，可如今他卻變成了這副模樣?！?/br>
    似乎是不能接受，畫中的曲清池轉(zhuǎn)了一下頭，緊抿嘴唇，在此刻失去了聲音。

    曲清池瞧著手中外貌丑陋的魚，沉聲道：“如今妄念的心智并不成熟，外貌丑陋，一點也不像是原來的他。他變成了沒有頭腦的念魚，只會為貪念而動。我?guī)チ撕芏嗟胤?，都沒有治好他，其實我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算是妄念，但我總記得，他是為了護(hù)我才成了這副模樣。后來我想了很久，覺得……也許有一個辦法能救他。”

    畫中的曲清池聽到這里平靜下來，他往后一靠，似乎感到了疲憊，倦怠地說：“涅火重生？”

    “沒錯，執(zhí)鳳是鳳凰，鳳凰涅火重生，因此戰(zhàn)后身死的執(zhí)鳳很快拿回了屬于自己的曾經(jīng)，若不是想要自絕，想來煉畫也無法殺死他。而我雖不確定，但總想著也許妄念吞了執(zhí)鳳還有一絲好轉(zhuǎn)的余地，加上我也需要執(zhí)鳳僅有的力量，因此我?guī)е顏淼疆嬛?，然后我們看到了?zhí)鳳，執(zhí)鳳以為我是來尋他的，所以在看到我的那瞬間——他笑了，之后又哭了?！?/br>
    “而我想，距離戰(zhàn)后已經(jīng)過了許久，久到我覺得我早已練就了鐵石心腸。我以為我并不在意他們的生死，可在妄念張嘴的那瞬間我才知道，我到底還是那個沒用的廢物，放不下的還是放不下。因此我心中有口氣，笑自己怯懦，笑自己優(yōu)柔寡斷，我對自己說，執(zhí)鳳早就死了，妄念也不再是以往的他，我要總要前行，總要扔掉過往，可想來想去，又驚覺我與之前沒什么兩樣。所以我很生氣，我氣的不是那個異獸，而是什么都做不好的我?！?/br>
    “而遷怒的念想何其懦弱，懦弱到我自己都厭煩?！鼻宄卣f到這里坐了下去，他淡漠的與另一個自己講述這些年他的經(jīng)歷，用平靜的語氣隱下諸多苦楚：“聽到這里，你應(yīng)該知道我過得不好，所以你有沒有平靜下來？”

    他說的太過直白，畫中曲清池聞言低下頭，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曲清池說完這句拿起了那兩朵小花。

    手中的花朵嬌氣，可陳生在收好他們之后一直都很注意，從未帶給花朵損傷。

    曲清池舉著花朵，將花放在陽光下，瞇起眼睛瞧著小小的花瓣，漫不經(jīng)心地說：“你可以選擇把他們變回來，也可以選擇不把他們變回來?！彼f到這里盯著郭齊佑變成的那朵白花，突然說了一句：“只不過蘇河到底叫你一聲阿兄，你若真的不顧她，那就這樣吧?！?/br>
    一句就這樣吧，令那雙薄涼的金眸忽地睜大。

    ——蘇河。

    “你在胡說什么？！”

    似乎無法理解曲清池話中的意思，畫作曲清池緊皺著眉，口中雖是責(zé)問不休，但頭顱卻高高抬起，努力想要去看清另一個自己手中的白花。

    可因眼睛不好，不管他怎么努力，也只能看到霧茫茫的景象。

    曲清池很了解自己，所以他鎮(zhèn)定地拿起郭齊佑變成的那朵花，與另一個自己說：“你若能舍得下蘇河，便不去救他，就當(dāng)替我做了決定，從此我也會舍下，徹底的舍下?！?/br>
    似乎不想接受郭齊佑是蘇河一事，畫中的曲清池沉默不語。

    曲清池懂得他的心思，只說：“他確實不算是蘇河了。

    我找了舊人很久，起初找的時候是因為孤獨，本以為找到了就好了，可沒想到找到之后卻更加孤獨。

    其實時到今日，舊人早已變了模樣，我守著過往，確是無人回來的過往。但我總是放不下……因此，你若是肯，便解放他們，若是不想，便讓他們在這里長眠，替我斷了我可笑人軟弱和念想，讓我徹底再無顧忌?！?/br>
    在陳生走后，曲清池說出他的真心話。他想要做出了斷，也準(zhǔn)備好隨時結(jié)束這段過往，因此很難的給出了真心話。

    好像無法理解另一個自己的意思。

    畫中的曲清池愣愣地看著面前嬌弱的兩朵小花，無法將這朵花與蘇河放在一起。

    他心思紛亂，未能理出什么頭緒，又見天色變得陰沉，萬只烏鴉出現(xiàn)在空中。

    “怎么回事？”

    “不用看了，是長夜來了，你被長夜騙了。”

    在烏云襲來的瞬間，曲清池對著過去的自己說：“這些年變了的不只是我，還有長夜?！?/br>
    他留下一句含糊不清的你被騙了，這句話若是別人聽許是聽不出什么意思，但是畫中的曲清池卻一下子明白過來，只是他不敢相信，許久沒有出聲回應(yīng)。

    而后，當(dāng)親眼看著光指魏都，畫中曲清池方才如夢初醒，眼神也因此逐漸變得復(fù)雜。可即便是想明白了此事，他仍是帶著幾分僥幸，口中的話不知是在對誰說，只是固執(zhí)的看向云中：“長夜不會騙我的。”

    “可他確實騙了你?！?/br>
    曲清池抬手拿起一塊玉牌，似乎在與他暗示某件事情，他說：“而你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br>
    話到這里，遠(yuǎn)遠(yuǎn)有一個身影跑了過來。

    在曲清池的眼中，那個身影渺小的幾乎很難察覺?？杉词谷绱?，他還是一眼看到了對方。

    瞧見山河鏡向他跑來，曲清池抬手，隱下畫中曲清池的身影，在此刻扮作回憶中眼睛不好的畫中人，懶懶地坐在小巷中等山河鏡找到他。

    因為異象出現(xiàn)，周圍的聲音開始變得嘈雜，到處都是急于求生的人。山河鏡在人群中來回，越過人山人海，不停地張望尋找著曲清池的身影，而在她即將路過曲清池所在的小巷時，一直在觀察她的曲清池出聲叫住了她。

    “你在找我嗎？”他語氣淡然的問了一聲。

    腳步一頓，面色蒼白的山河鏡立刻扭頭看向小巷，慌亂的視野中是表情平靜的曲清池。

    當(dāng)看到曲清池之后，她露出了松了一口氣的表情，站在前方遲疑片刻，而后說：“長夜天尊來了。”

    曲清池說：“我看到了。”

    山河鏡猶豫了許久：“他破云而來，手中拿著魏樂的頭，瞧著早已不像是當(dāng)年的他。”

    曲清池說：“人都會變。”

    山河鏡覺得這句話有道理，她點了點頭，不看身后人群逃離的模樣，只是整理著散亂的頭發(fā)，盡可能以最完美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曲清池的面前。

    但同時她也在不安，她摸著頭發(fā)，也像是想從頭發(fā)上尋得一絲勇氣。

    許久之后，曲清池聽到山河鏡說：“長夜的出現(xiàn)在不在你的算計之中?！?/br>
    曲清池直視她，不曾避開她探究的目光，他說：“不在，我沒有想到他會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