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燼說完就后悔了，他不是有意要說這些。誰都知道，鐘山衛(wèi)說白了都是去送死的，世代的鎮(zhèn)北大將軍，無一不希望北面的威脅消失，現(xiàn)在自然是高興都來不及。只是路過那層層迭迭的墳塋之時，內(nèi)心深處那一絲絲不甘，一點點怨憤，不知不覺就越長越大。

    「是我沒料到竟會惹將軍不快了，」頭頂上傳來略帶戲虐的聲音，聲音不大，似是要被這浩蕩的寒風(fēng)所吹散，又清清楚楚地傳入二人的耳中，「將軍若是喜歡，這仗是大可以繼續(xù)打的，想打多久我都奉陪，何必為難個小姑娘？」

    「閣下何人？」姬燼一手將寧秋鶴撥到身后，拔出配劍，抬頭卻只能見到紅衣一角，在那巨大的土墩頂上迎風(fēng)飄揚。

    「那是燭陰?！箤幥嵇Q自姬燼身后走出來，輕聲道。

    姬燼：「……！」想再次把寧秋鶴拉回身后，被寧秋鶴錯身躲開。

    「呵呵～」土墩頂上的人似乎特別高興，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先是從土墩一角露出倆蒼白的赤足，修長而結(jié)實的小腿。足腕處套著粗金環(huán)，碰撞在一起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響。再來是一只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扳住土墩邊緣用力一拉，接著才是那張沒有半點血色的俊臉，帶著點曖昧不明的笑意。一頭銀絲全都綰在腦后，珊瑚色的角也隱去不見了，若不是那雙紅眸太過顯眼，還真是人模人樣的。

    今天的燭陰似乎特別高興，又朝著寧秋鶴招手，「小八咫，別理這小心眼兒將軍了，快上來陪我喝兩杯?！故滞笊咸字臄?shù)個金環(huán)叮當(dāng)作響。

    「上不去?！箤幥嵇Q沒那么怕他了，但也沒有很熱情，隨口拒絕道。

    「那我下來好了。」?fàn)T陰也不介意，拎著個小酒埕子，縱身一跳，就穩(wěn)穩(wěn)落在二人身前。目光在二人身上巡了一圈，笑著對寧秋鶴問道：「小八咫，我給你的火晶還好使不？」

    這不問還好，一問寧秋鶴就心里火，可也不能拿這人如何，只能哼了一聲做回答。

    燭陰一看她這反應(yīng)就樂了，掃了姬燼一眼，不知從哪里摸出來另一個小酒埕子，給寧秋鶴遞過去，笑著道：「別生氣，來，請你喝酒，我剛從龜茲帶出來的，嘗著還不錯?！?/br>
    龜茲？姬燼想起派去龜茲的五百輕騎尚未歸還，心中一寒。

    「將軍不必擔(dān)心，你那群小崽子滿城亂轉(zhuǎn)，我是見到了，但還不屑于動手?！?fàn)T陰橫睇姬燼一眼，低笑道：「說起來，龜茲還是我為婀女所建，今日再去，還真是…還真是……」聲音低了下去，索性便不說了，攀上邊上塌得只剩下地基的烽火臺上坐下，低頭喝了一大口酒，又舉起小酒埕搖了搖，對寧秋鶴道：「來，陪我坐坐。」

    寧秋鶴沒再拒絕，走過去接了酒埕，在距離燭陰大約一臂距離處坐下。

    燭陰又對姬燼招手道：「將軍你也過來坐吧，別怕，我今天不吃人?！?/br>
    寧秋鶴心中一哂，這人倒還老實，不吃人只是今天的事而已。

    姬燼只得走了過去，接過燭陰遞來的酒埕，拍開來喝了一口，劍眉蹙起，默不作聲又再喝了一口。

    寧秋鶴見狀，也把酒埕封口的蠟紙掀開，低頭嗅了嗅，有一股濃郁的蜜香，便小小地抿了一口，果然香甜可口。見燭陰也不說話，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著，于是問道：「仗不打了，你接下來打算做什么？」

    燭陰聞言，抬頭看著天，呼了口氣，又扭頭去看寧秋鶴，輕聲道：「其實這仗，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打。婀女死了，鼓兒死了，即使我把姬軒轅殺了，又有什么意思？誰也不能活過來了。」

    把酒埕舉到唇邊，往嘴里倒了一大口，清澈的酒液順著裸露著的胸膛流了滿身，燭陰接著道：「其實，婀女由一開始，就是姬軒轅派到葆江身邊棋子，來挑撥我們?nèi)逯g的關(guān)系。當(dāng)年是我傻，才會真的信她是喜歡我。還為她建了城，造了殿，到頭來，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空罷?！?/br>
    「叁族？」寧秋鶴不解。

    「鐘山燭陰大人的戎族，昆侖山西王母的羌族，以及昆侖山下的開明白虎族?！辜a淡淡地補充，「這叁族之間的關(guān)系原本極為親密，開明白虎族在一開始，更是為了幫西王母一族鎮(zhèn)守昆侖山而建立的，因為葆江的事，才導(dǎo)致了開明白虎一族與另外兩族徹底決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