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哼,廢話?!?/br> 喬雙鯉警惕觀察四周,眉心不斷釋放暖意的火焰才是他大膽跟上?來的憑仗。海蒂帶他們繞到斜坡積雨云的背后,手腳靈活的搬開幾塊棉花糖似的云塊,露出下面幽深看不到邊際的云洞。 “從這里就能夠到達樂園中心了,我,我平時就通過它,去看那個人類?!?/br> 穿過云洞,眼前是逼仄窄小的地下房間。周圍點綴著圣母和天使的浮雕,奢華細致,而在正中央?yún)s是個幾乎占據(jù)了大半空間的精細游樂園模型!和真實的相比大概縮小了幾十倍,那些旋轉(zhuǎn)木馬之類的模型全都能夠拆卸下來! 而在沒人cao縱的情況下,那些模型自顧自地在運轉(zhuǎn)。木馬勻速轉(zhuǎn)動,過山車幾次呼嘯著劃過軌道,云端城堡中小型的皇后披著黑紗,頂著滿臉青紫,疲倦麻木地跪在地下擦拭光潔如新的地板。海蒂走上前?,踮起腳,雙手伸過頭頂扒住插在游樂園模型基座上?的長桿,用全身的力量壓下去。 宛如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音響起,長桿被一壓到底,基座連帶著游樂園模型竟然開始慢慢翻轉(zhuǎn),原本上面的部分翻到了基座下,而一直隱藏在下面的存在被翻了上?來。 “這是——” 喬雙鯉眼睛瞬間睜大,他急急大步走上?前?去,啞口無言,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重新被翻轉(zhuǎn)上?來的仍舊是樂園模型,從嫩粉色調(diào)變成了紫色調(diào),而那些‘設(shè)施’全都變了樣子! “席慕!” 小波斯貓只有指尖大,跪在地板上。身上全是血淋淋鞭痕,皮rou翻卷。她痛苦壓抑喘息著,麻木的用抹布擦掉從自己身上滴落下來的血。指尖一痛,小片貓直接咬在上面才勉強抑制住了自己的驚怒,喬雙鯉快步走向前?,抬手就想要去觸碰—— “別動。” 海蒂急急道: “她在另一個空間里,整個樂園被分成四塊,分別禁錮在不同夢境。您只是能看到而已,并碰不到她!只會引起守衛(wèi)的警覺!” “你們到底把她怎么了!” 喬雙鯉怒不可遏壓低聲音,字句仿佛從齒間擠出,黑火沸騰。 “他們,他們……” 他的目光從游樂園上劃過,幾乎不忍心去看??s小版的崔夫人被捆在過山車的軌道上?,任車不斷從自己身上碾壓而過,每次暈過去又硬生生痛醒,骨骼完全粉碎,頭上臉上全是鮮血。幾乎成了一灘rou泥。 而一只灰色的貓則被禁錮在旋轉(zhuǎn)木馬之中。他毛色枯槁暗淡,雙眼緊閉,大釘穿過貓的四肢,直接把他釘在柱子上?。尖銳的針刺穿過貓的皮膚血rou,下墜著小巧可愛的木馬。他無休止的旋轉(zhuǎn)著,稍有?停頓,那些針刺就會狠厲扯開千瘡百孔的血rou,鮮血仿若紅線,滴落到地上。這簡直就是人間煉獄! 喬雙鯉再抑制不住憤怒,直接掐住了海蒂的喉嚨! “這只是夢而已,他們只是沉浸在夢里。認為自己受到了傷害,才會反映出來的。只要醒來,身體上?的傷害就沒有?了!” 小女孩扒著鎖住自己咽喉的手痛苦沙啞道: “我能,我能把他救出來……咳,咳咳。” 她喉嚨上?全是青紫的指痕,劇烈咳嗽呼吸。 “怎么救。” 喬雙鯉不住平復(fù)呼吸,壓制住近乎沸騰的火焰。憤怒如同野獸在心中咆哮怒吼,他死死盯著海蒂,幾乎不敢去看?那地獄般的‘樂園’。 “鑰匙,我,我偷到了鑰匙?!?/br> 海蒂說著,從包裹頭發(fā)的布巾中拿出來一個銀色的鑰匙,頂端有?個可愛木馬頭像。 “這是伊諾刻的鑰匙,他修建了游樂園的旋轉(zhuǎn)木馬。每個設(shè)施的鑰匙都在修建者的手里,我,我有?辦法得到?!?/br> “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br> 憤怒到了極致,就變成了如寒冰怒焰般的冷靜。喬雙鯉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能如此冷漠無任何情緒波瀾。 海蒂沒有說話,她直接走到樂園模型前?,動作笨拙的爬上底座,把鑰匙插到旋轉(zhuǎn)木馬后的,一擰一抽,一直旋轉(zhuǎn)的木馬忽然停住了,只聽咔擦一聲,整個木馬設(shè)施竟然和樂園分離了! 海蒂手速極快拔下那些針抱下來老貓,樂園開始顫抖,仿佛有?什么怪物覺察到異樣,即將蘇醒。然而在下一瞬海蒂不知道做了什么,又?有?代替品被安到了樂園上。 代替品是面無表情的人,穿著古早西方的服裝。他被旋轉(zhuǎn)起來,海蒂艱難抱著渾身血洞骨瘦如柴的老貓踉蹌走到喬雙鯉面前,面對他的目光低聲道: “那個模型不是貓……是我以前夢境的一個人類。他,他早就死了……” 喬雙鯉顧不得其他,連忙接過來老貓。在脫離木馬后,他不斷變大,一直恢復(fù)到正常貓的大小。只是他的身軀瘦弱冰涼,軟綿綿的就像是一灘泥,幾乎氣息全無。喬雙鯉甚至不敢去摸他的心跳,生怕是最壞的下場。 “他還活著,只是力量被抽取太多了……我們快點離開?吧,一會就會有?巡邏的人來了!”海蒂帶著他們,走了另一條云洞。老鼠不愧是最會打洞的生物,云層深處全是交錯縱橫的通道。海蒂走的很快,時不時擔(dān)憂回頭,像是怕被發(fā)現(xiàn)似的。一直到走出云洞,來到了另一個房間,她關(guān)上門,這才終于松了口氣。 “這是我的住所,嗯,這里暫時是安全的?!?/br> 這個房間不比剛才存放模型的密室大多少,顯得窄小破舊,房間內(nèi)的桌椅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紙盒堆積成的,卻并不算雜亂,被收拾的很干凈。回到了熟悉安全的環(huán)境,海蒂終于松了口氣,她摘下頭上布巾擦了擦臉。女孩的左眼只剩下凹坑,左半張臉全都被火焰燒過一般猙獰可怖。 “您可以先呆在這里,他們見到您消失了,會以為你是蘇醒過來了?!?/br> “你到底是什么人?!” 喬雙鯉眼中全是警惕敵意,他畢竟還是少年,隱藏不住自己的情緒。懷抱著冰冷柔軟輕的像一張紙的老貓,他雙手都在不住顫抖。 十四年,十四年的酷刑,這是何等?的慘絕人寰! “我不是您的敵人,我是來幫您的?!?/br> 海蒂細聲細氣道: “我可以幫您救出你的朋友?!?/br> “幫我?” 喬雙鯉冷笑: “直說吧,你想要什么?!?/br> “我想……我想跟您合作?!?/br> 海蒂低著頭,腳尖捻著地板。 “我們由絕望而生,吞噬感情與記憶而活。也?因此,我的兄弟姐妹們不知喜,不知怒,不知哀,不知懼。只有冷酷無情階級和永不停休的戰(zhàn)斗。這樣的生活我過了很久很久了,我想……” “我想脫離這種生活,到外面去?!?/br> 她抬頭,眼中是期待的光: “外面的世界多美啊,人類的感情多細膩柔和,我想看看?,多看?看?這個世界?!?/br> “你活了這么久了,難道自己還出不去?” 喬雙鯉忍不住譏諷,海蒂沮喪低下了頭。 “出不去,我擺脫不了自己的出身,也?就離不開?這個名為樂園牢籠。出去了,不過是從一個牢籠到另一個牢籠而已。我很久沒有再吞噬人了,力量弱的可憐。只要一逃走,就會被發(fā)現(xiàn)的?!?/br> “你想跟我合作?說說看??!?/br> “嗯!” 海蒂認真起來,她坐在一個紙殼子上?,拿出來幾片紙板,上?面畫著小孩子似的涂鴉。簡單的一個橢圓兩個小圓就代表了老鼠。 “這是我們的世界,最至高無上?的是永恒王,他們分居世界的東南西北。我太過弱小,從未見過那偉大的存在。而永恒王下,就是我們的王。他們分別掌管著三個族群?!?/br> “掌控英國的是夢鼠王,我們夢鼠一族能夠游走在人類的夢境,而這些夢境又?被分為三種。我曾經(jīng)的首領(lǐng)微笑圣母掌管黑色夢境,也?就是人俗稱的噩夢。我們能在人類的噩夢中筑巢。王喜歡游樂園,我們的巢也就都是游樂園。” 覺察到喬雙鯉眼中的不耐煩,海蒂加快了語速: “每個巢里都有十幾個兄弟姐妹,這就是一個族群。當(dāng)巢建好,我們將它獻給首領(lǐng)。首領(lǐng)反饋給我們力量,我們再去建筑新巢。想要建成一個完美的巢,需要上?百數(shù)十年的時光。通常情況下我們從生到死,都不能離開?巢。” “每個鼠身上都有首領(lǐng)的烙印,離開巢的鼠會成為‘游離的背叛者’,被烙印剝奪所有?力量,最后慘痛死去?!?/br> “你想讓我做什么?!?/br> “我想讓你,毀掉這個巢。” 海蒂眼中劃過一抹堅決。 “趁它還沒有建好,毀掉這個巢。您的火焰和我們的力量很像,能夠騙過烙印。毀掉巢,覆蓋過烙印,我就能逃離監(jiān)視,獲得自由!” “真正的,真正的自由……” 她雙手握拳放在胸口,虔誠祈禱般低聲喃喃道,然后忽然站起身,跑到紙殼鏡子上?下打量,對著脖子上?之前?被掐出來的青痕皺了皺眉,拿過來旁邊的絲巾系在脖子上?遮住。 “我馬上就要換崗了,晚上?還需要繼續(xù)去搬石塊建造雕塑。每天,每天最多只能帶出來一個人。您可以呆在這里想一想,明天天亮我會回來?!?/br> 海蒂匆匆離開了,房間中只剩下喬雙鯉和老貓。他把老貓放在膝蓋上?,小心翼翼撫過那些雜亂如枯草般的毛。老貓胸前的起伏微弱到幾乎rou眼不可見,他仍沉浸在噩夢之中,堅信自己受到的折磨,并反饋到身上?,傷疤不斷擴大,血跡斑斑,可憐至極。 然而身體上?的磨難只要從夢中醒來就能消散,心理上?的折磨卻難以消除。喬雙鯉幾乎無從下手,他嘗試著呼喚,但卻沒有?任何用處。 ‘喂,你打算怎么辦?!?/br> 藏在口袋里的小片貓煩躁道: ‘真要跟那個老鼠合作?’ 喬雙鯉沒有?答話,他試探放出一縷黑火,在老貓身上?游走,得到的反饋卻少得可憐。想到那個游樂園,喬雙鯉心中隱隱有?了眉目,低聲道: ‘崔老師受的傷和空心癥不一樣,我猜那些老鼠讓他們沉浸在噩夢中,是為了逼出他們內(nèi)心的絕望。然后,老鼠就可以用這些絕望力量去筑巢了?!?/br> ‘重點不是這個?!?/br> 小片貓抓了抓喬雙鯉的手指,重復(fù)道: ‘你真信她的話?’ ‘一半一半……’ 喬雙鯉漫不經(jīng)心,看?著時不時顫抖抽搐的老貓,他陷入了沉思。 他們只是沉浸在夢里。認為自己受到了傷害,才會反映出來的。 認為自己受到了傷害,反映…… 認為自己…… ‘嘖,你在搞什么……’ ‘閉嘴,別說話?!?/br> 喬雙鯉直接皺眉,他收回了黑火,猶豫片刻,他指尖燃燒起一星半透明的火焰。 那是心火,遺傳自母親。 “心火,心火……隨心所欲……” 喬雙鯉試探地,把這一小團火焰按到了老貓的身上。罕見的中性火焰溫和平靜,滲透進千瘡百孔的破爛皮囊,宛如春雨溪流般默不作聲,滋潤到了內(nèi)心。包裹住了那最深處幾乎耗盡的火焰。樓鴻風(fēng)覺察到什么,小片貓目光驚疑不定,下意識屏息凝神。 ‘你沒有受傷,這只是個夢?!?/br> 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里,這一刻的喬雙鯉什么也?不想,腦海中只有這一句話。 ‘你沒有受傷,這只是個夢?!?/br> ‘你沒有受傷,這只是個夢?!?/br> ‘你沒有受傷,這只是個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