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昔的眼角有些濕潤，畫面中的女子她的確認(rèn)識，正是從小將她帶大的奶娘葉婉儀。雖然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這是對方易了容之后的樣子，但是看到這張熟悉的臉，心里還是感到無比的親切。對方懷中抱著的女童，不用問她也知道那是幼時的自己。至于那個老道士她卻不太記得，好像見過，又好像沒見過。

    她握著的銀槍緩緩放了下來，吸了吸鼻子道“她是葉婉儀。”

    女童點了點頭，道，“我估計你也記得，這么多年一直是她負(fù)責(zé)照顧你的起居飲食，不過，她還有一個身份你也許不知道?！?/br>
    “我知道?！碧谱游麸w快地瞟了女童一眼，微微別過頭道，“她可能還是我的親生母親?！?/br>
    女童似乎有些意外，輕咦了一聲，頓了頓方道“原來你都知道了。倒是免去了我許多口舌。”

    唐子昔苦笑了一下沒有吭聲，要是讓她選擇，她寧肯什么都不知道。

    女童緊盯著她的臉色變化，慢慢道“不過她其實也算不上你的母親，只能說是一個勉強合格的母體。”

    唐子昔皺眉道“什么意思？”

    “這個等下給你解釋?！迸α诵?，突然話鋒一轉(zhuǎn)道“這個臭道士叫公孫無極，算是一個人物。我們能有今天，皆是拜他所賜?！?/br>
    唐子昔淡淡地哦了一聲，根本沒提起什么興趣，腦子里卻一直在想著，對方說的母體是什么意思。

    女童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嘿嘿笑道“等我說完你就知道為什么她只是母體了，現(xiàn)在你最好乖乖聽我說，否則我們等得了，姓蘇那小子可等不了?！?/br>
    唐子昔聞言身形一震，失聲道，“你把璟哥哥也抓來了？”

    自從在那個詭異的只有月亮的空間與蘇璟匆匆一別后，她就再也沒見過他，后來見到李漁也沒來得及問就暈了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冥界，再然后就被幻靈帶到了這里。之前她一直被亂七八糟的事情纏身，沒顧上想蘇璟的去向，現(xiàn)在被對方一提醒不由開始擔(dān)心起來。

    女童縱身一躍跳上了骨架，挑了一根肋骨坐下，拍了拍手道“你要是不想他被你牽連，最好聽我的吩咐?！彼@然清楚，在這位唐大小姐的心目中，蘇璟這個名字有多重要。

    唐子昔果然被她的話嚇著了，根本沒多加考慮，馬上接過話道“好，你要我做什么？”

    女童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這才對嘛，我喜歡聽話的小姑娘?！?/br>
    唐子昔在心中翻了個白眼，不過卻沒出聲反駁。

    “事情得從三百年前說起……”

    一開始就是從三百年前說起，這架勢這哪里像是著急的樣子，擺明了是把唐大小姐當(dāng)成傾訴的對象了。

    唐子昔幾次想出聲打斷都硬生生忍住了，只在心里祈禱對方的故事不要太長。

    “……當(dāng)時主人正是最虛弱的時候。不料就在此時，魔界的道祖突然派手下偷襲冥界，不僅打散了冥王的神識，還把正在冥界養(yǎng)傷的主人以及三品以上高手全部魔化帶回了魔界。除了一些外出執(zhí)行任務(wù)的冥將，整個冥界的力量幾乎損失殆盡。南冥也在一夜之間降為了冥界當(dāng)中的末級水準(zhǔn)，這些年可謂是受盡了其他冥界的白眼，到后來便是東冥的那群軟腳蝦也常來打秋風(fēng)。那一段歲月是九幽最灰暗的日子，也是主人最受煎熬的日子?！?/br>
    “好在主人意志堅定，在被魔化幾年后就清醒了過來，為了不讓道祖起疑心，他裝作依舊被魔化的樣子，依舊帶著一些魔族到處搶掠，實際上暗中在尋找能重新回到人界的辦法。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在一百多年后，主人終于找到了節(jié)點……”

    女童訴說得極為認(rèn)真，便是那些小人兒也不知何時鉆了出來，圍繞在她的身邊靜靜聆聽。橘黃色的火光將整個畫面映照得靜謐而和諧。

    其中唯一不夠和諧的，估計就是呵欠連天的唐大小姐了。她對這些事情實在沒什么興趣，要不是對方拿蘇璟的性命要挾，她早就走人了。感受到突然緊張的氣氛，她趕緊合上大張的嘴，愕然道“怎么了？”

    女童皺了皺眉，道“我問你記不記得在故城看到了什么？”

    唐子昔愣了一下，搖頭道“故城我知道，不過我沒去過?！币妼Ψ襟E然變冷的神色忙道，“我應(yīng)該看到什么？你總得給我點提示吧?！?/br>
    女童點點頭，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一個正要逃走的小人，咬牙切齒地道“混蛋！你不是說一切正常的嗎？她怎么會沒有那段記憶？”

    那個小人奮力掙扎著，嘴里尖叫道“我早就想告訴你了，可十五一直攔著不讓我說，她說這樣她才有機會出去，真的，你要不信可以問十三姐。當(dāng)時她也在場?！?/br>
    “十三！”

    在女童似乎要吃人的目光中，一個小人怯怯地飄了過來，弱弱地道，“三姐您叫我！”

    女童冷冷地道“十四干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還是你也有份？”

    “十三不敢！”被叫做十三的小人嚇了一跳，忙辯解道，“我跟十四交接完后就回養(yǎng)靈池了，直到這次三姐召集我們才再出來，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十二姐，她一直跟我在一起?！?/br>
    女童看著周圍被嚇得不輕的小人，最終還是沒有再盤問，而是略顯疲憊地擺了擺手道“算了，這樣問下去也沒有意義。要怪就怪我，要不是我，大姐跟二姐也不會回不了養(yǎng)靈池，公孫老兒也就沒機會下手。我才是造成今天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br>
    聽到她這樣說，所有的小人異口同聲地道“三姐，你千萬別這樣說！”

    十四更是大聲補充道“依我看，要怪就怪那個公孫無極，要不是他弄個封印出來，咱們就不用每次交接都提心吊膽，還經(jīng)常出紕漏?！?/br>
    女童瞪了十四一眼，重新恢復(fù)了之前的氣勢，目光轉(zhuǎn)向一旁有些傻眼的少女，道“你沒有這段記憶的事我會查清楚，現(xiàn)在你只需要回答我，到底有沒有見到過那只銀狼妖？”

    “沒有！”唐子昔肯定地?fù)u了搖頭，“我從來沒見過什么銀狼妖，灰狼倒是見過幾只?！?/br>
    “啪——”

    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女童的怒氣忽然爆發(fā)了，喝道“讓你答什么就答什么！”

    唐子昔捂住臉頰上多出來的巴掌印，任她脾氣再好也忍不住了，怒道“你們把事情搞砸了，那是你們自己無能，沖我發(fā)什么脾氣？她們怕你我可不怕，要不是見你年幼，我，我……別以為就你會動手！”

    女童冷笑數(shù)聲，直接從肋骨上跳了下來，將臉湊了過去，指著自己的臉頰道“來，有本事朝這兒打！”

    既然別人主動要求了，唐大小姐也不好逆了對方的意思，毫不猶豫地?fù)P起了手掌用力甩了過去。

    “啪——”

    她確信這一巴掌是抽在了女童的臉上，可為什么掌印卻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感覺如此的清晰，讓她想不相信都不成。

    偏偏此時還有人唯恐天下不亂，那個叫十四的小人馬上跳了出來，嚷嚷道“來來來，打我打我！我要跟三姐同甘共苦！”

    唐子昔猶豫了，看著眼前的小人，伸出去的手掌遲遲不敢落下。

    一旁的女童譏諷道“怎么？不敢？你剛才的氣勢哪里去了？”

    巴掌最終還是落了下來，不過極輕，看起來就像是她摸了一把十四。而她自己也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柔軟拂過臉頰，就像是軟軟的柳絮從臉旁飄過一般。

    女童的嘴角浮起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道“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若是你這一巴掌力道再大上一丁點兒，可就不是疼那么簡單了?！?/br>
    “什么意思？”唐子昔知道對方肯定有什么關(guān)鍵的地方?jīng)]告訴自己。

    “因為我們跟你的關(guān)系比你想象的還要復(fù)雜一點點，還要親密一點點。”說到這里女童抬手指了指那些閃閃發(fā)光的小人，接著道，“這里都是你過去跟將來的記憶。一段記憶就是一個年紀(jì)，一個年紀(jì)就是一個小人，也就是說，一個小人代表你一年的記憶。我們習(xí)慣按照大小來區(qū)分，你要是分不清的話，也可以統(tǒng)一叫我們‘碎魂人’?！?/br>
    “碎魂人？”

    “不錯，主人也是這樣叫我們的。”女童挑了挑眉，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反正不過是一個稱呼，你愛怎么叫都行。我是這里最大的，你可以叫我三?！?/br>
    唐子昔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故意問道“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最大的不應(yīng)該是一嗎？”

    女童的眼角跳了一下，淡淡地道“因為大姐跟二姐已經(jīng)不在了，我就是最大的?！?/br>
    唐子昔哦了一聲沒敢再問，方才她們的對話她也聽到了，好像是因為這個三的原因，老大跟老二才沒的。之所以問一句，純粹是想看看對方的反應(yīng)。

    女童瞥了她一眼，臉上浮起一絲不屑的神色，道“我們?nèi)魏我粋€受到傷害或者消失，都會波及到你。輕則記憶混亂、rou身衰竭，重則立即喪命。所以你現(xiàn)在明白，為什么你打的是我，痛的卻是你了？”

    唐子昔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