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把紙條揉爛了，上面蒼勁有力的字顯不出一點(diǎn)兒味道了，模糊不清。

    但林過認(rèn)得。

    他每天都看一遍，早就已經(jīng)背下來了，今天天氣不好。

    打雷又閃電。

    半路就下起了雨，天一下子就黑了。

    林過坐了一個半小時公交，倒了兩趟，花了三塊錢。

    一路跑進(jìn)樓里，敲響了那扇陌生的門。

    “誰？”

    林過不應(yīng)。

    段旭脖子上掛著毛巾推開了門，對上林過的目光時他愣住了。

    林過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一路跑過來，這破勇氣一點(diǎn)都不持久，一見到段旭就散了個干凈。

    他局促地扯著褲縫，“哥我……我想看看你。”

    第3章 那你跟我走

    段旭讓他進(jìn)來，關(guān)上門后把毛巾取下來蓋在了林過頭上，“擦擦……”

    林過條件反射地一把將毛巾摘下，段旭輕輕挑眉，“嫌我？”

    林過趕忙搖頭：“不是……我頭發(fā)，臟。”

    “那剛好，去洗個澡吧，淋雨容易感冒。”段旭把他領(lǐng)到衛(wèi)生間，他剛洗過，水管里的水還是熱的。

    林過很少能洗到一個熱水澡，每次水都一會兒熱一會兒涼，他不敢說，被林建義聽到了要打。

    于是磨磨蹭蹭洗了一個小時，感覺自己全身都干凈了才出來。

    “衣服在門口，自己換。”段旭的聲音是從臥室傳過來的。

    林過換好衣服過去找他，就看到段旭濕著頭發(fā)，手下壓著零散寫了幾個選項(xiàng)的練習(xí)冊。

    “你要學(xué)習(xí)我就……”

    “等你等太久無聊，洗個澡跟大姑娘似的。”段旭把冊子合上。

    “大半個學(xué)期不來找我，我還以為等我回去你都不認(rèn)識我了?！?/br>
    林過坐在他床邊，和坐在椅子上的段旭面對面，他摸了一下耳朵，“我怕打擾你學(xué)習(xí)?！?/br>
    段旭拿了條干毛巾蓋在他濕噠噠的頭發(fā)上，“今天就不怕了？”

    林過仰頭看他，突然說：“林建義說我媽不回來了?！?/br>
    是因?yàn)檫@個。

    段旭臉上淡淡的笑有了幾分僵硬，他坐回椅子上，“可能胡說的吧?！?/br>
    “她真的不回來了?！绷诌^雖然一直不肯承認(rèn)，但這理兒他懂。

    段旭緊緊抿著唇，片刻后說：“之前我聽我媽提過一嘴，當(dāng)時想著不太確定就沒跟你說?！彼D(zhuǎn)頭看林過，有些擔(dān)心。

    林過扯出一個很難看的笑，“沒事兒哥，我早就感覺到了?！?/br>
    林過媽每年回來都是敷衍了事。

    林過總盼她回來也并不是因?yàn)樗龑α诌^有多好，只是她在的時候，林建義不敢打他。

    她嫌吵，就會罵林建義，林建義愛她，就會停手。

    這種感情太過扭曲。

    他的家庭像一個畸形的容器，承載的一切都是畸形的。

    關(guān)于親不親生這個問題，林過總在思考。

    他長得像他媽，不怎么像林建義。

    所以林過覺得，他大概是他媽親生的，但不是林建義親生的。

    大概是因?yàn)椤笎畚菁盀酢惯@種情感林建義并不具備，所以哪怕再愛她，她的兒子也照樣打。

    林過沒有辦法理解。

    他現(xiàn)在也并不想理解了，他對林建義沒有感情，一點(diǎn)都沒有。

    大概對他媽也沒有，親情這玩意兒對他來說就是扯淡。

    段旭抱了他一下，說沒關(guān)系，以后哥帶你走。

    林過覺得他的聲音離自己很遠(yuǎn)，他聽不真切。

    段旭寫題的時候林過就坐在旁邊看。

    “這么盯著，看懂什么了？”段旭問。

    林過誠實(shí)地?fù)u頭。

    他什么也沒看懂，他根本就沒有看題，他從頭到尾看的都是段旭這個人。

    “今晚住這兒，明天我休息，送你回去?！?/br>
    他們單休，明天是周日。

    段旭帶林過去吃了個牛rou面解決了晚飯，吃的時候林過問：“你平時都吃這個嗎？”

    段旭從兜里摸出一張飯卡，“學(xué)校有食堂?！?/br>
    晚上林過睡得很踏實(shí)，好像是很久都沒睡過這樣沉的覺了。

    隔天一大早段旭接到了他媽的電話，上來就問：“果子是不是去找你了？”

    她語氣很急，但段旭并不緊張，“嗯……”

    “你今天休息吧？趕緊把果子領(lǐng)回來，他爸出事兒了?！?/br>
    段旭回頭的時候就看到林過坐在床上盯著他看。

    房間里很安靜，電話里的聲音林過聽得一清二楚。

    段旭捏了一下拇指，關(guān)節(jié)響了一聲，“聽到了？”

    “嗯，聽到了。”林過很平靜地下床，到衛(wèi)生間，拿起段旭昨晚給他準(zhǔn)備好的牙刷拆開，紙杯接了點(diǎn)水，沉默地洗漱。

    段旭站在門口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也摸不準(zhǔn)林過對林建義有沒有感情。

    林過很快結(jié)束，把衛(wèi)生間讓了出來。

    他換上了自己昨天的衣服，把段旭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

    林建義死了。

    喝多了掉井里死的。

    尸體周圍圍了一圈鄰居，林過蹲在邊上看著林建義終于平靜下來的臉。

    突然覺得其實(shí)也有點(diǎn)像。

    鄰居們安慰他，說讓他不要太難過。

    還互相聊這個事兒，說大人死了小孩一個人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