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金蛇的蛇頭對準了陳生他們，那雙眼盯著對面許久，看不清楚人的五官，只能感受到四道熟悉的身影帶著不同的熱度出現(xiàn)。

    那些身影模糊，落在金蛇眼中像是隔了一層紗。

    金蛇無法確認他們的長相，只是隨著感覺慢慢地移動起來。

    陳生拿到曲清池，皺著眉低頭去看。

    曲清池臉色煞白，雙目緊閉，只在阿黛將他放回陳生手中的那一刻睜開過眼睛。

    陳生見他昏昏沉沉，不知這令人cao心的撒手沒如今又出了什么事情。

    阿黛見陳生面色凝重，小心地湊了過來，靠在陳生身邊與他盯了許久，小心翼翼地說：“他要化龍了，你為何還要帶著他到處亂跑？”

    化龍？

    化龍！

    不明所以，陳生和端肖雪同時愣了一下。

    陳生先是無措地打量了一眼曲清池，之后又看向阿黛，問她：“什么化龍？”

    阿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活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她說：“你們后世都怎么了？難道后世沒有蛟龍嗎？”

    后世是有蛟，可世人很少能夠看到。至于蛟和蛟龍是否不同也沒有明確的說法。

    不知阿黛是什么意思，端肖雪長眉挑起，語氣古怪地說：“蛟龍？”

    “對啊，”阿黛想了一下，“靠山為蛟，蛟無角，似蛇似龍，是龍的從屬，可修煉成蛟龍；藏河為蛟龍，蛟龍有直角，多數(shù)有龍族血脈，只是血統(tǒng)不純，等到日后達一定境界可以提血化龍；而天海為龍，龍是虛澤天尊的子族?！?/br>
    阿黛說到這里，伸出手指點了點曲清池：“他是河蛟，也叫河龍，聞著味道是在化龍期，你不該帶著化龍期的蛟龍來到這里，”阿黛說到這里臉色突然變了，后知后覺的想到，“你更不該把他帶到千目蛛的體內(nèi)！若是千目蛛發(fā)現(xiàn)了他吃了他，千目蛛會修為大增的！”

    其實阿黛后邊說了什么陳生完全沒有聽進去，他滿腦子都是“曲清池要化龍了”。

    阿黛說曲清池是蛟龍，可這件事陳生并不知情，陳生只知道上輩子曲清池未與自己親近的原因是身上有蛟毒，至于這個毒怎么來的陳生沒問過，曲清池沒提過，所以陳生也不知道曲清池身上的蛟毒可能是他本身就帶的。

    而曲清池是蛟龍？

    曲清池是龍？

    想到這點，陳生忽地有些頭疼。

    端肖雪倒是不知陳生在糾結(jié)什么，他見陳生不語，轉(zhuǎn)而盯著陳生手中的曲清池，突然問：“吃了即將化龍的他能增長修為的只有千目蛛嗎？”

    阿黛耿直地搖了搖頭，“不是啊，是誰吃了即將化龍的他都會增長修為的。畢竟龍渾身上下都是寶?！?/br>
    不同于剛才，他們這次說的話陳生可是聽到了。

    聽出來端肖雪的潛臺詞，陳生危險地瞇起眼睛，語氣不善地與端肖雪說：“不該動的心思別動，我丑話說在前邊，有我在這里誰也不能動他。他就算有一天要死，能殺他的也只有我?！?/br>
    話音落下，放出狠話的陳生轉(zhuǎn)而看向掌心，正巧瞧見了金色的蛇頭突然出現(xiàn)，正凝視著他手中的曲清池。

    被蛇頭動起來的事情嚇了一跳，阿黛和陳生同時愣了一下，大腦竟是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不知這好似死了的大蛇為何會突然有了其他的動靜。

    見此端肖雪有點驚訝，冷漠的想著原來對方真的沒死。

    玄司則對他們的反應(yīng)不感興趣。

    金蛇就像是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他半瞇著眼睛，褐眸黯淡無光，瞧了陳生手中的曲清池片刻，忽地看了陳生一眼。緊接著，在陳生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面前的金蛇張開嘴，突然將陳生手中的曲清池一口吞掉。

    見此陳生和阿黛又愣了一下，一旁的端肖雪倒是冷靜，見此嗤笑一聲，嘲諷地說：“你不是說有你在誰也不能傷他嗎？而你瞧瞧，你的小jian夫如今可是在你的眼皮底下被吃了。”

    端肖雪說到這里十分不滿：“所以說。搞什么情深義重，笑死人了?！?/br>
    “誰吃都是吃，你當初若是給我吃了，沒準我們現(xiàn)在就能脫險了，而我也會看在吃了你jian夫的份上對你手下留情，不像現(xiàn)在。”他說到這里，見金蛇看向他，冷笑一聲：“等死吧?！?/br>
    第152章 曲目

    曲清池被吃了。

    就在陳生的面前。

    陳生眼睜睜地看著曲清池出現(xiàn)又消失,本以為自己會因此陷入某種極端的情緒里，認為自己可能會震驚，會憤怒,并未想到當他對上玄司的那雙眼睛時，他心中除了驚訝外什么都沒有。

    他不急不鬧,仿佛有著某種認知,似乎一早就知道玄司一定不會害曲清池。

    而搶走了曲清池的玄司則是一動不動，先是盯著陳生看了半晌，接著又轉(zhuǎn)頭看向端肖雪,似乎正在辨別他們都是誰。

    阿黛見到玄司醒來十分高興地靠了過去，臉上的表情悲喜交加，既高興玄司還活著,也十分疑惑玄司吞下曲清池的動作。

    而在阿黛的記憶里,玄司天尊從不會做出無故傷人的舉動,因此阿黛并不疑他,只是在想為何玄司要吞下曲清池。

    玄司沒有給出任何回答,疲憊的樣子像是如今湊過來的動作已經(jīng)消耗了他僅有的力氣,讓他無法在做其他。

    他似乎一直保留最后的體力,堅強地等待著。等著舊人的身影出現(xiàn)，就像是那時聽到的一樣……

    ——“你一定要活下去。”

    熟悉的聲音在耳側(cè)響起,不輕不重地勾畫著早已褪色的過去,讓一切重新出現(xiàn)在玄司的眼前。

    ——“你去原寧州等他們?！?/br>
    ——“一定要把木珠交給檀魚。”

    不再看陳生的眼眸,隨著這聲檀魚，玄司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雖是腦內(nèi)有些混亂，可玄司始終記得，炎海熱得要命,虛澤拿著那把長劍站在火海之上，他的龍角依舊耀眼，掛在角上的紅繩隨風飄動，宛如此刻遠去的思緒。

    而那時刀光劍影，故人斬斷過去的動作干脆。一劍落下，巨龜身處異處，纏在龜身上的金蛇也掉了下去。

    接著，心臟好像被人捏碎。

    玄司看到自己在往下墜落，只是蛇的命要比龜好上一些，他沒有落入炎海尸骨無存，只摔在了能將人燙傷的巖石之上。

    而他……曾認為他死定了。那時的他也沒想到有人會找到他，并對他說——

    “你記住。”

    身受重傷的人躺在炎海的礁石之中，石塊蓋住了他的身軀，他閉著眼睛，正靜靜地等著死亡來臨。

    這時，有人來到玄司的身邊，壓在石堆下，渾身沒有一塊好rou的玄司像是聽到了這樣的一句，也像是聽到了時常出現(xiàn)的古琴之音。

    ——“你醒來后去找寧州的原址?！?/br>
    墨綠色的長發(fā)一半豎起一半披散，擋住了來人的面容。

    來人一邊說，一邊推挖著壓在玄司身上的石塊。

    奄奄一息的玄司看不清對方的身影，卻始終記得對方都說了什么。

    “終有一天你會等來舊人，即使他們變了模樣，以你蛇瞳的本領(lǐng)，你仍可以認出他們。”

    “到時候就好了?！?/br>
    “我們會贏的?！蓖陂_火石的人推開壓在玄司身上的石頭，像是在哄著玄司，盡力去說些好聽的話。

    對方想讓玄司打起精神，可當瞧見玄司壓在火石下的身體后，對方又忽然沒了聲音。

    玄司躺在此處，不顧對方的挽留，靈魂正在逐漸離開身體。而在死前玄司想了很多，記得最清的仍是天尊說笑的過往，心中隱隱明白也許死去才是如今最好的結(jié)果。

    而來的那人見玄司一動不動，趴在他身邊，聲音逐漸從冷靜變成了苦澀。

    在意識即將陷入黑暗的那一刻，玄司聽見那人說——

    “玄司，你哥死了?！?/br>
    來人說這句話的聲音很輕，可落下的重量卻讓人無法承受。然而不管有多殘忍，說話的人都沒有停下。

    “蘇河死了?！?/br>
    “元歌岳水他們都死了?！?/br>
    “檀魚死的那時甚至還以為自己只是累了……我送走太多人了！如今事情走到這一步我輸不起的！為此你必須起來！這事能不能在我們這一代結(jié)束就看你了！”

    “你不能死的，你死了他們都白死了！而不贏就無法重新開始，歷史會一直重復，誰也離不開被定好的來日?！?/br>
    “玄司，我賭的太大了我真的輸不起，為此你必須要活著！你起來！”來人說到這里，心里一直繃著的弦終于斷了。

    他似乎要哭了，又似乎正在生氣，然而他想要發(fā)脾氣又不知該對誰發(fā)，最后只是顫著聲音說：“你死了就輸了，若是做到這個地步還不贏我又要怎么辦？你說啊！若不贏又要怎么辦？！”

    手指輕輕地動了一下，來人一句一句的不贏逼得躺在地上的玄司睜開了眼睛，讓渾渾噩噩的玄司想到了天尊最后一次聚會所說的話——

    “跳出限制?！?/br>
    “還以太平。”

    “我們能贏嗎？”

    “必須要贏??！”

    “等贏了之后要做什么？”

    “別的不說，先把宮殿搬到一塊去，到時候熱熱鬧鬧的，吃飯喝酒打架都很方便。屆時我沒事就出來逛逛，沒事就出來逛逛?！?/br>
    “那還是算了吧?！?/br>
    “哈哈哈哈哈，我看也是?！?/br>
    “喂！你們這就過分了！金羽你管一下他們！”

    “都小聲點吧，日橋來了。日橋喜靜，小心惱了打你們一頓……”

    話到這里，事情雖然過了很久，可腦海里的人影依舊色彩鮮明。

    過去的聲音吵吵鬧鬧的，吵到玄司眼中微光亮起。

    回想著當年大家聚在一起曾說過的話，玄司拼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拉住了對方的手腕，只覺得臉上涼涼的，很不舒服。

    血腥味從附近傳來，不知是他的，還是對方的。

    視線從對方血rou模糊的手上離去，玄司盯著天空，忽地想起了這素來喜歡彈琴的好友最是愛護自己這一雙手，因此他很少會讓自己的手受傷……

    而玄司想到這里，突然又記起來另一件往事。

    也許是人死之前感觸頗多，玄司問了對方一句：“我還記得你最喜歡廣陵止息，彈起來沒完沒了，只會這一首。”

    來人聽到這里一愣，很快懂得了玄司的意思。

    一句話兩種心境。

    浮云在此刻輕緩地飄過，平和的像是一副歲月寧靜的畫?？捎^畫下，卻到處都是勾劃的傷痕。

    玄司輕聲道：“人都說，故事聽多了，聽故事的人就成了說故事的人。而你彈了這首曲子已經(jīng)很久了，你能成為故事里的聶政嗎？”

    對方一言不發(fā)，只沉默地看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