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jié)
輕輕地哼了幾聲歌謠。 心情突然變好的薛離背對著他們,口中的鄉(xiāng)音在此刻變成了詭異的樂曲,敲擊著幾人的心臟。而他的食指和中指間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兩個大字——孟邗。 見到孟邗的名字,郭齊佑瞳孔收縮,在這一刻,孟邗躺在城墻下的身影和從城墻下經(jīng)過的薛離一同出現(xiàn),直至此刻,郭齊佑才想起來孟邗死的那日,薛離和陳生正好經(jīng)過了他死的地點。 而陳生也想起來一件事,那就是端肖雪受傷的那日,正巧有一個掉入裂縫中暫時消失的薛離。 而這個薛離在入京之后也消失過…… 氣氛在這一刻變得格外奇怪。 緊張拉動著危險的信號,宛如干癟的手指勾住纏在一起的發(fā)絲。 蕭疏劍眉皺起,待幾人回頭之后才發(fā)現(xiàn)薛離的身上少了裝作女氣的嬌柔,多了幾分陰狠散漫的輕佻。 此時此刻,薛離的背脊挺得很直,兩只手指翻來覆去地玩著手中的骨釘,即便被人發(fā)現(xiàn)最致命的一點,也仍是不慌不忙。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邪氣,三分笑意,瞧著遠處漂浮的白云,語氣微妙:“我方才在想,你若是出現(xiàn)了,事情就好辦了?!?/br> “我方才在想,若是你不出現(xiàn)我又要怎么辦,可好在曲清池和陳生,你到底是舍不下陳生比較多?!?/br> 薛離一邊說一邊回過頭,當著幾人的面泰然自若地撕掉了手中的符咒,扯著清亮的聲音,干脆地說:“為了把曲清池和你與陳生……”他說到這里頓了頓,眼帶笑意地瞟了一眼莫嚴,不忘了說:“包括我們的小天孫和端肖雪一同引到京中扣住,我可是廢了不少的力氣?!?/br> “薛離”說到這里開始抱怨:“希望你看在我如此辛苦的份上,別再給我添麻煩了?!?/br> 他話說的客氣,可動作卻不是那么的和善。他一邊說,一邊促狹的扔掉了手中的骨釘,帶著明顯的惡念與邪氣,抬手想將骨釘打進蕭疏的身體,手段毒辣的與那個唯唯諾諾的薛離完全不同。 如此奇怪的一面驚得郭齊佑接受不得,他和莫嚴隱隱意識到了一件事情,只是他們一時沒敢相信。 陳生像是垂死的野獸一樣,他盯著薛離艱難地喘了口氣?,F(xiàn)今他不知他身邊的這個“薛離”是誰,只知道這個“薛離”跟著他的時間不短,幾乎每件事對方都在…… 為此,難以接受的陳生閉上眼睛,這時那三道傷口再次出現(xiàn),隨之而來的是春湛君的一張臉。 在陳生有些模糊的記憶里,那個道貌岸然殺了白家少年一家的偽君子,曾留給了白家少年三道傷痕,并將那孩子喂給了黑貓…… 而那黑貓正是——白燁。 此刻雙方既然挑明,蕭疏也不在留情。他從手中抽出一根龍骨,正欲上前不料薛離早有準備,只聽貓叫過后,薛離的身體化作一只三尾貓,接著黑色的正方體出現(xiàn),直接困住了蕭疏,將蕭疏的身影拉入純粹的黑色里。 蕭疏的臉一點點被黑暗吞沒,在消失的最后一刻皺起了眉,深深地看了陳生一眼。 “薛離!”親眼看到這一幕的郭齊佑忍不住的吼了一聲,雖是知道薛離可能不是好人,可還是反應(yīng)不過來這都發(fā)生了什么。 薛離聞言卻慢慢地笑了。 他聳動肩膀,當著郭齊佑的面掀開了蓋在面上的一層白布,露出了一張俊秀的臉龐。 而當那薛離雙彎起眼睛對上郭齊佑干凈的眼眸時,郭齊佑臉色一變,頓時后退幾步:“是你!白燁!” 莫嚴不明所以:“白燁?” 郭齊佑冷著臉說:“之前糾纏我?guī)熜郑谛∈シ逦涠窌r引出我?guī)熜中牡椎呢澞睢甭冻隽岁惿?,讓他們都找了過來的人…… 郭齊佑說到這里戛然而止,他瞪圓了眼睛,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一件事。 摘掉假臉的白燁則和顏悅色地說:“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我又不是陳生,就算你眼睛瞪大我也不會覺得你惹人憐愛。而你們不用緊張,我只是想請陳生、曲清池、小天孫、端肖雪進宮做客而已。” “這么多人都請了,怎么不請我呢?” 就在白燁露出得意笑容的時候,云馜慢步從樹后走了出來,他望著白燁暗自得意的表現(xiàn),歪著頭,鎮(zhèn)定自若地問:“末夭呢?” 許是沒料到云馜會突然出現(xiàn),白燁的臉僵了一下,郭齊佑早前與云馜關(guān)系不錯,此刻就算得知云馜的情況一時也轉(zhuǎn)不過來心態(tài)。 而云馜確實對郭齊佑很好。 云馜撥動著手珠,若有所思地說:“你的主子是不是末夭?” 白燁握緊了拳頭,明明緊張卻不想對方看出,故作輕松道:“我哪有什么主人?!痹岂D聞言冷哼一聲,他搖了搖頭,一臉無奈地說:“不管是去找山河鏡,還是盯上了檀魚的遺物,亦或者是知道千目蛛殺不死曲清池,故而栽贓曲清池引曲清池入京的事,都是建立在你知道一些未來的可能下?!?/br> 白燁嗤笑一聲:“你說是就是?” 云馜說:“早前你去找山河鏡,那時的我還并未多心,可之后你盯上了檀魚的遺物,在端肖雪出了千目蛛體內(nèi)之后,立刻搶走了玄司留下的東西,隨后又裝作曲清池的樣子殺人,分明是早就知道了檀魚轉(zhuǎn)世會出現(xiàn)在哪里,又知曉曲清池不會被千目蛛所殺,這才布置下一局?!?/br> 云馜算了一下,“因此我想了想,天尊之中唯一一個能夠窺探明日的就是末夭,而玄司也是末夭指引而來的。所以,末夭在哪里?” “還有,你想帶他們?nèi)ツ睦铮俊?/br> 云馜問到這里笑容越發(fā)和善:“你為什么要找檀魚的遺物,又為什么要抓莫嚴?” 白燁眼睛一轉(zhuǎn):“你的問題真多,你為什么這么在意我找檀魚的遺物?”白燁笑瞇瞇地反問云馜:“該不會是虛澤有什么貴重的東西落在了檀魚的手里,所以你才這么在意這件事?!?/br> 他說到這里搖了搖頭,故意氣云馜:“堂堂虛澤拿不回來自己的東西,胡思亂想的本事倒是第一。你看我和曲清池互斗許久都沒有動靜,怎么此刻竟是按耐不住的出現(xiàn)了?” 白燁慢吞吞地在莫嚴身邊邁步,桀驁不馴的樣子十分惹人厭煩:“我早前聽說虛澤和檀魚在清水打斗,一不小心rou身被吞,真身被鎖在了檀魚的魚骨之中。之后檀魚死了,魚骨不知下落,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也沒有人知道?!?/br> 云馜一言不發(fā),并不多談此事。 白燁看他這個表現(xiàn),裝模作樣地說:“我本來以為是假的,可看你先是躲起來等我和曲清池互斗,見曲清池和端肖雪莫嚴落在我手中又出現(xiàn),不經(jīng)讓我開始多想——你如此難安的原因是什么?該不會是打開虛澤那件貴重東西的鑰匙我都拿到了吧?” 他說著說著,笑容越發(fā)燦爛,明顯是在挑釁。 老實講,云馜與白燁都是愛笑的人,但與白燁不同的是,云馜的笑是一種溫柔和善毫無攻擊性的笑,而白燁則是皮笑rou不笑,將冷笑堆積在眼中的類型。 不想白燁繼續(xù)說下去,云馜出手的速度很快,可再快也快不過早有準備的白燁。 白燁此刻的身體是長夜天尊的三尾貓,三尾貓與長夜天尊相同,都是黑夜的產(chǎn)物,因此他很輕松的躲進樹影中,以極快的速度拖住從剛才起就一動不動的莫嚴,順便抓住了郭齊佑,轉(zhuǎn)而沖向離他最遠的陳生。 云馜見莫嚴沒用反應(yīng),想到了是白燁剛才給莫嚴喝的水有問題,當下皺起眉頭,抬手結(jié)了一個金印,一下按在陳生的身前,擋住了白燁伸向陳生的手。 白燁一擊不成,不敢與云馜硬拼,當即暫時放棄陳生,先把郭齊佑和莫嚴帶回京中。而京中有十字陣,對他而言是一個不錯的戰(zhàn)場。 云馜力量強于白燁,但速度比不上藏影而跑的白燁,他眼看著白燁帶著莫嚴等人離去,知道曲清池失去蕭疏不妙的他當時轉(zhuǎn)過身,與陳生講:“我們暫時和談怎么樣?” 陳生說不出話,只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云馜見他虛弱,抬手解開他身上的毒。之后陳生吐出一口血,在壓在胸口上的這口氣出去之后,他咳嗽幾聲:“你為何要與我聯(lián)手?” 云馜想了一下,難得說了實話:“早前不管你們是想看曲清池和第三方勢力互斗,想讓你們兩敗俱傷,方便虛澤贏。可如今蕭疏為了救你不能接應(yīng)京中的曲清池,曲清池怕是會被十字陣困住?!?/br> “而對方早有準備,若是要殺曲清池還好,可他如今不殺曲清池,只抓走了曲清池和莫嚴他們,還困了端肖雪在手,委實令人不快。” 云馜說到簡單,可臉色鐵青的陳生轉(zhuǎn)念一想,很快明白過來:“所以……白燁說的是對的?虛澤的rou身是不是被檀魚吞了?”陳生最是敏銳:“可你之前看我們被困并無反應(yīng),明知端肖雪被搶也沒有著急,這是不是說明——取得虛澤的身體還需要其他的條件?” 陳生盯著云馜的眼睛不放:“條件是什么?——端肖雪?莫嚴?曲清池?還是他們?nèi)齻€加在一起?”他繼續(xù)逼問:“你見白燁找虛澤的身體會感到慌張,難不成是虛澤的身體里有什么?” “你問的有些多了?!币幌蚴且孕θ说脑岂D難得收斂了笑意,他說:“虛澤和曲清池算是一體,他們怎么打都是他們的事。如今虛澤病弱,曲清池有傷,他們兩個放在一起算是勢均力敵,而那隱藏最深的三尾貓的主子卻是實力不明。 如今那位要是與曲清池互斗尚且還好,可他不與曲清池斗,也不直面與虛澤起沖突,只想要曲清池與虛澤打在一起,方便他坐山觀虎斗。你怎不想想,這事若是成了,之后可會有曲清池和虛澤的活路? 你怎么就知道曲清池落在這人手中還能得到好結(jié)果?” 云馜一步步地逼近,試圖說服陳生:“我和虛澤都知道檀魚的埋骨之地是哪里,你怎么不想想,為何在看到端肖雪拿到檀魚遺物之后,我不動手搶先去取得虛澤的身骨?還要放他在你身邊?” “你不覺得其中有問題嗎?” “你難道愿意拿曲清池去冒險嗎?” 陳生被云馜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說服,他是不敢拿曲清池冒險,可他心里也清楚,就算與云馜在一起是與虎謀皮,眼下的他也沒了退路。 自己去白燁那里帶出眾人終究是不可能的。 因為了解這點,陳生沒有猶豫太久,他點了點頭,聲音沙啞道:“可我們要怎么入宮?白燁背后的人在京中布置了一個壓制眾人修為的大陣,我們就算去了也是自尋死路?!?/br> 他說這話時云馜凝視他許久,最后才伸出手拿出一塊玉。 他道:“龍族與天狐的住處不同其他地方,來回皆是需要玉牌。而我要離京,只需要捏碎玉牌就可以回到海中,因此我雖是拿這個陣沒有辦法,但此陣也困不住我?!?/br> 陳生驚訝地看了一眼玉牌,隨后說:“那我呢?” 云馜說:“我會幫你搶到盞目,到時候你用盞目幫我克制三尾貓的驅(qū)影。”他給陳生解釋道:“長夜怕光,因此他打不過金羽日橋,同樣拿盞目也沒有辦法。而你現(xiàn)在這個身體是凡人的身體,因此這個陣法八成對你無用。” 云馜說的簡單,可事情的發(fā)展會不會如云馜所說的一樣簡單誰也說不清。 不過眼下陳生已經(jīng)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只能被動的隨著云馜入京。 云馜帶著陳生返回京城,這時京中的大陣已經(jīng)啟動。云馜捏著玉牌,對著京中思索許久,先是將陳生扔在原處,接著一人離去一人歸來。而等他歸來時,他身上覆蓋了一層白氣。 借著這團白氣,隱了身形的云馜帶著陳生走入皇城并未被人發(fā)現(xiàn),隨后白氣成絲,飄向冷宮,指引云馜他該去往的方向。 陳生靜靜的跟在云馜的身后,等兩人掀開假象進入那座被橙紅包圍的宮殿時,云馜突然聽到陳生問他:“你身上的白氣從何而來?你之前入京,明明被陣法壓制,怎么出去了一會兒,便白氣繚繞的入了皇城?” 云馜捏著手珠,不慌不忙地說:“不過是些小把戲?!?/br> 陳生平靜地說:“什么小把戲?難不成是去虛澤那里尋得了一點小把戲?” 云馜突然聽到這句,行走的步子忽地慢了一拍。 不知為何,心中出現(xiàn)了不好的預(yù)感。 其實走入宮門時云馜一直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他從三尾貓的所作所為來判斷,心里清楚三尾貓肯定知道一些還沒發(fā)生的事,因此三尾貓去找山河鏡,知道他解開了千目蛛的封印,早早去端肖雪在的位置等端肖雪,知道曲清池不會被千目蛛打敗,這才在曲清池打蜘蛛的時候陷害對方都有了解釋。 可天尊中能知道未來的真的只有末夭嗎? 如果三尾貓背后的主人是末夭,那為什么末夭不將自己隱藏得更好一些。 如果三尾貓背后的主人不是末夭,那他是憑什么判斷的端肖雪會出現(xiàn)在哪里。 是有人告訴了他嗎? 難不成當時千目蛛的體內(nèi)有三尾貓的主人………… 思及至此,腳步完全停下。 幾幅畫面突兀的出現(xiàn)在眼前,打斷了云馜的猜想。 那幅畫面很熟悉。 陳生抱著燕雀,坐在府中的身影鮮明的像是還留在昨日。而有他存在的畫面明明色彩那么明艷,卻帶著幾分血色環(huán)繞的森寒…… 云馜背影在此刻僵硬的宛如石像,他完全不動了。 此間日影西斜,盯著前方朱紅色的宮門,站在回廊中的云馜越過金水薄霧,看向那扇仿佛充滿了無數(shù)歷史感的門庭,在光影交疊的地方忽地想起了一件事。 “我當年想要殺端肖雪是你攔住了我?!?/br> 陳生抬起頭。 “你曾用過路標。” 一句路標出現(xiàn),云馜臉上的笑容到此全部消失了。 他盯著那扇紅木門,慢慢地轉(zhuǎn)過頭,對上陳生的眼睛,企圖在對方的眼中發(fā)現(xiàn)一絲慌亂。 陳生不慌不忙,見他不走慢步從他身后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