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蕭辰意總覺著趙侍新是看出了她一時的窘迫,她便又抬頭瞪了人一眼。 她卻不知,這一眼在男人眼中倒更像是在向他嗔怪撒嬌了,他的手便又搭上了她肩頭,便準(zhǔn)備這樣帶著人前行,蕭辰意卻肩頭微動的從男人掌下離開,改為緊挨著男人的一側(cè)手抬起,扯住了人臂間的狐裘大衣道:“好了,就這樣走吧。” 趙侍新垂眸看傘下女人微紅的鼻尖,視線再落到捏著自己手臂側(cè)大氅的手指上,他緩緩抿了唇,視線又往上移,望向前方,便就這樣依著人往前行了。 這一路走過的景致蕭辰意都比較熟悉,但當(dāng)最后停下來時,她卻就不怎么熟悉了,因為之前這處地方是被高高的木板隔擋起來的,蕭辰意一開始轉(zhuǎn)到這地方時,她身邊的丫鬟只告訴她此處好像是被圍起來在捯飭著些什么,她們不能進去所以也就不知。 蕭辰意自也就更不知,此處竟是一處梅園,還是一處凌雪傲放的梅園了。 黑漆般虬嶸的軀干肆意伸展,滿樹的點點紅梅旖旎鋪開。 再往遠(yuǎn)處看,視野的盡頭處是一片鋪陳的白,只間或的從中,冒出幾簇枯木枝干。 而此時綿綿飄落的細(xì)雪則為眼前的景致更添了幾分朦朧的美。 蕭辰意站在園外深吸了口氣,滿目皆是驚嘆,身旁人沿著入園小路往前,蕭辰意也就默不作聲的跟上,直到被人帶著到了梅園的東南方一角,一處建了個重檐四角亭的地方。 亭子角邊掛著青銅風(fēng)鈴,四面簾卷半放,綾綢的帷幔掛在玉勾上。 視野往下,亭中擺了一張松木的幾案,四面皆放置著黑漆的矮杌,幾案正中則擺置著一尊獸面勾連云紋的青銅溫酒器,此時酒器中已溫好了一壺酒。 沿著溫酒爐周邊則擺置著以玉石碗器盛放的各類小食果脯。 蕭辰意此時已坐到了亭中,趙侍新在她左手方。 服侍的仆從皆已退避到了合適位置,亭中此時,只余蕭辰意與趙侍新二人。 蕭辰意眼見著趙侍新親自提壺為她斟了一杯酒放到了她面前,然后又為自己斟了一杯,接著他以眼神示意,似乎是讓她品飲一口。 趙侍新先飲了一杯。 蕭辰意一只手從膝頭放置的暖手爐上拿開,端起酒杯,感受到手心下略熨燙的溫度,她視線投向前方梅園里的偏右處位置,才發(fā)現(xiàn)在她前面不遠(yuǎn)處大概三丈遠(yuǎn)的地方,竟有一株枝干極為粗壯的梅樹,樹頂撐開,廣如華蓋,不少被雪壓覆的枝條還垂落到了地面,而且更令人驚艷的是,這株樹的梅瓣竟是一種少見的顏色,粉中帶著點紫,若是在其他小院中,僅就這么一株點綴,想必也可成為盛景。 所以在這株樹周遭便并無什么陪襯的小樹。 蕭辰意方才一直在想著趙侍新今日帶她來這的目的,一開始便沒注意到,現(xiàn)下一注意到了她便立時驚嘆的道:“……那棵樹……怎么能長成這樣,這么壯觀的嗎……” 她還從沒見過長這么大還開得這樣美的梅樹。 說著,蕭辰意便無意識的捧起酒杯抿了口。 熟悉的清甜味道,蕭辰意立時瞳孔微睜,是她上次喝過一次的那種雪果酒。 想不到趙侍新這人準(zhǔn)備的東西還挺合她心意的。 她便看向趙侍新,沒想人也正看著她,卻聽人突然緩聲問道:“這里的景致可比得上漳州清風(fēng)崗上的梅林莊?” 蕭辰意一聽那梅林莊立時便咳嗽了兩聲,差點被酒嗆到。 她無比驚異的看向趙侍新,掩飾震驚的道:“你說什么……什么梅林……莊?” 蕭辰意驚異,趙侍新怎會知曉這地方的,這不就是之前荀大哥在牢里告訴她的那位很可能是她前輩的人曾經(jīng)消失的梅林莊嗎…… 難道是荀大哥告訴趙侍新的? 但……荀大哥當(dāng)初這么多年都沒告訴趙侍新她丁點的來歷信息,又怎會如今突然告訴他這事了…… 蕭辰意心頭便驚疑不定。 因她還沒考慮好若是趙侍新突然問她來歷的事,她要如何作答。 趙侍新見人裝傻,他緩緩扯嘴角笑了笑,看人一眼,那眼神三分探究,三分無意,又好似還有著三分試探:“只是聽說那里的景致比較不錯而已,怎么,你竟是沒聽說過?” 蕭辰意微微放下了點心,松了口氣,但似乎又有點說不清的遺憾,因為她好像……有點想告訴趙侍新她來歷的部分真相,只是一時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更不知趙侍新會是何種反應(yīng),而且也擔(dān)心他會再追問些其他她不能說出口的事。 腦中幾個來回,蕭辰意決定還是作罷,此時既然他并不知,那她還是就不要主動坦白了吧。 她便道:“……梅林莊嗎,聽,當(dāng)然聽過了,據(jù)說每到盛開時節(jié),觀賞者不少……” 趙侍新啜了一口酒,淡淡道:“是嗎。” 須臾又道:“不過我覺著,恐怕……也不一定能比得上這處吧。” 蕭辰意根本就沒去過那梅林莊,也沒聽人怎么說過,她只是聽荀大哥說過而已,不過當(dāng)時也只關(guān)注她那位前輩消失的問題去了,其他根本沒關(guān)心,她也不知能不能比得上的,不過掃眼四周,蕭辰意覺著,恐怕還真沒多少地方能比得上趙府的這處梅園的。 她不愿再糾纏這話題,便道:“嗯,應(yīng)該比不上吧。” 趙侍新聽了,面上笑意似乎突然就多了兩分。 但一想到自己之前因那位真公主而再去查先帝當(dāng)年記錄的資料時,竟無意間查到了高祖時有關(guān)一個離奇消失了的“妖女”的信息。 再一聯(lián)想到之前被刺殺時身旁女人所打算去的方向能到的地方以及荀楊一直以來的諱莫如深,趙侍新總覺著自己好像大概已能猜測這女人當(dāng)時這樣大費周折的偷離出宮是想去哪了,又是想干什么了。 趙侍新想到這處,眉間突然便凝上了股郁結(jié),還有絲絲一直沉寂在心頭的焦躁又冒出了頭,他總覺著他好像怎么也不能完全的抓住人,明明人就在他眼前,就在他的身邊,但好像無論他如何困守,約禁,只要到了合適的可能時機,人還是能輕易的從他眼前離開。 但若是能離開,她為何卻現(xiàn)在還一直被他留在府中…… 那是不是也不是這么容易就能離開的? 所以那處什么梅林莊,趙侍新想,他是絕不會讓面前這人去的。 他絕不會像那位高祖那樣,那般蠢。 趙侍新忍著突然升起的躁意,他不自主轉(zhuǎn)頭去看身側(cè)女人,卻見人此時正躬身把突然也循著氣息來到了此處的白貓給抱了起來,摟進了懷里,正垂首溫意的撫摸著白貓胖軟的身子,軟萌的毛絨寵物最是能勾起人內(nèi)心至純的歡悅,女人面上此時就是尤其的平意溫和,微微的笑容,撩人又嬌俏。 眼前人,螓首蛾眉,粉黛朱唇,額間烈陽的花鈿與身上披著的火紅錦緞狐裘更是映襯的人膚白如雪,趙侍新瞧著瞧著,心頭的躁郁似乎漸漸就被撫平了下去,他的眼此時根本無法再從女人身上移開,只覺……好像,無一處,不令他心動。 而且人還在他身邊,此時,還在他的身邊。 他不信,也不會容忍自己不能永遠(yuǎn)的將人留在自己身邊。 蕭辰意跟貓逗耍的正開心,因為窩在她懷里的這貓最愛拿爪子跟人的手逗趣了,只要你用手逗它,它就興奮的不得了,而且這貓還會很懂事的收好自己尖利的爪子,軟軟的腳墊挨在人皮膚上是尤其的舒服。 與貓玩鬧著,蕭辰意才突然記起自己身旁還有個人的,她不經(jīng)意朝人的方向看去,卻就與人此時正專注盯著她看的視線對上,蕭辰意見人眼神,那樣的專注神情令她有點心頭發(fā)燙,她怔愣一瞬,立時聲音就有點低的道:“你這樣看著我做什么……” 話音落下,蕭辰意就覺著自己的聲音好像有點軟呢,她立時懊惱中臉皮又有點發(fā)燙。 而沒想此時她卻見面前男人的眼神似乎也漸漸就開始變了,嘴角挑起了抹似笑非笑又好像還噙著點溫柔的弧度,而眼神,眼神則是極緩的從她面上移開,是那種似乎發(fā)現(xiàn)了她心頭的一點心思并且還若有似無的向她傳遞出了自己某種心思的那種……極為撩人的眼神……! 蕭辰意便有點舌頭打結(jié)的道:“你……你笑什么?” 沒料趙侍新卻是又這樣的看了她一眼,直把蕭辰意給看得天靈蓋發(fā)麻又發(fā)酥。 而始作俑者卻是什么也沒說的又看向了亭外,端起酒杯在手中摩挲。 蕭辰意立時便也移開視線的端起面前的酒杯灌了一口。 之后兩人就很長時間沒怎么說話,只是趙侍新卻一直都默不作聲的親自給她添酒。 直到這時,蕭辰意才決定問問趙侍新他今日帶她到這里來到底是想做什么了,誰知人卻只淡淡的回她一句,不干什么,就是想讓她陪他坐坐而已。 蕭辰意打心底覺著趙侍新恐怕是有什么話想對她說的,她便也就一直這么等著。 而在亭外侯在梅林里一處廊下的兩人,其中的女子遠(yuǎn)遠(yuǎn)注意到亭內(nèi)方才的情景,她這個位置正好能大致看清她們大人的方向,也能大概看清人的表情,她便很清楚的看見了方才那一幕,柳兒無不心顫艷羨的道:“大人方才看公主殿下的眼神你瞧見了嗎……” 柳兒捧著心倚著廊柱又道:“大人真的是好……” 她話還沒說完,身旁人卻咳嗽了兩聲,打斷了她的感嘆,柳兒便只能會意收斂的道:“……那什么,公主殿下真是幸福,好命對吧……” “不過,殿下與大人還真是般配呢?!绷鴥弘m也曾稍想過自家大人,但之后自知身份,除了欣賞便也就不再有多余心思。 之前見大人與沈小姐之間總是不溫不火,便覺著大人好像清冷了些,如今卻是見到了大人那樣的人對另一個女人完全不同的模樣——竟是對人糾纏不休死心塌地的,而這個女人,柳兒服侍一段時間,也覺著很是喜歡這位主子的脾性,她便瞧著兩人,怎么瞧怎么覺著合適,只覺自己腦中最旖旎的愛情也不過如此了。 雖說他們大人好像還沒把公主殿下給完全拿下的,但柳兒相信憑她們大人的實力,公主殿下遲早還是跑不出大人的手掌心的。 柳兒憧憬中,身子靠在廊柱上突然就有點不穩(wěn),她挪了挪步子,腳下卻一時就打了滑,條件反射的驚呼一聲,正驚恐之際,腰間卻突然伸來了一只手穩(wěn)住了她身子,那手隔著衣料似乎也能感覺到積蓄著蓬勃力量的肌rou,柳兒望向一旁摟了自己腰穩(wěn)住自己的人,她一時忘了反應(yīng)。 但那手很快就松開了她,對她道了一句“失禮”。 柳兒垂下頭,意識到自己似乎是直到方才才終于認(rèn)真的注意到了身旁男人的臉,她臉上突然就變得有點紅撲撲的,她好像還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大人身邊這人,長得好像也挺不賴的呢…… 可能之前是因有大人那張無匹的臉在,又因這人一直以來都不怎么同她們說話,所以她才會沒注意到人吧。 柳兒便等人都說了許久的失禮之后,她才后知后覺的低低回了一句,“不……不用,方才還得謝謝你呢。” 長業(yè)見人似乎反應(yīng)慢了半拍,他微偏頭又注意了一番自己身旁女子,見她面頰有點微紅,也不知是方才嚇的還是凍的,他視線多停留了兩秒便默然的移開了視線。 蕭辰意一直在等著趙侍新會對她說什么,就這么又喝了好幾杯,她才想起來自己應(yīng)該不能再喝了,這酒后勁大得很,再喝下去肯定又得醉了,到時又要斷片。 結(jié)果蕭辰意是準(zhǔn)備不喝了,但之后卻沒扛得住趙侍新的眼神攻勢以及他的數(shù)次親自添酒,她便還是又多喝了幾杯下肚。 等她又幾近喝醉以后,她才驚覺此次趙侍新帶她出來不會就是想把她灌醉的吧?? 但之后的事她已然就記不太清了。 趙侍新見人目光似乎有些迷離了,他總算拿開了人手上的杯子,然后看著人問一句:“醉了?” 蕭辰意晃了晃頭,朝男人看去,然后就只是輕輕的笑。 趙侍新知道這就是醉了,他嘴角微抿,一點笑意染唇,手握了握女人的手,便將人拉了起來道:“手涼了,回去吧?!?/br> 女人便乖巧的被他攙著走了。 第111章 回去的一路上,女人說話雖還是清楚的,只是卻有點沒章法了,而且在行至一個滿地鋪雪的廣場上時,人就開始有點想鬧騰了,趙侍新扶著女人走,人卻停住腳步不動,還攔在他面前也不讓他走。 不僅如此,醉酒的女人還想解了身上披的狐裘大氅,趙侍新無奈,便將人給捉到身前,好生把人已解了開來的系帶又給重新系上。 一開始給系時,人還不怎么肯,但后面系著系著,趙侍新卻發(fā)現(xiàn)人就開始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他看了,仰起個臉就這么安靜的盯著他看。 趙侍新便也忍不住,也同樣低頭的這么看著人。 看著看著,他的手就輕撫上了人臉,頭也壓下,看著就是想吻上去的樣子—— 沒想?yún)s被女人給機靈的躲開了,然后人就揪住了他衣服,仰起個臉的問他道:“你也想親我?” 趙侍新被人躲開,還來不及遺憾,卻立時就抓住了人話語中的一個重點,眉目霎時變得有些陰沉,他道:“也?” “誰還想親你?” 趙侍新本是撫著人臉的手移到了人下顎處,“嗯?” 女人卻不知是察覺到了他情緒的變化還是只是在陳述事實,低下了聲音道:“我沒讓他親,沒讓他親……” 趙侍新的臉色這才終于好轉(zhuǎn)了些,想到什么,他須臾微挑眉的問道:“那你,讓我親嗎?” 女人看著他,似乎是考慮了一瞬,睜著一雙漂亮的眼嬌俏的笑著對人道:“……那你背我,你背我,我就讓你親?!?/br> 趙侍新見人好像已是第二次這樣說了,他不知她為何會對這事如此執(zhí)著,但在女人期盼的眼神下,還是眸色越來越溫柔的終于妥協(xié)道:“好,我背你。” 說完,男人便望了眼四周,見到身后有一堵白墻青瓦的圍墻,圍墻邊有兩級臺階,他便拉著人走到那處,再看了人一眼,脖頸側(cè)不知怎的,似乎若有似無的罕見微飄紅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