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兩人躺在晏姜睡過的小床上，看著窗外的星空，思緒飄遠。

    晏姜枕著寇廣的手臂，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幽藍夜色，許久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問：“老公，你手酸嗎？”

    “不會?！蹦腥税淹嬷探L長的發(fā)絲，愜意十足。

    “那……你餓嗎？”

    “你餓了？”寇廣反問。

    晏姜搖頭，又問：“老公，床會不會很硌人?。俊?/br>
    寇廣翻了個身和她面對面躺著，長腿一伸將小姑娘夾住，道：“你想說什么？”

    晏姜捂了捂臉，聲音嗡嗡的：“沒有啦，就是想叫你一下?！?/br>
    從寇哥哥到老公，總得適應一下吧，她心里是這樣想的。

    男人輕笑著勾了勾她的小鼻子：“小傻瓜?！?/br>
    “老公，我想跟你說我爸媽的事。”又看了一會兒星星，晏姜才下定決心似的，緩緩開口。

    男人有些意外，放下手心里的那綹頭發(fā)，嗯了一聲。

    可真要說，又不知從何說起，晏姜深吸一口屬于寇廣的氣息，道：“我被爸爸帶回晏家后，爸爸就北上帝都找mama，動用了一切關系將mama從她工作的夜總會救了出來。mama從小就喜歡跳舞，家里窮上不起學，她就邊打工邊學。后來有人說愿意給錢讓她學跳舞，不過得簽合同。mama很笨，她不識字，被騙簽了二十年的賣身合同。薪水低，工作苦，如果毀約就要賠很多很多錢……”

    “mama在舞蹈培訓學校做清潔工，有時候在窗外一站就是一整天，她偷偷學著那些動作，時間長了也就會了。爸爸去舞蹈學校接周卿卿下課的時候注意到了mama，他會偷偷看mama跳舞，但是mama好久才發(fā)現(xiàn)他?！?/br>
    “爸爸說他們墜入了愛河。直到mama簽下合同那天，他們發(fā)生了關系，mama留下一封信就走了。mama大概知道自己配不上爸爸的身份，她想要成名，想要晏家人瞧得起她。到帝都跳了四個月的鋼管舞她才發(fā)現(xiàn)被騙，同時又發(fā)現(xiàn)懷了我。打電話給爸爸，卻被電話那頭的周卿卿一頓痛罵……mama以為爸爸徹底拋棄她了。夜總會的管事對她很好，勸她把孩子生下來，我出生后，她更加離不開夜總會了?！?/br>
    “爸爸說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那通電話他也沒看到，他起初很不滿mama的虛榮心和追名逐利，后來去帝都找她，怎么也沒能打聽到。直到我們那次打的電話……爸爸去帝都找到了mama，可你知道嗎？那時候……mama因為拒絕陪客人喝酒，被人堵到巷子里打了毒?！?/br>
    “爸爸找到她的時候，本要帶她去戒毒，可mama早就對自己絕望了，她覺得身上的臟永遠也洗不盡沖不掉了……mama是割腕死的?！?/br>
    “mama真的……好傻啊……”晏姜哽咽，差一點，就差一點就能從泥潭里爬出來了啊她的笨蛋mama……

    寇廣抹掉她的眼淚，胸膛起伏不定，他自個兒的眼角也有淚光閃爍。

    “如果mama知道爸爸將那些壞人和夜總會都一鍋端的話，一定會很開心吧……”

    “mama自殺后，爸爸的抑郁癥越來越嚴重，唯有對著我才會好一點。出車禍那天……那時候我十八歲剛好成年，成年禮剛過，爸爸分明還開開心心地給我戴上公主冠，到了半夜就悄悄離開了晏宅。

    他走得突然，卻是早有預謀，沖下跨江大橋的車里還放著我和mama的照片……還有mama的骨灰盒……”

    說到這，晏姜已經泣不成聲，再也無力訴說下去，埋在寇廣胸口悶悶哭泣。

    “明天我們去看看爸媽吧?！笨軓V吻了吻她的發(fā)，眼底溫柔四溢。

    車子駛入墓園時，正好有幾輛車緩緩駛離。

    爸爸和mama的墓挨在一起。有人在兩人的墓碑前放了幾束新鮮的白菊。

    “是爺爺?！标探紫律砣?，將手里的白玫瑰放在白菊邊上。

    照片上的mama溫柔地笑著，幾絲劉海被挽到耳后，只在耳垂下露出一小截發(fā)尾。臉頰沒有記憶中那么瘦，那是mama離開南城時拍的。天真浪漫，充滿活力。

    爸爸的照片就不一樣了，底子眉清目秀，神情卻是陰郁病態(tài)，好像在厭惡整個世界。雖然如此，晏姜還是很喜歡爸爸。因為只有面對她時，爸爸才會笑。

    她的眼睛像爸爸，鼻子和嘴巴像mama，就如她的名字一樣，是兩人的結合體。

    上小學的時候開家長會，她總是最積極的那個。

    爸爸會將她抱得高高的，她像個小公主一樣俯視下面的同學，眼底盡是驕傲，仿佛在說：看，這是我爸爸！天底下最帥的爸爸！

    “爸爸，這是晏晏得來的小紅花，都給你！”

    “晏晏很棒，放學后帶晏晏去吃冰激凌好不好？”爸爸微笑著揉揉她的頭，坐在小椅子上認真地聽老師講話。

    他太高大了，兩條曲著的長腿從一排家長中凸出來，女老師往他們這邊看了好幾遍。

    “爸爸，”她踮起腳湊近爸爸耳畔，悄聲說：“你把腳挪一挪，不然老師要罵人了?！?/br>
    她可不希望爸爸被人討厭。

    家長會結束后，老師單獨叫住了他們。

    “你好，是晏姜的家長吧？”女老師臉紅起來，看起來要生氣的樣子。

    “是的?！?/br>
    “是這樣的，學校要舉辦一次中小學生演講比賽，晏姜小朋友成績是最好的，所以希望她能代表我們年級參加一下?！?/br>
    “哦，晏晏想去參加嗎？”爸爸牽著她的手，問。

    小晏姜點點頭。

    “那真的太好了，但是如果要參加比賽的話，晏姜小朋友放學后可能要多留一小時，所以……”

    “晏晏愿意嗎？”爸爸又問。

    小晏姜搖搖頭。那意味著要和爸爸少待上一小時呢，她可不愿意。

    老師的笑容變淺，好像有點不高興了。

    “那抱歉了，老師。”爸爸抱起她，邁開長腿離開了。

    “爸爸，老師是不是不高興啦？”

    “為什么這么說？”

    “感覺呀?！?/br>
    “老師不高興是老師的事，晏晏不用理會?！?/br>
    “哦……”

    “晏晏只要自己開心就好，知道嗎？”

    “哦哦……那爸爸現(xiàn)在開心嗎？”

    “開心啊?！?/br>
    小晏姜樂呵呵地在晏安臉上親了一口，奶聲奶氣：“爸爸開心，晏晏就開心，mama也會開心?！?/br>
    晏安的身子一怔，抱緊小晏姜：“嗯，mama也會開心。”

    想著想著，晏姜就控制不住眼淚，仰起頭望著上方的天空。

    爸爸，你和mama都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