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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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滿臉恍惚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站在人群最前方的爹娘和一雙兒女。他們眼眶通紅地看過來,臉上滿是哀戚和絕望,卻一再向周圍的人喊道:“我娘(我女兒)是冤枉的!她沒有殺人!” 沒人相信他們的話。 他們喊得越大聲,要求嚴(yán)厲懲處杜氏的人就越多。在這個父權(quán)大過天的時代,男子殺妻猶可活命,女子殺夫罪不容?。?/br> 杜氏沖家人搖搖頭,緩緩跪趴在地上。 現(xiàn)在的她不過是在茍延殘喘而已。既如此,她倒寧愿快點上斷頭臺。 當(dāng)她的脊梁骨快要被絕望壓垮時,堂上傳來腳步聲,是官老爺來了。 站在兩旁的衙役杵著殺威棒大喊開堂。 將衙門口擠了個水泄不通的民眾立刻安靜下來,間或有人驚疑不定地低喊:“這位官老爺好生年輕俊美!坐在上頭亮堂堂的。” 年輕俊美?杜氏不知怎的,竟莫名想到了清晨時分,自己在牢房里借著橘黃燈火看見的那張熠熠生輝的臉。 于是她悄悄抬頭向上看去,然后驚愕地睜大眼。 這人正是牢房里見到的貴人!難道自己不是在做夢? 當(dāng)她陷入呆愣時,這位年輕俊美的官老爺拍了拍驚堂木,勒令道:“把犯人帶上來!” 犯人不就是自己嗎?還要帶誰?杜氏左看右看,表情越發(fā)茫然。 就在這時,她倒抽了一口冷氣,站在外面看熱鬧的人不乏她的鄉(xiāng)鄰,對他們一家都很熟悉,這時候也都驚訝萬分地喊起來:“陳升!是陳升!他不是死了嗎?” “爹!”杜氏的一雙兒女齊齊驚叫。 只見本案的死者陳升戴著手銬腳鐐步履蹣跚地走到堂前,另有六個乞丐和一名年輕男子與他一道。又過不久,告發(fā)杜氏的貨郎也被兩名衙役押解上來,摁跪在地上,他身后還跟著一個大肚子的女人,正是陳升的姘頭。 至此,犯人總算是來齊了。 杜氏的爹娘死死拽住想撲上前與陳升相認(rèn)的孫子和孫女,臉上慢慢浮現(xiàn)憤恨的神色。 他們?nèi)死铣删?,已然猜到了一些真相?/br> 杜氏指著陳升的鼻尖,嘴唇微微顫抖,眼淚也滾滾而落。 看見這人死而復(fù)生,還與貨郎一道被押上堂,她頓時什么都明白了。自己這些天遭受的嚴(yán)刑拷打,乃至于斷頭災(zāi)禍,都是這人一手策劃的! 好哇!真好哇!夫妻多年,她換來的竟是這個! 站在門外的百姓也都爆發(fā)出驚天大嘩。死者死而復(fù)生,這樁案子也太玄奇了! 然而無論案情有多復(fù)雜,在那位年輕俊美的官老爺?shù)厥崂硐?,真相很快就一清二楚地呈現(xiàn)在眾人眼底。 原來這樁案子的真正受害者從頭至尾都是杜氏。她才是最終會被殺死的那個人。她的丈夫陳升既想霸占杜家產(chǎn)業(yè),又想把自己的姘頭扶為正室,就與好友莊羽清謀劃了這么一條毒計。 他先把杜氏約出去,坦白自己養(yǎng)了外室,以此激怒杜氏,讓她甩下自己先走,并在之后的幾天內(nèi)表現(xiàn)出反常之舉,惹來旁人的懷疑。 之后他買通幾個乞丐,讓他們找來一具與自己身形差不多的尸體燒焦,留下扳指和玉佩,讓杜氏辨認(rèn)。 完事之后他又買通貨郎,讓他去告發(fā)杜氏。 而他自己則躲進山里,等到杜氏被斬首之后再大搖大擺地跑出來,繼承杜家的萬貫家財,風(fēng)風(fēng)光光把姘頭迎進門。 另外,他還會裝作悲痛萬分的樣子跑去敲登聞鼓,狀告誤殺了自己妻子的昏官,讓這人為妻子償命! 他只需說自己在山里迷了路,近期才被獵人送回來,就能把身上的疑點掩蓋過去。至于真正的死者是誰,在無人關(guān)心也查無可查的情況下,審案的官員只會選擇不了了之。 殺杜氏,奪家產(chǎn),娶嬌娘,害莊理,這是一條獲利頗豐的連環(huán)計,而且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很周密。 只可惜陳升打死也沒想到莊理僅一眼就堪破了真相。 當(dāng)初莊羽清明明說這個計策一定能行的! 陳升看向跪在一旁的莊羽清,眼里冒出又悔恨又兇戾的光。 莊羽清跪伏在地,承認(rèn)了所有罪名,而且還言之鑿鑿地說一切都是他出的主意,與旁人無關(guān)。他的目的正是為了借刀殺人,弄死莊理。 莊理只是笑了笑,并不生氣,拋下一支刑簽,語氣冷漠:“不肯老實招供就給我打,打到他吐出真正的幕后黑手為止。” 莊羽清豁然抬頭,表情扭曲地看向堂上。他意識到,莊理什么都清楚! 幾名衙役立馬走過來,摁著莊羽清狠狠打板子。陳升、貨郎、乞丐,也都免不了一頓杖刑。 一時間,堂上響起連連慘叫,站在外面的群眾卻都大聲叫好。 這樁案子把人心的險惡揭示得淋漓盡致,讓大家脊背發(fā)涼的同時更感義憤填膺。倘若杜氏真被害死了,她冤不冤?她爹、她娘、她兒女,冤不冤?審案的官員冤不冤? 陳升一口氣害了這么多人,他該死! 不知誰喊了一聲:“砍他腦袋!” 于是所有圍觀群眾便都揮舞著拳頭喊起來。 杜氏連忙轉(zhuǎn)過頭去看一雙兒女,卻見他們咬緊牙關(guān)默默流淚,雖未曾跟著喊,眼里卻是帶著恨的。 杜老爺和杜老太太死死攢著拳頭,仿佛在按捺親手暴揍陳升的沖動。他們無法原諒這個畜生!他太狠毒了! 要不是杜家接濟,沒爹沒娘的陳升早就餓死了! 一頓板子打完,莊理才徐徐宣判:“陳升,死罪;莊羽清,死罪;你們六個,死罪;你們兩個監(jiān)十年。退堂?!?/br> 他站起身,沖杜氏擺擺手:“你,回家去吧?!?/br> 陳升和莊羽清雙雙癱軟在地。 杜氏卻用力磕頭,喜極而泣地大喊:“謝青天大老爺!謝青天大老爺!民女來世必然為您當(dāng)牛做馬以報答今日的恩情?!?/br> 她還來不及站起身,一雙兒女就沖上前,緊緊將她抱住,杜老爺和杜老太太也圍攏上來,哭得泣不成聲。 他們一家人團團圓圓的畫面刺激了陳升,令他揪著頭發(fā)撕心裂肺地哭喊。他不要死,杜家的一切原本都是他的,他不要死呀! 莊羽清的魂已經(jīng)丟了,幾個衙役想把他拽起來帶走,他卻賴在地上,像一條死狗。 --- 莊小慧待在衙門對面的一輛馬車?yán)?,微笑著看向被家人簇?fù)碓谥虚g的杜氏。 衙門外的群眾漸漸散了,這樁奇案卻成了所有人津津樂道的談資。 坐在車轅上的萬鈞低聲說道:“莊大人真是斷案如神。這樣的無頭案他竟也能抽絲剝繭找出真相?!?/br> “那當(dāng)然,我哥哥可厲害了!”莊小慧驕傲地?fù)P起腦袋。 萬鈞回頭看了看她開心的笑臉,自己也很滿足。最近這段時間,他慢慢摸索到了不著痕跡討好東家的訣竅:盡心做事是一條,再有一條就是使勁兒拍莊大人馬屁。 東家聽了一定高興。 這不,莊小慧正滔滔不絕地夸耀:“我跟你說,我哥哥簡直是個神人!你知道他怎么查出死者身份的嗎?他把那人的頭骨帶回家看了看,量了量,然后就畫出了死者生前的相貌……” 萬鈞聽得十分入迷,心里同時也翻攪著驚濤駭浪。他從來不知道案子竟然還可以這樣查! 兩人正說著話,莊理從對面衙門里走出來,身上已經(jīng)換了一襲華袍,看上去像個富家公子,全然不似官員。 他登上馬車,語氣慵懶地說道:“你們把我送到宮門口就可以了,我今天晚上不回家睡覺?!?/br> “是不是皇上也聽說這樁案子了?”莊小慧猜測道。 “對,我要回宮向他稟報,完了我要去找你嫂子,在他那兒歇著。”莊理扶著額頭輕笑,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悅。今日份的紙條,他還揣在懷里沒送出去呢,那人肯定等急了。 一天沒收到紙條,鳳冥就得鬧。 “你跟我嫂子沒名沒分,天天在她那兒睡不合適吧?”莊小慧糾結(jié)道。 “有什么不合適的?日后你若是看上誰,想要天天跑出去跟那人睡覺,我也不攔你?!鼻f理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 聽見這話,莊小慧臉頰爆紅,卻又下意識地看向萬鈞,目光在他強壯的胸膛和結(jié)實的胳膊上流連忘返。 時刻關(guān)注她的萬鈞立刻接收到了這枚火辣辣的眼神,頓時也鬧了個大紅臉。 莊理來回看看兩人,然后指著萬鈞朗笑:“小慧,你是不是想吃了他?” “呸!你胡說!”莊小慧張牙舞爪地否認(rèn)。 萬鈞原本還滿心期待,看見她慌亂的反應(yīng),眼里的亮光便盡數(shù)熄滅了。 “你害什么臊?”莊理刮了刮meimei通紅的鼻尖。 莊小慧揮開他的手,極其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哥哥,你說杜老爺干嘛要把家業(yè)交給女婿?陳升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他又不是不知道。男人的身份就那么重要嗎?只有男人才配擁有家產(chǎn)嗎?” 莊理揉了揉她的腦袋,許諾道:“別人怎么想的,哥哥管不著,但是咱們家的產(chǎn)業(yè),哥哥只會交給你打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像之前說的那樣,哪怕你天天跑出去跟野男人廝混,只要你不受傷害,也未曾傷害他人,更無怨無悔,哥哥便絕不攔你。你是完全自由的,你的選擇就是哥哥的選擇?!?/br> 本來只是想緩解尷尬的莊小慧,現(xiàn)在卻紅了眼眶。 她撲進莊理懷中,哽咽道:“哥哥,我真的好幸福。我為什么有你這樣好的哥哥?我真害怕這是一場夢,醒來什么都沒了?!?/br> 莊理狠狠掐了掐她嫩嫩的腮,問道:“你現(xiàn)在還覺得自己在做夢嗎?” 莊小慧疼得怪叫一聲,然后便捂著嘴快活地笑了。 看見她這么高興,萬鈞空洞的心也慢慢變得充實。剛才那點妄想被他悄然埋進心底深處,再也不敢冒頭。 莊理在宮門口下了馬車。 看見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莊小慧意興闌珊地擺手:“回家吧?!?/br> 萬鈞低應(yīng)一聲,架著馬車緩緩掉頭。 莊小慧忽然撲到他背上,兩只手搭在他肩頭,附耳低語:“我要是真想吃你,你樂不樂意?” 萬鈞:“!!!”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萬鈞立馬回答:“樂意!” 莊小慧在他耳邊輕輕笑了,然后極為緩慢地摸了摸他寬闊的后背和勁瘦的腰。 萬鈞:“……”這可真是要了命了! --- 與此同時,得知莊羽清被判死罪,鳳瑜只是搖搖頭,冷笑一聲。這種廢物死了便死了,沒什么可惜。 他更在乎的是另一個消息。 “殿下,莊小慧的貨源查清了。她的布都是自己產(chǎn)的,用一種紡紗機。一般的紡紗機只有一兩個錠,她那種機器有十六個錠,據(jù)說最近改良了,增加到了六十個錠。她總共有三十臺機器,相當(dāng)于1800個人同時在幫她紡紗,您說她家店鋪的布如何賣得完?她那些機器一個個都是會下金蛋的母雞!” 一名探子興奮地說道。 “三十臺機器就能抵得上1800個人,難怪莊小慧的布像是流水一樣賣出去?!兵P瑜果斷下令,“去!幫本王把那種機器的樣式探出來。” 籠絡(luò)朝臣、收買軍隊,打造武器,這些事哪一樣不花錢?而鳳瑜手里頭最缺的就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