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你了。

    她想要張口，那個少年又坐了下來，低頭，看著杯中酒，面無表情。

    嫣兒的指尖一片麻木，她重新坐了下來，對眾人道歉，然后離開。

    就算找到你了，又能怎么樣呢。你拋棄了我，有什么資格說永不分離？

    ……

    夢里火光依舊燃燒，燦爛如白晝，火龍不斷吞噬著她曾生活了近十年的府邸。她親眼目睹著這一切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能為力。

    “啊!”

    隨著一聲驚呼，少女從夢中醒來，她貪婪得呼吸了幾口新鮮清涼的夜風，仿佛這樣才能讓自己夢中的灼熱稍減。

    究竟過去了多久呢？

    嫣兒輾轉(zhuǎn)反側(cè)仍難眠.一幕幕往事如同星垂平野的江流爭先恐后的涌上心頭。

    那場火，燒盡了她原本不知愁滋味卻把青梅嗅的爛漫少女時光，也燒凈了楚家除她之外的所有活口。

    她踱步，走到梳妝臺前，望向今天剛剛送進來的紙條。

    “趙勝，死?！?/br>
    啊，又死了一個。仇人，又死了一個。

    她笑不出來。

    ……

    從這一天開始，夢仙居里多了一個怪人，不要姑娘不要酒，只要一盤糯米糕，一盞清茶，就可以在嫣兒姑娘的曲子里坐上一天。

    然后，離開。

    人們都知道他不是沒錢——他出手闊綽，每天必定留下一錠雪花銀。

    又是一個被嫣兒姑娘迷住的小公子罷了——人們?nèi)缡窍搿?/br>
    一日待楚翹例行想要離開時，孟姨攔在他面前問到：“你可是楚翹?”

    楚翹輕輕皺眉：“嫣兒告訴你的?”

    “女兒家的心思怎么逃得過我的眼睛，何況我把她從小帶到大，對她的那半塊玉佩，再熟悉不過。如果說，你問我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那是因為這些年，她往往夢囈，她的夢多是噩夢，很可怕，很可怕，所以她每次夜里醒來，都是滿身汗水。而她夢里最經(jīng)常提到的一個名字……楚翹?！?/br>
    “嫣兒是個好姑娘，她當初流浪街頭無處可去我便收留了她。她當初還和我談條件說她要當頭牌，我便用出力氣培養(yǎng)，好在她也夠努力于是有了今日你看到的嫣兒。”

    孟姨笑的時候眼角的皺紋又深了幾層：“想必你也知道，她是一個清倌人，清清白白。你們?nèi)羰莾汕橄鄲?，總算她也沒有辜負你半分?！?/br>
    楚翹望向孟姨挑眉道：“還有呢?”

    孟姨又說：“她堅持一門心思的要為楚家報仇，可是就算她找到了仇人又能怎么樣呢?我曾經(jīng)勸她算了吧，找個好人家嫁了，然后平安喜樂一生無憂的過完這一生多好。她突然哭著對我說她的父親也曾經(jīng)這么說過，所以她的本名為楚離憂?！?/br>
    楚離憂，這個熟悉的名字，想不到多年之后，竟然是從這樣一個女人的口中，再度聽到。

    楚翹望向遠處，那是嫣兒，不，離憂所在的方向。

    “我是一個孤兒，不知道父親是誰，不知道母親是誰，懂事開始，就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我永遠忘不了那個下雨天，那個春天，是她遇見了我，是她收留了我，她把我當她的哥哥，對我好，對我很好……雖然是個下雨天，但是，從遇到她開始，我就知道，那是我人生之中最好的一天了?！?/br>
    孟姨問道：“我以前也有過喜歡的少年，所以懂她。雖然她恨你，但是心里還是掛著你。你當年去了哪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楚翹站起身，放下了一錠銀子。

    “這，是我和她的秘密了。”

    楚翹第一次沒等到嫣兒，就離開。

    出了大門，他低著頭，走了不遠，下意識地抬頭，看到有一個男人攔在自己的面前。

    男人看著楚翹，像是看著自己犯錯的兒子，饒有興趣地說：“你居然也會對女人感興趣，我還以為，你只會殺人?！?/br>
    楚翹抬起頭，像這八年來的每一天一樣，充滿了倔強和堅持：“我不是只會殺人的?！?/br>
    “對啊，你那個時候，如果不是為了找我要錢，去給那個小丫頭治病，也不會參加我們天涯閣了?！?/br>
    “閣主……我……”

    天涯閣主君柚寒平靜地說：“楚大人也算是一個清官，也是一個好人。身為御史，彈劾貪官污吏是他的本分。求仁得仁，死而無憾。身為他的女兒，楚離憂不能怪任何人，即使是你，這個養(yǎng)子。我知道你很愛她，這份愛讓你活到了現(xiàn)在，不管是多么艱苦的修行，不管是多么危險的任務(wù)，你都挺了過來，所以，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學會放下，和她一起，安安靜靜地生活?！?/br>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殺人只是為了錢的你，怎么可能理解！離憂她最想的是什么？她就是想報仇！那一天，義父他上朝的路上，帶著那些貪官污吏的證據(jù)，被殺了……然后整個家都被燒了，我們是多么艱難才逃出來！離憂那個時候發(fā)燒，幾乎要死了，我們流落街頭，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沒吃的，沒喝的，她幾乎要死了，可是她發(fā)燒的時候，還是在說，要報仇，要報仇！如果不是為了錢，我怎么會成為你們一樣滿手鮮血的殺手！我又怎么會背棄跟她的諾言離她而去！你憑什么認為我們應(yīng)該咽下這口氣！她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我一定要殺了他們！這些貪官污吏！我再也不忍了！我要殺了他們！”

    君柚寒從來沒見過楚翹失態(tài)，壓抑了八年的痛苦，終于無法再壓抑了。

    君柚寒點點頭，說：“人們以為我是殺手，事實上我只能算是一個生意人。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你要做，就要有死的覺悟。教你以下，你的順序錯了，太沖動，先殺小嘍啰是沒有用的。孫亮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警覺，他的功夫比你好，你要殺他，已經(jīng)不可能了，反而會拖累我們天涯閣。記住，我們天涯閣不會與官府作對，你只有一個人?！?/br>
    楚翹冷冷說道：“我不會連累你們的！”

    君柚寒說：“那樣，最好。作為師父，我提醒你一下，那個女孩應(yīng)該沒有你這樣的耐性。而且，你昨天殺的那個趙勝，也是在離開夢仙居的路上死的，你以為孫亮不會懷疑她么？如果他愿意，調(diào)查出那個女孩的身份只是時間問題。所以，你要動手，必須抓緊時間了。這是作為一個師父，最后能夠教你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