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謝應低眼,看著寧瞻上邊的輸入又刪除,刪除又輸入,斷斷續(xù)續(xù),差不多十分鐘,那邊兒的消息才發(fā)了過來。 【寧瞻:……算,也不算吧?】 【寧瞻:就我爸跟我媽吵架了,你應該知道,我姐跟你說過沒有?我姐跟我不是一個mama,我們家的關系比較復雜,我也不是沒介意過,但我姐真的太好了。】 謝應當然知道寧眠有多好:【嗯?!?/br> 【寧瞻:他們總說我姐想搶我點兒什么,我姐?拜托了,怎么可能真的搶,一直以來都是我搶我姐的東西,但我媽對這方面........其實我姐的mama也是一樣的。結果今天晚上又提起來了,他們吵架的動靜太大了,我姐就聽到了?!?/br> 【寧瞻:我爸想送我姐出國,我媽肯定不同意,她覺得.......】 【xy:浪費錢?!?/br> 【寧瞻:嗯?!?/br> 【寧瞻:但是我跟我爸不這么覺得啊,我本來就是都跟我姐走的,從小我姐學什么,我就學什么。我姐去哪個學校,我也肯定會去,在國外兩個人可以相互照顧對方,有什么不好的?】 寧瞻沒在外邊聽他們吵什么,只能憑兩個人跟他說的話猜測。 【寧瞻:不過估計也沒什么,我姐什么東西都沒帶走,明天可能就好了,就會回來的吧?】 謝應沒再回復,靠在門邊,沉默了又沉默。 這些秘密,謝應不知道要不是今天,寧眠會藏多久,會瞞著他多久。 在一班,不少人都跟他聊過天,他們都說寧眠是別人家的小孩,不需要大人擔心,懂事又優(yōu)秀,多得是人想成為寧眠,可是沒有人想過寧眠背后多難過。她常常被圍在中心的位置,但話總是很少,偶爾迎合兩句,很少透露真心。 她把秘密都壓在心里,努力維持第一的位置,別人給予她什么,說過什么話,她都會當真,然后牢牢記住,但又不敢給自己太大的希望。 每個人都想要變成寧眠,可恰恰相反,寧眠最不希望她是寧眠。 她永遠把自己鎖在房間里,像是刺猬,把最柔軟的地方藏了起來,不敢輕易袒露,她害怕不留神,她會跌落比黑暗更黑暗的地方。 謝應是真的不舒服。 每次他以為他對她已經很好的時候,他就會發(fā)現,他還是不夠,他能了解的只是那么一小部分,他還是要對寧眠再好一點兒。 謝應關上手機,轉身,沒想到磕碰到了邊上的行李箱,寧眠出來的急,行李箱也沒有拉好,這么一被磕碰,鎖鏈也被拉了個開口,里邊掉出小小的盒子。 謝應愣了下,彎腰,撿起盒子,看了一會兒,這個盒子他太眼熟,是他送給寧眠的情人節(jié)禮物之一。 行李箱砸地的聲音有點兒大,謝應不想打擾寧眠睡覺,只是想把盒子原封不動放回行李箱里,可只是拉開,謝應整個人都動不了了。 箱子里的東西說不多但也多,除了兩件換洗的校服,都是些雜七雜八的小東西。 他看到他送給她的隕石項鏈。 他看到他上課和她傳遞的小紙條。 .........他還看到他送給她的閃電泡芙的包裝紙袋。 只要是有關他的,她都帶了出來。 一件沒落,一件沒丟。 第73章 . 73 她的謝應。 臥室和客廳是阻斷的, 謝應坐在客廳的地板上,盯著行李箱里的東西,沉默又不語。 一樁樁, 一件件事情都在他的腦海里飛快地掠過。 他還記得寧瞻說去過了寧眠的房間, 房間看起來與平日里無差, 干干凈凈, 什么東西都擺放的整齊又得當, 不多一樣, 不少一樣。他們不知道寧眠從一開始就是這么打算的,她希望她像是從來沒有出現在那個家。所以,她從來沒有動過家里任何的擺設,原先是什么樣,她走的時候就是什么樣。 她帶到寧家的行李就不多, 也許之后添置了一些,寧瞻也往里補了不少, 但至始至終, 寧眠都沒有覺得那些應該是她的東西。 她不是沒有拿走行李,而是她已經拿走了全部屬于她的東西。 謝應忘記了他到底看了多久, 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冷掉。 他一度以為他還會有心疼的感覺, 但他現在一點兒都感覺不到,他疼麻掉了,連酸痛都成了常態(tài)。 原來真的心疼居然是這個樣子。 寧眠還在房間里休息,謝應輕輕地推開門, 沒有開燈, 就這么坐在她的床邊。她睡覺的時候不□□穩(wěn),眉頭還是緊緊地皺起,怎么撫也撫不平,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溫度,才勉強松動一點兒,然后又很快地蹙起。 謝應垂眼,發(fā)現了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帶上了耳機,掩藏在散落的黑發(fā)下。 他放緩力氣,摸到她的耳機,替她摘下。 寧眠在瞬間睜開眼。 謝應沒想到會嚇到她,繞了下耳機,沖她笑:“對不起,想幫你摘下耳機,嚇到你了嗎?” 寧眠慢吞吞地從床上撐起來,雜七雜八的心情疊加在一起,還有她哭過,不知道什么時間還真的就睡過去了,也不知道現在時間是幾點:“沒有,還好?!?/br> “帶耳機睡覺不好?!敝x應沒有多想,耳機連接著手機,隱隱能聽到里邊兒的歌聲,旋律有些熟悉,謝應拿起,放到耳邊,一邊兒湊近聽,一邊問,“看你總是帶耳機,又是........” 他以為寧眠到這個時間點還在學習,在之前,她耳機里從來都只有英語聽力,沒有任何休閑娛樂的時間,而耳機里的聲音不是別的,是新年那會兒,寧眠來祁則的酒吧,他在舞臺上彈唱錄下的。 寧眠攥緊被角:“我.......喜歡聽這個?!?/br> “為什么?”謝應問。 寧眠想了一會兒,回答:“每次聽都會很安心?!?/br> 就算那個時候,寧眠只知道謝應是寫給喜歡的女孩子的時候,寧眠都很喜歡,不知道為什么,難過的時候,寧眠就總想要打開聽一會兒,就只需要一會兒就會忘記許多東西。她會想起小時候在石墻的那頭,她一個人哭的時候。她會想起和林菀爭吵,她一個人縮在房間的時候。 她會想起太多時候,而這些時候,其實她都不是一個人,謝應一直都沒有離開過。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音樂成了記憶碎片里的粘合劑,一點兒又一點兒的拼接,最后全變成了謝應的模樣。 她一直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寧眠以為這些事情要很久很久的以后才會跟謝應提起,沒想到很久很久也不過如此。 “之前在祁哥酒吧?!睂幟叽鬼皶r梨姐說.........這首歌是寫給喜歡的女孩。” 謝應忽然就想到那段時間,寧眠從酒吧回來好長時間都不太對勁,對他的態(tài)度也有了轉變,是不是那個時候她就在想他有個喜歡的女生,覺得他三心二意?怪不得寧眠和他說,她覺得喜歡他的人太多了,這話應該相反過來,寧眠想要表達的不是喜歡他的人太多了,而是他喜歡的人太多了。 謝應否認:“我不是,那會兒.......” “那會兒我真的介意過,我也覺得我那會兒矯情,你還問我最近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了,我都沒告訴你?!睂幟邤嚵藬嚤蛔咏?,“是因為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謝應輕笑了下。 他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喜歡寧眠? 不過這首歌確實........ “后來,nb跟我說,這首歌是你學音樂的初衷。他說那會兒你還沒怎么學會彈吉他,但給隔壁墻的一個女孩兒亂彈了一首歌?!?/br> “是,我當時.......”謝應不想讓寧眠誤會,想解釋。 “你等我說完,也說點兒你不知道的?!睂幟哒f,“其實,那個女孩是私生女,她mama上大學那會兒遇到了她爸爸,她mama家里沒什么錢,知道對方有錢,能給她的比她努力三十年都多,是個人誰不會心動?然后,她知道了正房的身體不好,沒有孩子。而他們家特別傳統,總覺得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終于,她mama抓緊了機會,懷上了這個孩子,她mama醫(yī)生他們都說她mama肚子里是個男孩兒,她爸爸高興極了,買了套房子,讓她mama住了進去養(yǎng)胎?!睂幟叩晚?,“他們都以為這個孩子是男孩,她mama也覺得........她總算有了資本去代替正房,只是事與愿違,他們都沒想到是個女孩兒,噩耗還不止這些,正房想盡辦法也懷孕了,是個男孩兒,干干凈凈的男孩兒?!?/br> “因為很多原因,她爸爸跟她們斷了聯系。不過也沒什么所謂,她從來沒見過她爸爸,從小到大都是她mama帶著她長大,她只是跟別人不太一樣而已?!睂幟哒f到這里就覺得她傻,“直到她生了場大病,他們又恢復了聯系。她爸爸到底也沒那么狠心,是自己的骨rou也不管,該給的錢,該上的學,一樣也沒少她的?!?/br> 謝應睫毛顫了顫,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沒有想過寧眠能如此坦白地事情全部告訴他。 “她一直以為她爸爸只是太忙了,所以沒什么時間回家陪她們,直到.......八歲吧,她爸爸說要帶她去見一些很重要的人,他們回了老宅,她見到了她爸爸真正的家人?!?/br> 寧鴻德從來不回家,也不留下過夜,不是因為他太忙,而是他也不能。 “在此之前,她還一遍又一遍練習鋼琴曲子,一次又一次挑選好看的小裙子,都只是為了博得他們一丁點兒的喜歡?!睂幟咦猿耙恍?,“他們對她哪兒會有喜歡?” “那個時候,她就知道她多........惡心,每個人會用什么樣的眼光去看待她,所以,她不敢和任何人說了。她事事小心,不敢做錯一步,可是她還是會做錯,那會兒她弟弟想讓她教他鋼琴,她知道不應該,可就是沒辦法拒絕她弟弟,還是動了?!?/br> 謝應愣了下,他沒有想過寧眠就是對面的女孩。 “那會兒她沒彈幾下就被人發(fā)現了,可是沒人教訓她,他們把她當作空氣,反而教訓了很久她弟弟。你說人為什么這么奇怪?她沒被罵,卻比被罵了還難受。那一天,一整天都很糟糕?!睂幟呙蛄嗣虼剑D了下,繼續(xù)道,“直到.......她在墻角,聽到了隔壁的吉他聲。” “真的好難聽,除了開頭幾個音全都是亂彈。” “她有好幾次都想打斷他,她想跟他說你干脆放棄音樂吧,你根本沒天賦,別人夸你彈得好是騙你的?!?/br> “可是她沒有說,因為音樂的聲音正好可以壓過她的哭聲。但她沒想到對方那么自信,彈完還問她好不好聽,她實在不忍心,耳朵沒有,腦子也不太好使,但人確實不錯,就勉強說了句她很喜歡,還跟對方說了謝謝?!?/br> 謝應實在沒忍住,眼眶的淚笑了出來。 “其實不是在說音樂?!睂幟哌€是忍不住吐槽,“那么難聽,怎么可能是在說音樂,她是在說........彈音樂的人,多虧他把糟糕的事情變得好了起來?!?/br> “后來,她又遇到了對方,不過又不知道是對方。那會兒她忘了因為什么離家出走,在便利店門口,她想到了自己離家出走那段時間,沒錢吃飯,也是這么一個人,都沒問過對方的意見,就買了飯團和軟糖塞給了對方。她跟他說了很多的心里話,就因為說了這些心里話,她........再也不敢去那條街,方圓三公里,她都要繞道走,生怕再遇到對方。” 謝應不怪沒有在遇到她。 那會兒他窺探了她那么多的秘密,放到常人也許還好,放在寧眠身上,確實是躲他還來不及。 “高一上學期,學校里有人在傳鬧鬼,學校偏樓的女廁所總會無端端地有音樂的聲音,人人都愛去那邊兒探險,根本管不住。那時候她成績就好,老師就認準她一個人,覺得她品學兼優(yōu),指明讓她管理其他同學,不要讓他們到處亂跑,你猜怎么了?” 寧眠笑了:“她一開始不相信,在偏樓的女廁所門前站崗,沒想到真的聽到了歌聲。她那么怕鬼,連別人隨口提一句都要想很久,還專門買過些稀奇古怪的符咒。所以,那時候,她第一反應就是要逃開,就因為這個......她還做了好久的噩夢,一直都睡不好覺?!?/br> 謝應想到他在女廁所里邊聽到的尖叫聲。 他也聽過那段傳說,不過他是罪魁禍首,自然無所謂,后來老師任命了個三好學生,偶爾去查崗,那會兒到女廁所探險的人是少了不少,他還有點兒感謝,又給他留了個清凈的地方。 不過,他倒是真的沒想過是寧眠,低聲一笑。 “她以為到了這一步,他們的緣分已經過分的貼近了,她明明有這么多次機會,她都沒有珍惜過,一定會錯過的?!?/br> “可沒有,后來,因為她mama總帶著其他的叔叔回家住,她實在忍不了,就搬出去了?!睂幟叩氖謴谋蛔由纤砷_,慢吞吞地拉住謝應,“她沒什么錢,只能租了最便宜的地方,沒想到樓下總有傻逼,大半夜擾民,她想下去好幾次,可每次在她要下去的時候,聲音就會停住,她真的好氣,氣到分明是對方幫忙撿回了她的玩偶,當她知道對方是樓下的傻逼的時候一句話都不想說?!?/br> 寧眠笑了下:“她一直覺得上天對她太.......太不公平。現在也如此?!?/br> 謝應垂下眸,眼底分不清是什么情緒。 “謝應?!睂幟咂鹕?,用額頭抵住他,靜謐的房間里,兩個人的呼吸也交融,低聲,“他太不公平,也太偏心,憑什么把這么好的你送到了她面前。” 和謝應在一起,寧眠總是擔心她不配,配不上這么好的謝應。 可她沒有和任何人說,她一如既往,努力又笨拙,想要把事情做到最好,對他無限包容,犯了自己的通病,想要對謝應太好太好,謝應就不會離開她。 因為,她已經沒辦法離開謝應了。 謝應沒說話,就這么看著她,忽然覺得他好像沒有什么用處,在門外,他還沒有進來的時候,謝應就想過了無數種方法,他想到底該怎么安慰寧眠才好,可現在情況好像又不需要了。 她好像過去一個人能容納所有,又不像是過去。 她有了軟肋,也擁有鎧甲。 黑暗遮住了顫抖,落下的吻也掩蓋了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