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泉鎮(zhèn)不大，人口也不多，來往的旅人更少。但是它卻很有名，以至于在南郡甚或云夢國，都極有名氣。

    春風(fēng)樓不大，光是聽名字的話，還很容易讓人誤會成風(fēng)月場所。事實上春風(fēng)樓是老泉鎮(zhèn)上唯一一家酒樓。酒樓不止賣酒，更有令人贊不絕口的美食。

    清晨，春雨綿綿，清風(fēng)陣陣。從老泉鎮(zhèn)唯一的棧里走出來一個中年人，一個老仆在他身后撐傘，亦步亦趨。中年人保養(yǎng)的很好，看不出年紀(jì)，看樣子大約四十出頭，龍行虎步得卻像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老仆人卻已經(jīng)七八十歲，連眉毛都有些發(fā)白。這兩人雖是主子和仆人的身份，卻更像是一對老友，邊走邊聊，有說有笑。

    “我今天倒要看看，整個南郡都翹大拇指的春風(fēng)樓，到底有什么名堂。”他興致勃勃地對身后的老家仆說，“家里那些個老師傅的菜，盡是那幾樣，想想都膩得慌。好不容易出來玩玩兒，可不能浪費了大好春光！”

    老家仆知道主人心意，點頭附和，笑道：“老爺，家里的那些廚子平日里循規(guī)蹈矩，哪里敢隨意翻新花樣？吃得多了，吃的久了，膩了也是正常的。再者您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吃吃這些清淡的家常小菜，自然感到極有新意?！?/br>
    “你說，這尋常菜館的尋常飯菜，怎么那么好吃呢？我一路走來，吃了那么多小吃名菜，都覺得比家里的飯菜要好。看樣子，我還是找個機會，換一撥廚子?！?/br>
    “老爺說笑了，他們?yōu)槟隽四敲炊嗄觑?，功勞未必，苦勞是有的?！?/br>
    “嗨，我就是說說而已?？茨憔o張的，就知道你和他們關(guān)系不錯……說說，他們平時給了你多少好處??？”

    “老爺您說笑了，老奴我哪里敢啊……”

    “哈哈……”

    他們說話的功夫，中年人卻被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那個人低著頭，含糊地說了一句“抱歉”，便接著往前走去，看樣子行色匆匆。中年人倒不介意，老家仆卻叫道：“你這人怎么走路的，長沒長眼睛？站住！”

    那人走路的速度飛快，像是沒聽見似的，繼續(xù)往前走。老家仆眉頭一皺，緊緊跟上，腳下速度卻并不慢，渾不像一個七老八十的老人。

    就在這時，那個人卻又撞上了一個少年。這個少年大約十三四歲，生的眉清目秀，因為未行冠禮，所以一頭散發(fā)隨意用一條黑繩系好，垂在腦后。他生的比同年人較為高大，再加上一身青色學(xué)服，顯得英氣勃勃。

    “抱歉，抱歉?！?/br>
    那人依舊低著頭，口中喊著抱歉，明顯慌亂得多，腳下卻不作絲毫停留，仍然匆匆趕路。

    突然，他的手被另外一只手緊緊握住。

    男子驚愕地回過頭，卻只看見一個拳頭迎面打來。

    “哎喲……”

    他發(fā)出一聲極悲慘的痛呼，回過神來，右邊眼圈已經(jīng)青了一塊。

    “打人了！打人啦！”

    人群一下子涌了過來，有好奇看熱鬧的，有義憤填膺主持正義的，亂哄哄圍成一圈，對著中央的兩人指指點點，或者為那個被打的男子打抱不平起來。

    老家仆突然向前跨了一步，卻被一只手?jǐn)r住。

    攔住他的，是那個中年人。

    童心未泯的中年人看著那兩人，笑道：“看看再說?！?/br>
    男人原本想要還手，卻沒有想到一個孩子的力氣居然比自己大得多，痛叫一聲再次被打倒在地。他捂著臉，叫道：“你……你你你，你憑什么打人呢？”

    少年歪著頭看著他，突然身子一矮，猛地拉住那男人的左腳踝，把他倒提起來。就在這時，只聽見噼里啪啦的聲音作響，從他的懷里、衣袖里掉下了兩個荷包來。一個是用雪緞做的，繡工精細(xì)，落地時發(fā)出一聲悶響，看來頗為沉重；另一個紅色荷包則平平無奇，只是上面的圖案別出心裁，是一只三足烏的圖案。

    中年人遠(yuǎn)遠(yuǎn)看見，臉色變了變，他摸了摸懷里，果然東西不見了。

    “你小子，居然偷到我的頭上來了，皮癢了是吧？”

    少年的臉色一厲，把那人扔到了地上。那人臉色一變，正想著逃跑，卻又被腳踩在脊梁骨上。那人疼得連聲叫喚：“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我錯了，我錯了！”

    “還有下次？哦，對了，你還不認(rèn)識我……”少年把他從地上抓起來，又好氣又好笑，道，“真要有下次，把你十個手指一寸寸碾斷了！滾！”

    那小賊嚇得屁滾尿流，顧不上疼，飛也似的擠開了人群，跑到一個深巷子里去，消失不見了。

    在一邊看熱鬧的人有認(rèn)識少年的，提醒道：“姜先生，遇到這種事情應(yīng)該交給衙門吧？”

    少年的臉紅了一下，喃喃道：“哦，忘了。”他從地上抄起那兩個荷包，收起紅色荷包，說：“這是我的。這個嘛……”

    人們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出來認(rèn)領(lǐng)。云夢建國已近百年，此時的云夢雖已不復(fù)建國初期“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盛景，冒認(rèn)他人財物的事情還是很少有人去做。

    “大家看看，這是哪位的？”少年有些不耐煩地又問了一次。

    老家仆得到主人的示意，高聲道：“這是我家老爺?shù)臇|西?！?/br>
    少年的目光越過人群，往聲源處望去。老人生的慈眉善目，他口中的老爺，就是站在他身邊的中年人。他就是那么平平常常地站在那里，面帶著微笑，負(fù)手而立，和市井里其他的人沒有太大區(qū)別?？墒撬驹谀抢锏臅r候，仿佛那里是另一片天地。那片天地已經(jīng)不屬于人間或者紅塵，但是他站在里面，很孤獨，甚至很冷。

    這種孤獨感，讓少年有些出神。

    少年回過神來，自嘲地笑了笑，把荷包拋了過去。老家仆神色一變，伸手接過那個荷包，神色微嗔。

    老人家的身手夠快的啊。

    老家仆卻腹誹不已：這小子真是沒規(guī)矩。出手也沒個輕重，也不知道是哪個夫子教出來的學(xué)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