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小豹子忽然沖唐子昔弱弱地叫了一聲。

    “哐當！”匕首掉在了地上。

    小豹子蠕動著軟軟的身軀，湊到匕首前嗅了嗅，接著張開粉紅的小嘴巴舔了舔，卻不小心被鋒利的刀刃劃破了嘴角，疼痛讓它再次弱弱地叫喚了一聲。

    唐子昔怔怔地看了它半晌，忽地站起了身扭頭就走。

    蘇璟看了一眼不停叫喚的小豹子，猶豫了一下，撿起匕首跟著站起了身。

    她走得很急很快，不顧那些不斷刷在她臉上的長草樹枝，也不顧腳下劃破她衣裳的荊棘木刺，只是埋頭朝前沖，仿佛在被什么追趕一般。她的步伐越來越快，漸漸地變成了小跑。

    蘇璟知她心中凄苦，沒有貿(mào)然拉住她，更沒有帶著她以更快的方式飛掠，只是一言不發(fā)地緊緊跟在后面，以防備附近的密林中有什么猛獸忽然撲出來。方才他已經(jīng)聽見了附近傳來的狼嚎聲。

    一口氣跑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時間，唐子昔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看著她被汗?jié)竦聂W角，聽著她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蘇璟幾次想要飛身上前都硬生生忍住了。如果這樣能讓她的心里好過一些，能讓她的負罪感稍微減輕那么一點點，那么他愿意由著她、陪著她。

    直到雙足被一叢藤蔓結(jié)結(jié)實實地纏住，唐子昔才不得不停了下來。

    她泄恨一般用力地撕扯著纏在腳腕上的青藤，可惜她力氣不夠，扯了半天也沒扯開，雙手反倒被拉得鮮血淋漓。她卻絲毫不覺，依舊抿著嘴沉默而用力地撕扯著。

    蘇璟任由她扯了好一會兒，才默默地將那把匕首遞了過去。

    唐子昔一把奪過匕首，唰唰幾下就將那些煩人的藤蔓割得稀碎，扶著樹干再次站起了身。就在蘇璟以為她要接著朝前走的時候，她卻忽然停了下來，掉轉(zhuǎn)頭朝來路飛奔。

    可能是情緒太過激動，也可能是路不太好走，還沒跑出一丈遠她就狠狠地摔倒了，整個人撲出去幾米遠，可她全然不顧，爬起來繼續(xù)跑。

    蘇璟嘆息了一聲，足尖一點飛掠過去，一把抓起了對方纖弱的身軀。

    很快，兩人就再次回到了那頭母豹的尸體跟前，可是眼前的一幕讓這位見過無數(shù)殺戮，也制造過無數(shù)殺戮的青雀首領(lǐng)只看了一眼就別過了頭——四五只滿頭滿嘴都是血的豺狼，正瘋狂地撕扯著母豹所剩不多的尸體，而那幾只幼崽的尸體以及那只活著的幼崽早就不知所蹤。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做了這些豺狼的腹中餐。

    寂靜的山林中，無論是豺狼搶食的嗚嗚聲，還是利齒入r的噗噗聲，聽起來都格外的清晰。

    豺狼覺察到了二人的靠近，自血r間抬起了頭，齜開還掛著一縷縷紅色血r的森森白牙，沖著二人發(fā)出了低低的咆哮聲。幾只在低空盤旋的禿鷹看出了便宜，趁著這個空隙，猛然沖下叼起一塊碎r振翅高飛。

    唐子昔的嘴唇哆嗦了兩下，忽然大叫一聲暈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已經(jīng)回到了那片平靜的湖邊。左側(cè)不遠處是正在埋頭擺弄著一個樹根的棠寧，右側(cè)是借著篝火的光芒專心看著醫(yī)書的刁璃，而她頭頂深藍色的天空中，漫天的繁星正調(diào)皮地一閃一閃，仿佛一雙雙明亮的眼睛。

    一切都是那么的寧靜、美好！

    她方一動刁璃就發(fā)現(xiàn)了，放下書本走了過來，玉手輕輕搭上她的額頭，點頭道：“好了，燒退下去了?！闭f完端過一直煨在火邊的瓦罐，柔聲道，“把這個喝了?！?/br>
    瓦罐還沒靠近，唐子昔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嘶聲道：“我沒病?！?/br>
    “我也沒說你有病呀！”刁璃看著她，眼眸中露出一絲笑意，“這是給你解毒的。之前你是不是摸過一種藍色的很漂亮的花朵？那是飛燕草，劇毒的?！?/br>
    “藍色的花朵？”唐子昔想了想，可此刻她的腦袋沉重?zé)o比，一時之間又哪里想得起來，加上她今天跟著棠寧在山里跑了一天，各色的花朵都見了不少，里面是不是有那飛燕草她也不確定，于是搖頭道，“我不記得了，也許有吧?！敝八€以為自己是被那血腥的場面刺激了，原來是中了毒，這樣一想心中莫名的輕松了不少。

    刁璃點頭道：“總之有備無患，喝了總比沒喝的好?！?/br>
    唐子昔不忍拂她的好意，接過瓦罐慢慢將苦澀的藥汁喝了下去。讓她感覺奇怪的是，喝完那些藥汁后，胸口的煩悶之意大減，連頭也沒那么痛了。這讓她愈發(fā)相信自己的確是中了毒。

    “你醒啦？”旁邊忽地湊過來一張笑嘻嘻的臉。

    “嗯！”唐子昔對著他淡淡一笑，瞟了一眼他手中的樹根道：“你在做什么？”

    這兩天唐子昔多半的時間都在跟著這個小藥童采藥，在他的指點下認識了不少藥草，一方面長了見識，另一方面這個健談活潑的少年也把她心頭的郁結(jié)驅(qū)散了不少，是以見到他那張笑嘻嘻的臉龐還是感到挺親切的。

    棠寧迅速將樹根藏在背后，一臉神秘地道：“還沒做好呢，先不告訴你?！眰?cè)頭想了想，又從懷中摸出一個油紙包晃了晃，道，“這只j腿是給你路上吃的，要是你餓了的話現(xiàn)在吃也行，等下我再給你抓去。嘿嘿，我找到它們的窩了，隨隨便便就給你弄一只來?！?/br>
    唐子昔實在沒有什么胃口，正要開口婉拒，聽到他的話愣了一下，道：“路上吃？我們要走了嗎？”

    她突然感覺有些慌，一股巨大的壓力忽然從四面八方朝她涌了過來，讓她的呼吸都有些艱難。

    聽到她忽然變得急促的呼吸，一旁埋頭看書的刁璃不由皺了皺眉。

    “你不知道？”棠寧驚奇地看著她，指了指她腳邊的包袱道，“包袱我都替你收拾好了，說是天一亮就走?！?/br>
    這下唐子昔完全愣住了，扭頭看向正在替她把脈的白衣女子：“他說的是真的嗎？”

    刁璃輕輕敲了棠寧一記，埋怨道：“誰要你大嘴巴了？蘇公子只是說有可能，又沒說一定明天走。之前不是說了嗎？一切全憑唐姑娘的意思?！?/br>
    “我這不是學(xué)你嘛，有備無患，有備無患！”棠寧撓了撓頭嘿嘿地笑了。

    “璟哥哥去哪兒了？”后知后覺的唐子昔終于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人。

    “他去……”棠寧正要回答，忽地又捂住了嘴，眼珠子骨碌碌亂轉(zhuǎn)，一臉警惕地盯著某只再次揚起的玉手。

    半晌后刁璃才松開了手指，滿意地點頭道：“好了，沒事了?！痹谔谱游舻哪抗庵衅鹕碜叩揭贿呍俅文闷鹉潜踞t(yī)書，漫不經(jīng)心地答道，“他說有點事需要處理一下，天亮前一定會趕回來！”

    唐子昔沒有多問，起身道：“我去湖邊走走?！?/br>
    “小寧去陪唐姑娘走走！”刁璃頭也不抬地吩咐道。

    “好嘞！”棠寧爽快地答應(yīng)了，拿著他的樹根湊過來笑道，“不介意我做個跟p蟲吧?！?/br>
    唐子昔剛想開口拒絕，想了想還是點頭道：“不介意！”本來她是想一個人清靜一下，但是想到對方有可能是受了蘇璟的委托，倒也不好拂了對方的好意。

    二人走到湖邊找了塊大石頭并肩坐下，棠寧繼續(xù)搗鼓著手中的樹根，唐子昔則看著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發(fā)呆。

    夜色漸漸深了，湖面上升起了白色的水霧，將二人的身影漸漸淹沒了進去。

    在一片水霧朦朧間，唐子昔忽然開口喚道：“棠寧！”

    正專心致志雕著樹根的棠寧忽然聽到唐子昔叫他，愕然抬頭道：“怎么？”

    “你說真的會有來世嗎？”唐子昔的聲音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帶著一絲不真實感。

    棠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復(fù)又低下頭，嘴里斬釘截鐵地答道：“沒有！”說完‘噗’地對著手中已經(jīng)漸漸成形的樹根吹了一口氣，將浮在上面的木屑吹去，露出了一個人形的輪廓，左右看了看似乎不甚滿意，又拿起小刀細細地修飾起來。

    二人一問一答之后又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唐子昔又幽幽地開口道：“佛家不是常說因果循環(huán)，六道輪回；道家也有轉(zhuǎn)世的說法。為什么你要說沒有？”

    棠寧小心翼翼地對木雕做著最后的加工，嘴里看似隨意地答道：“別人有別人的說法，我棠寧這么優(yōu)秀的人，自然也有我的想法。而且你問的是我的想法，那我自然用我的想法來回答你了。”

    唐子昔點點頭，算是認可了他的說法，問道：“那你的想法是怎樣的？”

    棠寧放下木雕，目光直視著對方的眼睛，認真地道：“我的想法是，來世再好也是將來的事，今生再壞也是現(xiàn)在的事。與其把希望留到不能預(yù)知的將來，還不如不留遺憾地過好這輩子。管他什么輪回不輪回的，在我看來，以此作為借口不珍惜生命的都是瞎扯淡?！闭f完舉起手中的木雕笑嘻嘻地道，“看，我雕得像不像？”他似乎很滿意自己的作品，一臉的得意之色。

    唐子昔聞言反倒一怔，有些不太適應(yīng)對方話題的忽然轉(zhuǎn)換。不過被棠寧這一打岔，她心中的那股壓抑倒是減輕了不少，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雕刻，皺眉道：“這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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