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丟失的記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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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府的后門依舊如往常一般虛掩,就像她每次從外面瘋玩后回去見到的情形一樣。 她靜靜地站在墻邊,看著那扇熟悉的朱紅大門,忽然沒有了走進(jìn)去的勇氣。 她害怕進(jìn)去之后見到那些親人,因?yàn)樗恢涝撊绾蚊鎸?shí)際上已經(jīng)死去的親人;可她更害怕進(jìn)去之后見不到那些親人,這樣的話意味著當(dāng)初她所承受的痛苦又要再承受一遍。 雖然荊翁跟葉婉儀都說她不是唐家的孩子,但是養(yǎng)育之恩大過天,就算當(dāng)初唐家收養(yǎng)她確實(shí)懷著某些不為人知的心思,但是有一點(diǎn)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唐家上下真的待她如珠如寶。所以,無論背后有什么陰謀,無論別人怎么說,在她的心底最深處,還是深深地愛著這一家人。 可是感情這種東西奇怪也就奇怪在這里。她依舊可以給他們她擁有的一切,甚至可以豁出性命去救他們,卻沒有辦法再跟他們相處,至少是像往常一般相處。 不到一年的時(shí)間,她經(jīng)歷過的那些悲歡離合、陰謀詭計(jì);見過的那些形形色色,表里不一的人;每一樁、每一件都在把她推向深淵,無情地把她從一個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大小姐,變成一個憂郁的心中充滿了猜忌和怨氣的少女。別說是往日的親人,現(xiàn)在就連她都已經(jīng)不認(rèn)識自己,或者說,她已經(jīng)忘記了記憶中的那個自己。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shí)候,門被輕輕打開了,一個梳著雙髻的小腦袋從門縫中探了出來。見到她頓時(shí)眼前一亮,沖她拼命招手。 唐子昔看著小丫鬟那張充滿稚氣的臉,雖然不是她的貼身丫鬟雀兒,卻給她一種極為親近的感覺,可她就是想不起對方的名字,就在她努力搜尋記憶的時(shí)候已經(jīng)被對方拉進(jìn)了門。 方一進(jìn)門小丫鬟便吧嗒一聲關(guān)上門,一邊拉著她匆匆朝前走,一邊壓低聲音道“小姐啊,您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老爺他們回來了,正到處找您呢。雀兒已經(jīng)被叫去問話了,我們說好了,若是老爺問起,就說您去了萬佛寺。理由我們都幫您想好了,就說是最近夫人心痛病犯了,您去找方丈大師求……”說著說著她忽然發(fā)出一聲驚呼,道,“我的天,小姐您這是去哪里了?怎么臟成這樣?不會是又跟人打架了吧?這次又把誰家的公子給打了?不行,不能這樣見老爺,肯定要露餡兒的,婢子還是先幫您梳洗一下比較好?!?/br> 唐子昔一語不發(fā),任由對方半拖半拽地扯著她一路小跑,目光卻不時(shí)停在路過的那些熟悉的景致上,漸漸地,她的眼中開始升起一層薄薄的霧氣。 當(dāng)初她回到洛陽城后,曾經(jīng)偷偷回過唐家大宅一次,也就是她打算跟唐謙智遠(yuǎn)走天涯的前一晚。那一晚她除了去萬佛寺,其實(shí)還來過唐府??上莻€時(shí)候的唐府一片破敗之像,除了荒草根本看不見別的東西,如今見到這番欣欣向榮的景致,叫她心中如何能不激動,嘶聲道“現(xiàn)在是什么年份?” “永昌十一年啊,小姐您怎么連這個也不記得了……”小丫鬟隨口答道。 唐子昔卻根本沒聽她后面說什么,而是在心里默默估算著現(xiàn)在情況。 永昌十一年,也就是說她剛滿十一歲,看來那個幻靈直接把她弄到了四年前的某一天,可是這一天到底有什么特別?為什么對方偏偏選擇了這一天? 她的腦子里現(xiàn)在充滿了疑問,無數(shù)個問號開始充斥著她的腦海,擠得她腦袋都有些隱隱作痛。 小丫鬟對身后的一切渾然不知,只是自顧自嘮嘮叨叨,“……夫人要婢子轉(zhuǎn)告您,這次老爺?shù)哪樕惶珜?,您待會兒記得千萬別頂撞老爺,說什么聽著些就是了。還有,夫人要婢子轉(zhuǎn)告您,老爺若是問起安郡主的事,千萬別承認(rèn)。而且現(xiàn)在安郡主也沒事了,回頭夫人自然會替您解決。還有,夫人要婢子轉(zhuǎn)告您,記得端一碗?yún)^去給老爺賠罪,怎么說您這次打了茍家的公子都是不……” 方才小丫鬟提及的安郡主,也就是唐子昔的表姐楚安歆。她知道對方說的是什么事,但是她記得那一次在暮煙閣,是楚安歆將她推了下去,害得她摔斷了兩根肋骨,足足躺了一個月才能下床。為什么到頭來的說法,卻是她將楚安歆推了下去?這是她多年都沒解開的疑惑。 茍家公子的事她就更不明白了,她分明是十四歲那年才打了茍澹,為什么時(shí)間足足提前了三年?這當(dāng)中到底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她越想越想不通,感覺頭都要炸開了。 二人就這樣一路穿過花園,穿過長廊,穿過練武場,穿過一座又一座庭院,到了那棵高大的海棠樹下,再過去幾步就到了她居住的小院了。 就在這時(shí),一個高大的身影忽然從樹后轉(zhuǎn)了出來,重重地哼了一聲。 “見過大少爺!” 小丫鬟見到來人嚇得撲通一聲跪下,一直沒停過的嘴總算停下了。感覺到身邊的動靜,大著膽子偷偷從胳膊之間的縫隙里朝旁邊看去,見到跪在她身邊的唐子昔,臉上浮起一抹不解的神色。 唐子昔也渾渾噩噩地跪在地上,此刻她滿腦子都被那些問題塞滿,根本沒注意發(fā)生了什么事。直到一雙有力的大手將她扶了起來,她才有些茫然地抬起頭,正想開口卻呆住了,已經(jīng)到了嘴邊的‘多謝’兩個字便再也說不出口。 因?yàn)榉鏊饋淼牟皇莿e人,正是她的大哥唐謙仁,那個在她記憶里永遠(yuǎn)都躺在床上的孤單而痛苦的身影。 此刻的唐謙仁一身戎裝,英氣勃勃,英挺的劍眉下那雙銳利的眼睛早已笑成了兩彎月牙。他甚至連佩刀跟頭盔都沒有摘,顯然是趕著來見她。 看著眼前這張干凈明朗的笑臉,唐子昔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喉頭也開始發(fā)堵,無數(shù)陌生的記憶轟的一下涌進(jìn)她的腦海。 唐謙仁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傻丫頭,不認(rèn)得大哥了?你這個淘氣包,又偷偷溜出去玩了是不是?回頭父帥那里可別指望我替你求情??!依我看,就該讓父帥好好罰一罰你,都這么大的人了,還沒一點(diǎn)女兒家的樣子,回頭嫁不出去可指望我娶你……” 唐子昔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一頭撞進(jìn)唐謙仁的懷里,小小的身軀開始不停地發(fā)抖。 唐謙仁被撞得一個趔趄,夸張地慘叫一聲,道“丫頭,你想謀殺親大哥?。 ?/br> 唐子昔卻一聲不吭,只是緊緊地抱著他,用盡全身力氣抱著他,生怕他下一刻就不見了一般。 她想起來了,她的大哥并不是出征咸國受的傷,因?yàn)槟莻€時(shí)候的咸國早就滅國了;她也根本沒有大嫂,因?yàn)榇蟾绱饝?yīng)過她,在她嫁人之前一定不會娶妻。她不知道當(dāng)初為什么唐謙仁會答應(yīng)她這個無禮而蠻橫的要求,但是現(xiàn)在她懂了,她真的懂了。 她總算明白了,為什么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有一個偉岸而挺拔的身影,為什么她見到變成廢人的唐謙仁心里會疼得那般厲害,為什么她會做那么多的噩夢,為什么唐府上下的人從不在她面前提及唐謙仁。 可是,她偏偏就是想不起,為什么唐謙仁后來會變成那副樣子? 她狠狠地將拳頭塞進(jìn)嘴里,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唐謙仁感覺到了不對勁,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目光掃向跪在地上的小丫鬟,神情變得十分的可怕“怎么回事?” 他是武將出身,又長期征戰(zhàn)沙場,手上殺過的敵軍沒有上萬也有幾千,那一身的殺氣豈是一個小丫鬟受得住的,當(dāng)即嚇得一個哆嗦,話都說不圓了,“婢婢婢子不知……可可可能是受了風(fēng)……風(fēng)寒?!?/br> “受了風(fēng)寒?”唐謙仁目光中迸射出一股殺機(jī),語氣變得森寒無比,“你們就是這樣照顧小姐的?” “婢,婢子知罪!”小丫鬟哪里還敢多說一個字,當(dāng)即磕頭如搗蒜。 “我當(dāng)是誰這么大威風(fēng),原來是咱們的大將軍回來了!” 就在此時(shí),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接著一個打扮艷麗的婦人從花圃中走了出來,身后還跟著幾個丫鬟小廝,看她們?nèi)サ姆较驊?yīng)該是前廳。 “沒你的事了,帶小姐去洗漱!”唐謙仁揮了揮手,接著轉(zhuǎn)身沖艷麗婦人行了一禮道,“二娘!” 小丫鬟如釋重負(fù),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小心地走過去扶起唐子昔就走。 “賤婢,我讓你們走了嗎?”艷麗婦人冷哼一聲,抬手指著唐子昔道,“今天我要好好的教訓(xùn)一下這個沒規(guī)矩的野丫頭!” 小丫鬟一時(shí)間有些為難,不知道是帶著小姐先走,還是乖乖留在原地。 唐謙仁皺眉道“我敬你是長輩,所以才對你客氣,但是不代表你可以出口傷人。小昔雖然男孩子氣了一點(diǎn),但是跟野丫頭好像不沾邊吧。而且父帥視她如親生女兒一般,你作為一個長輩如此詆毀父帥的女兒,于情于理好像都不太合適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