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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泛人類史就是一卷有著不少污跡的美麗畫卷, 雖然精彩,但那些大團大團的墨跡簡直令人惡心,而且還沒法改掉。對于“獸”來說, 與其讓這幅畫卷再繼續(xù)編寫下去,產生各種各樣突破下限的罪行, 那還不如干脆一把火燒掉,自己畫出一幅完美的畫。 但對于他們這些生活在泛人類史中的普通人來說,這才是不可饒恕的大惡。 抱著對人類深深的愛與憐憫,然后毀掉整個泛人類史。這太過離奇了, 可它卻又真正發(fā)生了, 最關鍵的是,他竟然還對此有所共鳴……這不可以。 黑發(fā)少年搖了搖頭,把這個荒誕的想法從腦海里抹去,情緒一時低落。 “我明白了,所羅門王,我只是有點沒法接受。算了, 不提這個了, 我想問問,您對美國的看法是怎么樣的呢?我還上學的時候, 從來都聽人說這里是天選之地, 山巔之國, 更是全人類的燈塔……可是為什么,我在這里看見的只有暴力和罪惡?美國建國之初屠殺印第安人的事,是真的嗎?” 所謂的天選之地, 山巔之國,人類燈塔,為什么在他真正接觸到的時候, 就那么脆弱不堪的消失了?這一個美好的國度,是真的存在過嗎? 藤丸立香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在心里破碎掉了。 “我可以告訴你,這些都是真的,包括但不限于剝皮令,南方種植園黑奴,以及黑色華爾街覆滅等等惡行,可當他在世界大戰(zhàn)中對抗邪惡勢力,讓土星五號升空的時候,它又承載著全人類的夢想。” 所羅門輕撫著略顯粗糙的書稿外皮,淡淡垂下眼。 “就像人一樣,不僅有光明的一面,更有黑暗的一面。黑暗存在,不會蓋過光明的璀璨,光明雖美,卻不能以此來否定黑暗的現實。人類史本身就是極端復雜的混合體,以簡單的道德標準來裁定,本身就犯了主觀上的錯誤。” “可是,這難道不是承認他們過去的罪行了嗎!我怎么能……怎么能放縱這樣的惡行?!”黑發(fā)少年攥緊了毯子,朦朧水霧在眼里悄然匯聚,他瞇起眼,震驚地看向魔術王,“如果按照您的邏輯,我就要變成一個瞎子,一個聾子,是這樣嗎?假如您要我變成這樣的存在,請恕我……請恕我做不到!” 蓋提亞輕輕擺動了一下尾巴,忽然覺得眼前這個討人厭的小子順眼了一點。 “沒有什么做不到的,藤丸立香?!?/br> 所羅門忽然呼喚起了黑發(fā)少年,然后在少年有些抵觸的眼神里鄭重問道: “整個人類,和印第安人比起來,究竟是哪一個人數更多?” “那當然是全人類!” “那么,在人理毀滅的極端情況下,全人類的福祉,和一支人類族群的存在,究竟孰輕孰重?” 藤丸立香沉默了,良久,才聽見他抬起頭,眼里閃著祈求又無奈的光。 “是……全人類。但是,所羅門王,為了修復人理,就一定要犧牲這支族群嗎!他們曾經創(chuàng)造了這么多輝煌文明,馴養(yǎng)了這么對世界有巨大作用的作物,難道就沒有兩者同時并存的方法嗎?” “這個問題,我建議你去問Emiya?!?/br> 藤丸立香心頭一顫,幾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所羅門這樣回答,那就一定是沒有了??墒且幌氲綖榱巳祟愂?,為了美國能繼續(xù)存在,就必須以印第安人一族的性命就作為代價,他就打心底感到一陣難過,甚至還有惡心。 “要是我變得更強就好了,這樣的話,不管是人理,還是這些被人類史拋棄的可憐人,都能夠和諧的生活在一起吧?” 黑發(fā)少年低下了頭,有什么酸楚又尖銳的情緒,從胸腔里彌漫到全身,整個人都仿佛不受控制地輕輕發(fā)起抖來。他抬手擦了擦眼睛,聲音里帶著nongnong鼻音。 “拯救人理這種事,本來應該讓大家都露出笑容的,怎么能夠拋棄無辜的人呢?” …… 果然還是太過稚嫩了。 是迦勒底給他塑造起了虛幻的信心,以為自己真是天命英雄,無所不能,殊不知只要一點點不符合他想象的場景,就能把他脆弱的心智全盤摧毀。然而這卻是他不想看見的。 肩負著修復人理重任的藤丸立香,沒有稚嫩的時間。抱著這種根基不牢的正義感去修復人理,而沒有自己成熟的三觀,前期特異點還能靠優(yōu)秀的能力硬扛下去,等到了異聞帶,又該如何呢? 泛人類史沒有錯,異聞帶也沒有錯,兩種正確針鋒相對,難道不是莫大的悲劇?那些幫助他、驅動他修復特異點的舊有道德感,到了拷問內心時,難道不會成為拖累御主腳步的枷鎖? 是時候破除這種陳舊的觀念了。 所羅門不由嘆了口氣。 “你真的覺得修復人理這種事,屬于無可辯駁的絕對正義么?就沒有想過,也許在特異點里,被迫害的受害者們會死而復生,被陰謀陷害的可憐人會拿起武器為自己聲張正義,曾經滅亡的族群會再現于世,而你,需要高舉著‘正義’斧頭,重新向著他們的頭顱高高劈下,到那個時候,你還認為你是絕對正義的一方么?” “……” “所謂正義,所謂邪惡,真的是天生就勢不兩立的東西么?倫理道德是如何形成,道德邊界又在哪里,你真的有認真想過么?” “我——” “怎么了,回答不出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