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線，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后退的。

    ……

    是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

    是什么時候開始后退的？？

    黑火肆意燃燒起?來，如同猖狂大?笑?的魔鬼，火焰之中喬雙鯉愣愣注視著自己的手?，抬起?向上。

    他摸向自己的臉，指尖碰觸到的卻是冷硬的微笑?面具。就?像黑夢王的身份一樣，牢牢黏在他身上。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發(fā)生改變的？是絕望黑火，還是塔羅牌，亦或是成為黑夢王。

    一直以來，他都極其小心的，極其小心的，寧愿力量不達(dá)到極致，也不向絕望妥協(xié)。

    因為喬雙鯉一直都牢牢記得那句話。

    ‘折耳都是叛徒?！?/br>
    ‘所有的折耳最后都叛變了——無一例外，’

    喬雙鯉本來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忘記了，原來這句話比他想象中影響還要深。

    喬雙鯉低下頭，輕聲笑?了起?來，笑?聲卻只讓人覺得痛苦。他陷入了邏輯的怪圈，不停的質(zhì)問內(nèi)心。

    自己叛變了嗎？

    沒?有，他還是人類。

    成為了黑夢王，參加王選，還有一幫子老鼠信徒——這在誰看來，都不可能是人類吧。

    但這件事是我自己主動……

    你自己主動，成為了黑夢王。

    ……

    喬雙鯉不知道?什么時候睜開眼?，回到了現(xiàn)實。他握著手?機(jī)，屏幕上顯示著電話已撥通。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撥通了顧隊的電話。

    電話聲響起?來的時候，喬雙鯉驚慌失措，下意識就?想要掛斷。手?指已經(jīng)到了屏幕上方，卻硬生生停住了，游移不定，就?像內(nèi)心躁動不安定的情緒，急需尋找一個發(fā)泄口，一個安慰，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東西。嘟嘟聲此刻顯得如此漫長，喬雙鯉雙手?握著手?機(jī)，目光失神落在一點，就?好像等待審判的罪徒。

    電話接通了，顧隊低沉聲音從中傳出，隱含笑?意：“怎么了小朋友，來和我做思?想?yún)R報？”

    喬雙鯉心臟猛地跳了跳，幾乎有瞬間停滯了。不知道?是驚慌還是松了一口氣。顧隊似乎是在外面接到的電話，喬雙鯉聽到了風(fēng)刮過樹葉的聲音，刷拉拉的，就?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臟。

    “顧隊?！?/br>
    沉默良久，喬雙鯉開口，聲音沙啞干澀的連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我有點問題?！?/br>
    “說?說?看?！?/br>
    顧臨安聲音如常，泰然自若，帶了點不正經(jīng)的調(diào)侃，表揚(yáng)似的夸贊道?：“小朋友覺悟挺高啊，做的對，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就?得問老師?！?/br>
    不知道?怎的，聽到他的聲音，喬雙鯉莫名安下心來。就?將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瀕死之人，語氣中帶著他都沒?有覺察到的顫抖還有小心翼翼。他胸膛里腦海中積攢了非常多想說?的是話，像是一團(tuán)亂麻。電話那邊顧隊很耐心的等待，可是喬雙鯉卻先急了，糾結(jié)來糾結(jié)去，最后蹦出來的問題卻絕不是之前?想問的。

    “顧隊您覺得……為了勝利犧牲隊友，是正確的嗎?！?/br>
    喬雙鯉不想說?這個的，可當(dāng)這話真出了口的時候，他又覺得這就?是自己想要執(zhí)拗追問的點。握緊手?機(jī)，喬雙鯉惴惴不安，心隨著顧隊那邊的沉默一個勁往下沉，幾乎陷入了自暴自棄中，等待一個正確或者?不正確的答案。直到那邊開口。

    “哪個混蛋問這個蠢問題的？”

    “?。俊?/br>
    喬雙鯉沒?反應(yīng)過來，這和他預(yù)料到的各種答案都不同，聽到顧隊的冷哼，他慌張下意識重復(fù)：“……蠢問題？”

    “當(dāng)然，不僅愚蠢，而且毫無意義?，浪費(fèi)咱們通話的時間?！?/br>
    顧隊毫不留情，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嫌棄：“這樣的問題我用?尾巴尖上的毛都能想出來一萬個?！?/br>
    “假如放棄一座城市就?能拯救世?界呢。”

    “假如殺死一個人就?能拯救世?界呢?！?/br>
    “假如死的人是你的親人，父母或者?摯友，老師，他們死了就?能拯救世?界呢？”

    “假如——”

    “不知道?，不知道?，顧隊，我不知道??！?/br>
    喬雙鯉痛苦喃喃，嘴抿地緊緊的，幾乎失去血色。除了不知道?以外他無話可說?。電話那邊傳來一聲嘆息，有些無奈，又幾近溫柔。等到他稍微冷靜下來了，才緩緩道?：

    “雙鯉，抉擇這個問題很重要，尤其是對我們來講非常沉重。”

    “我之所以說?這個問題沒?有意義?，是因為這個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假如。等到真的大?難臨頭，又怎么會給你這個假設(shè)那個假設(shè)的時間?！?/br>
    “天塌下來之前?，沒?人知道?到底誰會是英雄?！?/br>
    “同伴很重要。從小的時候，老師教?授們就?在課堂上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禁區(qū)里隨時可能被絕望侵蝕，唯有信任同伴，互相扶持，才能保留心靈一點純凈。但人生旅途那么漫長，我們總有一個人獨(dú)自冒險的時候。這時候，要多拷問自己的心靈?！?/br>
    “火焰是我們的力量，也是我們的心魔。成年后它對我們的影響也會更加嚴(yán)重，不僅是你，你的伙伴們也會有同樣的問題，孤獨(dú)的認(rèn)為自己被整個世?界孤立，快樂的漸漸失去感受悲傷的情緒，心理學(xué)上講問題外化，把人和問題分割開。人不等于問題，我們需要做的事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這一輩子獵殺者?都在使用?力量與克制力量之中，無一例外?！?/br>
    “顧隊還會心理學(xué)的?！?/br>
    喬雙鯉情緒復(fù)雜地喃喃，隨后聽到顧隊低笑?，就?像低音炮似的，讓人耳朵發(fā)癢。

    “那當(dāng)然了，你顧隊我無所不能?！?/br>
    “糾結(jié)那么多沒?有意義?。當(dāng)危險真正降臨的時候，你的心會幫你解決?！?/br>
    “嗯?！?/br>
    喬雙鯉釋然，心情稍微好了些。問題問完了，他卻不想掛斷電話，仿佛只要聽到顧隊輕微平穩(wěn)的呼吸都覺得安心。顧隊似乎換了地方，喬雙鯉能聽到電話那邊隱隱傳來的人聲。沉默讓他有點沉不住氣，隨便找了一個話題：“顧隊你也經(jīng)歷過那樣的問題嗎，我是說?火焰的影響……哎，你的火焰特?質(zhì)是什么??？”

    “這個啊……可是國家機(jī)密。”

    顧臨安的聲音一本正經(jīng)，喬雙鯉都能想象到他漫不經(jīng)心叼著一根煙，很唬人的嚴(yán)肅模樣?？墒撬f?出來的話卻將本性完全暴露出來：“理論上我只能告訴和我同一個戶口本上的人……怎么樣，小喬，你還想不想知道?？”

    “我可以去問童校長?！?/br>
    喬雙鯉忍不住笑?，他站起?身來，在房間中踱步：“童校長是你的老師，肯定知道?。”

    “嘖，童校長這個人嘴巴可嚴(yán)了，而且從這里到中國那么遠(yuǎn)，都晚上了……小喬，餓不餓？”

    “嗯？”

    喬雙鯉疑惑，不知道?顧隊話題怎么轉(zhuǎn)的。走到窗邊，天色確實已經(jīng)暗下來了，遙遠(yuǎn)的天際是一片火燒云。時間過得太快了，他剛才完全沒?有感覺到。

    “有點餓……怎么了。”

    “你現(xiàn)在是站在窗邊嗎?！?/br>
    低沉男聲含笑?。

    “往下看。”

    不敢置信的，喬雙鯉做夢似的雙手?扶住窗邊，一點點低頭向下看。亮起?的路燈照亮了校園，透過干凈的玻璃，他看到高大?英俊的男人倚在法國梧桐旁，抬眼?往窗口這邊看。他穿著駝色的風(fēng)衣，內(nèi)里是白襯衫。牛仔褲筆挺，腿很長。

    一上一下，窗里窗外，兩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顧隊挑眉示意，揚(yáng)了揚(yáng)手?機(jī)。下一刻喬雙鯉的手?機(jī)里和窗外同時響起?他的聲音：

    “下來，帶你去吃點好的。”

    第205章 勝利的火焰

    喬雙鯉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他飛奔出房門,跑下樓梯，插上了?翅膀似的，每步邁出去都越過兩三階,拐彎時甚至還覺得太慢,在扶手上一撐直接跳了?下來。

    微蹲落地,戶外冷冽的風(fēng)掠過發(fā)絲。明明之前?那樣急切,但?出了?宿舍,喬雙鯉動作反而慢了?下來,他怔愣望向站在法國梧桐樹下的男人,邁出的步伐猶豫不決，似乎是怕自己的動作驚醒了?這場美夢。

    直到脖頸間一暖，羊毛絨柔軟的觸感厚實又?輕盈，一圈圈的,堆到他下巴尖。

    “長毛貓也沒你這樣不怕冷的?！?/br>
    顧臨安語氣?漫不經(jīng)?心,他比喬雙鯉要高出很多,戴圍巾的時候微彎下腰，動作卻很自然的，最后隨手撣了?撣圍巾下的穗穗，直起?腰來滿意欣賞自己的作品。

    “看起?來挺不錯的。”

    “仗著年紀(jì)輕輕折騰身體,之前?誰感冒發(fā)燒到送去醫(yī)務(wù)室的？”

    “只是意外而已！”

    喬雙鯉忍不住反駁,臉頰因為激動顯得紅撲撲的。他抓著圍巾,指縫里全都是柔軟細(xì)碎的絨毛。這個天?氣?戴圍巾實在顯得奇怪了?,喬雙鯉想摘下來,又?有點戀戀不舍。這種左右糾結(jié)的心態(tài)終于?完全取代了?剛開始見到顧隊時的茫然慌亂。恢復(fù)了?理智的喬雙鯉最終還是摘下了?圍巾,疊整齊抓在手里，好奇看向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的高大男人。

    “我還以為顧隊已經(jīng)?回國了?。”

    “有點事還沒解決?！?/br>
    喬雙鯉如視珍寶般把圍巾緊緊抱在懷里，就好像貓咪抱著自己的毛線團(tuán)。連喬雙鯉也不自知?,他眼睛閃亮亮的，專注望向顧隊，就好像夜空中的星星。顧臨安眸光暗了?暗，喉結(jié)微動，忽然有點想抽支煙。

    “走?吧?！?/br>
    顧臨安手自然搭在喬雙鯉肩膀上，很熟練地把他往自己身邊一攬：“去吃飯了?。”

    顧隊車就停在伊頓校門外，喬雙鯉打電話?的時候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下車了?，看來這次確實是恰好趕巧。車內(nèi)熏香很清淡，喬雙鯉抽了?抽鼻子，并?沒有任何刺鼻的感覺。要知?道作為獵殺者嗅覺格外敏銳，很多時候車內(nèi)的香味都讓他生理上不適。

    這是顧隊的車啊。

    “準(zhǔn)備什么時候考駕照？”

    開著車，距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顧臨安的聲音從前?面?zhèn)鱽怼屉p鯉條件反射的收回四?處打量的目光，略略想了?想：“等到假期吧……到時候時間會比較多?！?/br>
    “男人可?不能不會開車?！?/br>
    顧隊打過方向盤，轉(zhuǎn)到另一條路上，語氣?很和善的：“回頭上路我可?以帶你?！?/br>
    說實話?，喬雙鯉現(xiàn)在驟然一聽考駕照這件接地氣?的事，心中涌現(xiàn)出一種陌生感，就好像一雙大手把他從黑夢王獵殺者的魔幻世界里拎出來，放到了?普通人正常的世界里。確實，大學(xué)的時候很多人就已經(jīng)?把駕照考下來了?。但?是他最近實在是太忙，恐怕暑假也沒有時間。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直到窗外的景象漸漸從田間小路變成了?車水馬龍的街道，夜色深了?，街道兩邊亮起?絢麗的霓虹燈，倫敦的夜色靜謐美好，顧臨安的車停在街道一角。面前?是維多利亞風(fēng)格的尖頂建筑，看起?來有些?年頭了?，藤蔓攀爬在紅磚墻上，恍惚間仿佛穿越回到了?上個世紀(jì)。左看右看都不像一家餐廳。

    顧臨安提前?訂了?位置，有侍者將他們引進(jìn)去。餐廳里裝修非常有特色，每個座位間都有綠植帷幕阻隔?？諝?中回蕩著優(yōu)雅纏綿的小夜曲，大廳里有專門的音樂家演奏。

    光是這個氛圍喬雙鯉就敏銳嗅到了?‘不便宜’的味道。氣?勢一下子就有些?虛，但?想到自己的小金庫，喬雙鯉后背又?悄悄挺了?起?來，就算不算黑夢王的產(chǎn)業(yè)，他現(xiàn)在也算的上有錢了?。

    說不定還能請顧隊一頓。

    不管怎么說，顧隊來一次不容易的。

    心里噼里啪啦地打著小算盤，喬雙鯉煞有介事接過菜單，笑容在看到上面的價格后戛然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