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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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晌午,洛陽城。 雖然已是夏末秋初,但是洛陽城的天氣還是有些燥熱。天空中連一絲云彩也無,只有那明晃晃的太陽高懸頭頂,將行人曬得口干舌燥。 洛陽既然是大秦的都城,也就是大秦的臉面。雖然這些年大秦東征西討耗損了不少國庫,讓許多地方的人生活極為艱難,但是洛陽城的人還是衣著光鮮,似乎根本沒有受到影響。 進出城的人皆精神奕奕、衣著光鮮,連走路邁的步子似乎都要大上一些。 一輛豪華的馬車靜悄悄地排進了進城的隊伍,準備入城。 許是坐久了馬車有些氣悶,馬車的簾門被人掀開,從中探出了個帶著斗笠的腦袋。那人看著巍峨高大的城墻,遠處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清澈的大眼睛里露出了極其復(fù)雜的神色,口中喃喃地道:“我回來了!” 這人正是喬裝過后的唐子昔,雖然昨日在山腳并沒有如約見到李陵,但是蘇璟卻從周圍的樹林間發(fā)現(xiàn)了金吾衛(wèi)活動過的蛛絲馬跡,從而推斷出李陵是被脅迫才離開的。二人商議過后決定分頭行事,蘇璟先走一步進城探聽一下消息,而唐子昔則喬裝成一位大戶人家的小姐入京看病。 這一路上她的心情都很沉重,越靠近洛陽城她的心就越亂。在湖邊的堅定,終于在抵達洛陽城的那一瞬間消失殆盡。她不敢回去,更不敢面對。只要沒有親眼見到的那一天,她都可以欺騙自己,一切都是假的。她的家人還好端端地活著,她的祖母,她的父帥,她的母親,她的哥哥,都好好地活著,一切都跟往常一樣??墒钱?dāng)真的再次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城門,那些來回走動鎧甲鮮明的士兵,忽然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就在此時,隊伍的后方忽然開始sao動起來,排隊的人群很自覺地讓開了道路。 唐子昔正要探頭去看,只聽馬蹄聲急響,一隊騎兵已經(jīng)大聲呼喝著縱馬而來,帶起的風(fēng)吹得她斗笠上的輕紗微微飄動。 緊跟在這隊騎兵后面的,則是一輛拖著大鐵籠子的馬車。雖然鐵籠子被黑布罩住了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但是隱約傳來的獸吼聲讓人群不約而同地又靠邊了一些。隊伍中的牲口開始不安地刨著地面,要不是韁繩還在主人手里,怕是早就掉頭跑掉了。 機靈的馬夫早就拽著駿馬閃到了一旁,用棉布堵住了它們的耳朵,這才避免唐子昔滾下馬車的命運。 她抓住車轅,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道:“這些是什么人?膽敢在這里橫沖直撞?” 一進洛陽城,唐子昔不由自主開始恢復(fù)到了以前唐家大小姐的氣勢,言語間也頗具威儀,只不過她自己沒發(fā)現(xiàn)罷了。 好在馬夫是蘇璟安排的人,聞言倒也沒覺得什么,左右看了看,見人群正在為方才所見議論紛紛,根本沒人注意他們,趕緊回身低聲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一定就是茍尚書命人從西域帶回來的異獸,據(jù)說這異獸能辨人言、分善惡,是茍尚書打算在淑妃娘娘的壽辰上獻上的禮物?!?/br> “淑妃娘娘的壽辰快到了么?”唐子昔的神思有些恍惚,不禁回想起往年淑妃娘娘壽辰之時的場景。 那個時候他們唐家受盡榮寵,自然能在壽宴上有一席之地,坐的還是最靠近皇上的位置。再加上李陵的關(guān)系,所以每一年不止唐府會為這個壽辰早早地就開始準備,便是唐子昔也會精心準備一份禮物。可惜現(xiàn)在物是人非,現(xiàn)在她居然都不記得這個日子了。 就在此時,一個洪亮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抬頭望去,只見城門口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一個滿臉殺氣的大胡子武將,沖著人群大聲道:“自今日起,所有進城之人必須經(jīng)過嚴格的盤查。無令牌、無路引者,一律不得入城。”接著他一揮手,兩道冰冷的鐵柵欄便橫在了城門口,同時跑出幾隊士兵手持刀槍站在了兩側(cè),同樣一臉的殺氣騰騰。 “禁衛(wèi)軍!”唐子昔從他們的服飾上一眼便認出了他們的身份,因為在她的印象中,守城門之事一向是巡防營負責(zé)的,怎么忽然換成了禁衛(wèi)軍。她不禁開始擔(dān)憂,是不是蘇璟那邊出了岔子。 人群頓時亂了起來,有膽子大的馬上高聲道:“沒道理,這么多年我們都是這樣進城的,怎么突然就要什么令牌路引了?” 大胡子抬手一指說話的漢子,冷聲道:“抓起來!” 立即有兩個士兵擠進人群,擰起掙扎不已的漢子,架著他走到大胡子跟前,其中一個士兵沖著他的腿彎處狠狠一腳踹去,那漢子吃痛頓時跪了下去。 那漢子頗為硬氣,猶自梗著脖子叫道:“我們都是奉公守法的老百姓,你憑什么這么對我們?便是告到京兆尹大人那里我也不怕你。大家說是不是?” 人群頓時亂了起來,不少人開始暗暗點頭,雖然還沒有出聲呼應(yīng),但是對大胡子這番做派的不滿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來了。 “老子可不是巡防營那幫軟蛋!沒功夫跟你啰嗦?!贝蠛悠沉怂谎?,下令道:“關(guān)起來先揍他三天,要是還不老實就送去鐵城,老龐前幾日剛剛抱怨那里勞役奇缺。” 方才還很硬氣的大漢聽到‘鐵城’二字立馬變了臉色,目露驚恐地道:“我不去鐵城,不去做勞役!”人群中不少人也變了臉色。 唐子昔見狀有些不解地問道:“鐵城是什么地方?”她在洛陽生活了十幾年,還真的沒聽說過鐵城這個地方。 馬夫小心地看了一眼大胡子,低聲道:“姑娘有所不知,那鐵城并非一座城池,乃是皇上上個月下旨新建的兵器加工坊,就在三十里外的一個村落里。據(jù)說里面每日都會有十幾具燒得焦黑的尸體被扔出來,周圍的老百姓嚇得早就搬走了。所以提及這個鐵城大家才會如此害怕。” “兵器加工坊?”唐子昔怔了怔,心中暗忖:莫非皇上又要出兵打仗? “大人,饒命啊大人!小的家中上有八十歲的老娘,下有三歲小兒,全家就指著我一個人啊。大人饒命??!”漢子死命抱住鐵柵欄,士兵拽了幾下沒拽動,有些為難地看向大胡子將領(lǐng)。 大胡子冷哼一聲,砰砰兩腳過去,只聽卡擦兩聲脆響,那漢子的手頓時斷了,垂著兩條軟綿綿的手臂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拖下去!” 士兵趕緊抓住漢子的腿將他拖走了。 本來還群情激憤的人群忽然鴉雀無聲,不知被大胡子的狠勁嚇到了,還是被送去鐵城的威脅嚇到了。 “下一個!” 排在隊伍最前面的一個年輕書生聞聲嚇得雙膝一軟差點摔倒,幸虧旁邊好心的大娘扶住了他。 他感激地沖大娘點了點頭,哆哆嗦嗦地朝前挪去。 大胡子不耐煩地敲了敲鐵柵欄,道:“快點!是不是要老子幫你一把?” “不不不不用?!睍s緊一溜小跑到了鐵柵欄前,雙手將手中的路引舉過頭頂,恭敬地道,“這是在下的路引,請大人過目?!?/br> 大胡子將路引接在手中隨便翻了翻,便揮了揮手放行了。 書生如蒙大赦,一路連滾帶爬地進了城。 有前車之鑒在前,所以接下來很順利,很快便到了唐子昔所乘的馬車,馬夫躬著腰上前將令牌奉上。 大胡子接過令牌看了一眼正要揮手放行,見到停在一旁的馬車皺了皺眉,指著密不透風(fēng)的簾子道:“里面是什么人?” 馬夫趕緊回話道:“是我們家小姐!” 大胡子哼了一聲道:“讓她下來!” 馬夫頓時一臉的為難之色,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們家小姐不小心染上了惡疾,此番進京正是為求醫(yī)而來。” 大胡子的耐心顯然不怎么好,怒喝道:“下來!”幾名士兵應(yīng)聲抽出了長刀,團團圍住了馬車。 馬夫無奈,只好匆匆走到馬車邊低聲道:“小姐,要不您下來讓大人看看?!?/br> “好!”馬車內(nèi)傳來一個略顯虛弱的聲音,接著簾門被掀開,一個帶著斗笠的女子走了出來,雖然斗笠上蓋上了一層黑紗看不清面容,但是從身材看確實是一名女子無疑。 大胡子的臉色緩了緩,接著道:“摘下斗笠!” “大人萬萬不可!”馬夫嚇了一跳,慌忙跪倒在地,“小姐的病不能見風(fēng)?!?/br> 大胡子使了個眼色,一個士兵會意,長刀一挑便挑落了女子頭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張生滿了膿瘡紅斑的臉,周圍的人群見狀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紛紛朝后退去。連那些圍住馬車的士兵也有些畏懼地退了兩步。 大胡子看了一眼那張奇丑無比的臉,皺眉道:“病成這樣還敢進京,要是傳染給其他人怎么辦?不行,你們不能進城?!闭f完將令牌隨手一扔,“下一個!” 唐子昔聞言一驚,這要是不讓進城,那她千里迢迢跑來做什么。 馬夫忙上前道:“大人明鑒,小姐這個病并不會傳……” “你,過來!”大胡子根本沒聽他的話,直接指向了排在隊伍最前面的一個瘦削漢子。 誰知那個瘦削漢子被他一喝一瞪,嚇得直接癱在了地上。 大胡子皺眉道:“不想進城了是吧?”忽然提高聲音大聲喝道,“關(guān)城門!” “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