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來了那日趙侍新不止扶著她到了廣場上，他還聽她話的背了她，還急切的牽著她在廊上疾走，將她推到了門上吻她，然后……然后，他便像方才聽見的那樣叫了她，叫了她阿意，還說以后只有他一個(gè)人才能這樣叫她，最后……想到這里，蕭辰意終于忍不住雙手掌心捂在臉上，嘴唇抖動(dòng)張開嗚咽的弧度，她想起來了，想起來趙侍新還對她說了什么，他在她耳邊對她說了什么了，他說他只會(huì)對她說一次的話，他對她說的是——

    “阿意……我喜歡你——”

    似乎自嘲的笑了笑，他又在她耳邊深深的道：“喜歡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喜歡，但我只知……”

    “此生——你是唯一?！?/br>
    后來這男人還不讓聽清楚了的她說出來，不讓她復(fù)述一遍。

    此時(shí)，那些話就仿佛電影的畫面般在蕭辰意的眼前耳邊反復(fù)回放。

    蕭辰意完全回憶起來，突然就忍不住開始如孩子般一抽抽的哭了起來，哭聲從一開始的壓抑到后來的完全放開，哭的她頭暈?zāi)X脹，眼淚止不住的從手心流出。

    想到趙侍新方才對她說的話，他什么都答應(yīng)她的話，所以就是因他喜歡她，就是因他喜歡她，之前她試探他時(shí)，除了出府門，他才會(huì)什么都依了她吧，所以他也才會(huì)那般攻城逼到竇靈國最后卻只是讓她回來，所以在她要和邱其真大婚之前他才會(huì)接連的來問她是不是真的要嫁給他，他也才會(huì)那樣冷著一張臉說要送她個(gè)禮物……

    蕭辰意想到這里，突然又開始禁不住想怨，這男人，他怎么是這樣的，他怎么，是這樣的一個(gè)人。

    一個(gè)可惡……愚笨，別扭又偏執(zhí)的男人。

    一個(gè)令她想起來，又怨又……

    蕭辰意怔愣一瞬，察覺到什么，緩緩止了自己的思緒。

    許久，她已疲累的止了哭，頭靠在自己手臂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之后，又不知呆了多久，蕭辰意才終于起身，似乎完全想明白了般，對著虛空道：“我做好決定了——”

    虛空深處傳來回應(yīng)：“哦？是嗎，怎么樣？”

    蕭辰意便捏緊拳頭道：“我——”

    系統(tǒng)聽了蕭辰意的回應(yīng)，又對她說了幾句話問了她意思，之后，茫茫的虛空中便愈加白霧繚繞，蕭辰意意識(shí)的化身漸漸在廣袤的白霧中再看不見身影。

    第114章

    宣啟八年，元月初四。

    新年伊始，本該是家家戶戶鳴鞭歡慶的日子，湮京城內(nèi)其他各處也確實(shí)如此，但坐落于皇城東南方向的一處雕楣府邸中卻絲毫感受不到歡慶的氛圍。

    有的只是在滿府紅喜表象之下的沉默，壓抑，以及……眾人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府中最尊貴的那位人物還是昏迷不醒，不少仆從被關(guān)押起來單獨(dú)問話，沒多少人被放了出來，而放出來的人對于問了些什么也是三緘其口不敢多言一句，在這樣的情勢下，眾人皆盼著凜冽的寒冬能早日過去，那位公主殿下——能早日醒來。

    荀楊還未帶來趙府，探子剛查到人的蹤跡，竟是周游去了一個(gè)外邦國家，等找到人，再快也需得一些時(shí)日才能送回趙府。

    長業(yè)站在笠竹院外的廊下，回身望眼大人此時(shí)所在的屋內(nèi)方向，再轉(zhuǎn)回頭看眼湛藍(lán)無云的天空，前幾日一直蒙著天日的下雪，今日才總算是放晴了，只希望林老大夫回去研究解藥能盡快傳來些好消息，人的心情……也能如這天色般很快的好起來吧。

    府內(nèi)消息雖是被盡力的封鎖了起來，但因現(xiàn)下趙府已掩人耳目的放出消息廣請民間醫(yī)者，不防有心人還是能探知府內(nèi)的真實(shí)情況，并且還刻意的將消息帶到了遠(yuǎn)在湮京城西南方向的臨珧城內(nèi)。

    此時(shí)臨珧城內(nèi)，蕭秦昭所在的府殿中，在正房后中庭的回廊上，一張石桌前一如既往的坐著個(gè)人影。

    月華斜斜投射到回廊的瓦檐上，一半灑落在地，光影在桌面割裂出了一道清晰的明暗分界線。

    人影此時(shí)本是正偏著頭看向庭中方向，對月酌飲，雖沒往日灌酒灌得那般兇猛，但這當(dāng)時(shí)的舉杯頻率還是看得人不得不心生隱憂。

    所以看著人心生隱憂的羅海公公今日便將一人帶至了蕭秦昭的面前。

    是一位故人，他這位陛下可能并不太想見到的故人，但……不論對這位故人是厭惡還是怎樣，總能讓他這位陛下分出些心思來吧，從對那位殿下的思念與痛苦中分出些精力來吧。

    羅海公公看著自己眼前已在他們此時(shí)所在的府外守了兩日的女人，心頭輕嘆，又是一個(gè)為情所困的可憐人而已……

    他卻不知此次這位可憐人卻會(huì)給他帶來大麻煩。

    羅海公公將人領(lǐng)到回廊的暗角下，從石桌前男人的位置看去隱約能見著個(gè)人影的地方后，便走至蕭秦昭面前喚了聲陛下，然后對人道一句，“有故人來見您了?！?/br>
    蕭秦昭心頭惦記的人只有一個(gè)，也只有這一個(gè)期盼，他僵神一瞬，立時(shí)便自欺欺人的擱下酒杯站起身道：“故人？誰……誰來了，是阿姐嗎？”

    羅海公公沉默幾息只能道：“陛下……”

    蕭秦昭怎么不明白那人是不可能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這里的，他便又坐了回去，道：“不是阿姐，那是誰了？”

    羅海公公這才低聲在蕭秦昭耳邊說了一句什么，然后視線往兩人前頭十幾步遠(yuǎn)的地方看了一眼，就躬身退了下去。

    蕭秦昭此時(shí)已又端起了酒杯，神情淡淡的，他對前方站在陰影里的人道：“既然來了，還躲著做什么，不出來見見？”

    暗角處的人影頭上戴著連體的帷帽，她見人方才以為是那女人來了的期盼與驚喜模樣以及現(xiàn)在知曉了是她后，面上所呈完全不同的表情及反應(yīng)，蕭茗鴛捏在帷帽邊緣的手緊了緊，嘴角漸漸升起了抹嘲諷又好似還帶著點(diǎn)其他情緒的弧度，只是這點(diǎn)弧度在人手往后拿下帷帽，踏前一步走出陰影的時(shí)候，就完全不見了蹤影。

    迎著月光，蕭茗鴛站在了蕭秦昭的面前。

    有些近鄉(xiāng)情怯的喚出了已許久沒再喚過的親密稱呼，“皇帝哥哥。”

    蕭秦昭見了人，他啜飲一口酒，面上神情沒什么變化，冰冷的幾乎不近人情，道：“你來干什么？”

    人未應(yīng)，蕭秦昭又接著冷道：“還有，宮里不是有一位新皇了，賢平王府簇?fù)硇禄剩氵€這樣叫我恐怕就不太合適了吧？而且記得我當(dāng)初也說過……”

    說著，蕭秦昭話音拖長，俊秀的下頤微抬，薄唇壓在杯沿上，似乎是刻意給人留面子般沒把話說盡。

    但蕭茗鴛怎會(huì)不知曉人未盡的話是什么意思，當(dāng)初那個(gè)下午，那一日的黃昏，蕭茗鴛這輩子永遠(yuǎn)都不會(huì)忘記，她永遠(yuǎn)不會(huì)忘記……她那時(shí)有多痛，而面前的人……又有多殘忍。

    蕭茗鴛的眼角微往上揚(yáng)，很快又毫無痕跡的掩下，嘴角艱難的扯出一抹笑，避開了蕭秦昭方才的后一句話道：“在茗鴛心中，皇帝哥哥永遠(yuǎn)是大陳國的君主，其余人什么都不是……”

    蕭秦昭嘴角也扯抹笑，越發(fā)襯得那臉精致秀郁，他道：“是嗎？”

    很快將酒一飲而盡，蕭秦昭似乎便不意與人多說的起身準(zhǔn)備離開，只擱下一句，“既然來了，那就在城中好好玩一日便回吧，此處不是你該久待的地方?！?/br>
    蕭茗鴛見人明知她此次這般偷逃出來是為了見誰，他卻依然如此冷漠，甚至于連一絲笑容也吝嗇予給她，蕭茗鴛即使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此時(shí)也是難掩心頭痛楚，看著人遠(yuǎn)去的背影，她面色漸漸灰敗，一瞬又變得犀利尖刻，眼神如刀，嘴角甚至于還露出了抹快意的笑，她櫻唇輕啟，在人身后輕輕的道：“皇帝哥哥，你這么急著走，可是不想聽茗鴛帶來的消息了……”

    又彎唇笑了笑，蕭茗鴛接著道：“那位……汾陽jiejie的消息——”

    走廊上的人腳步立時(shí)頓住，整個(gè)身子都變得僵硬，蕭秦昭頭也沒回的道：“什么消息？你想說什么？”

    蕭茗鴛便與人隔著這么一段距離，卻似乎隔著千山萬水般無論如何，仿佛此生都再跨越不過的距離，她絕望勾唇，面上一點(diǎn)殘忍，又仿佛她接下來出口的只是一個(gè)無足輕重的消息般接著輕道：“皇帝哥哥你還不知，在那位趙大人府中，此時(shí)我們的汾陽jiejie正昏迷不醒，可能隨時(shí)……都會(huì)失去性命的消息吧？”

    “不，應(yīng)該是，一定——會(huì)失去性命吧，因?yàn)楫吘?，?jù)說汾陽jiejie中的毒可是無藥可解呢?！?/br>
    蕭茗鴛想到自己從一位一直以來負(fù)責(zé)照料父王身體的老御醫(yī)暗中透露給父王的消息，想到那消息，她此時(shí)心頭也盡是快意。

    說完如愿見到前方走廊上的人似乎有些身體不穩(wěn)的轉(zhuǎn)身，接著就十分迅疾的朝她大步走來，蕭茗鴛總算見到她一直以來心心念念的男人此番又走到了她面前，她面上條件反射的浮上絲欣喜的笑，只是這點(diǎn)笑卻很快被男人粗暴的舉止給掐滅了。

    蕭秦昭幾乎單手揪住了蕭茗鴛的胸前衣襟，目光兇狠，再無半點(diǎn)理智的朝人吼道：“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蕭茗鴛見人幾乎暴怒到想殺人的表情，她咬住下唇，也干脆快意的大聲道：“你不相信是嗎？可我說的就是事實(shí)，皇帝哥哥，你最喜歡的那位阿姐，你最喜歡的那位阿姐，如今正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連林老大夫也沒半點(diǎn)法子，她很快就會(huì)死了，很快——”

    聲音加大，蕭茗鴛邊說邊大聲的笑道：“就會(huì)死了！”

    說完蕭茗鴛就一直笑，她實(shí)在是忍不住開心的笑。

    蕭秦昭忍不住手往上移，狠狠掐住了人脖子，他聲顫的道：“不可能……不可能，你要是敢胡說……”

    卻見人只是這么抿笑的看著他，毫不懼直面他怒意的看著他。

    眼神也沒有絲毫的閃躲，那里面都是快意，瘋狂的快意，幾乎要滿溢出來的快意。

    蕭秦昭掐住蕭茗鴛脖頸的手開始止不住的發(fā)抖，他突然想到最近外界匯報(bào)的消息，說是湮京城內(nèi)某位有權(quán)勢的人物正在暗中的大肆尋醫(yī)，蕭秦昭瞳孔不可置信的急劇猛縮，手一緊，幾乎要掐斷蕭茗鴛的脖子。

    蕭茗鴛雙手攀住人幾近青筋鼓裂的手，開始痛苦的掙扎咳嗽起來。

    咳嗽兩聲，蕭茗鴛看著眼前男人那張為了另一人而急劇變化的臉色，她突然放了手，似乎是蕭秦昭就此將她掐死，她也無所謂了，甚至于還帶著點(diǎn)開心般依然眼角帶笑的看著人。

    蕭秦昭在眼前女人終于要完全合上眼之前松了手，一把將人狠摜在地上，手卻還忍不住發(fā)抖，眼神也有點(diǎn)驚恐的渙散，他立時(shí)就再無半點(diǎn)判斷力的要朝府外方向走去。

    衣袂生風(fēng)，可往前的每一步似乎都帶著驚惶的不知所措。

    可還沒走出去幾步，就被一直在暗處注意著兩人情況的羅海公公心急火燎的沖出攔住了去路，羅海公公領(lǐng)著人上前緊緊抱住要不管不顧往府外沖的人，急道：“陛下，不可，你不能去啊，你此時(shí)絕對不能去湮京城，去那人的府上……！”

    這一去，恐怕可就回不來了??！

    可人卻根本不聽他的，而是猩紅著一雙眼，一腳踢在羅海公公下腹，聲音如在地獄里滾過一遭般，道：“滾開?！?/br>
    說完又要提步往前，羅海公公忍痛的從地上爬起，又不怕死的上前去緊緊抱住了人身體沙啞著一把陳年老嗓的大聲道：“陛下！你不能去啊，你若是此時(shí)去了不啻于自投羅網(wǎng)，那人如何會(huì)放過你！”

    蕭秦昭雙眸赤紅，內(nèi)里似乎漸漸也充盈起點(diǎn)點(diǎn)透明如琥珀般的亮光，他奮力掙脫上前來攀住他身體的幾人，幾乎也有些承受不住的吼道：“讓開！都給朕滾開！滾！”

    蕭茗鴛癱坐在地，看著前方人不管不顧也要離開顯而易見去某處地方的人，她癱坐在地上，又開始忍不住想笑，邊笑卻邊淌下了眼淚。

    她本以為說出這個(gè)消息只會(huì)讓她的皇帝哥哥也如她之前那般痛一痛而已，可她卻沒想，人卻會(huì)連命也不顧，就只為了去見那女人一面。

    呵呵……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

    那女人到底算什么。

    呵。

    蕭茗鴛想爬起來，想走到她皇帝哥哥面前，問他到底是為什么，可她現(xiàn)在卻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自嘲的笑了笑，不是沒力氣，而是再?zèng)]勇氣了吧，沒勇氣見人為了另一個(gè)女人那般瘋狂的模樣。

    看著前方幾乎如困獸般掙扎的人影，蕭茗鴛無不羨艷又痛苦的想，若是她的皇帝哥哥可以為了她這般，若是她的皇帝哥哥可以為了她這般……他可以這么愛她，他能這么愛她，她此生還有什么好求的。

    她此生該有多幸福呀。

    但終究，是奢望。

    呵。

    羅海公公見人怎么也攔不住，他朝身后侍衛(wèi)使了個(gè)眼色，侍衛(wèi)猶豫一瞬，最后還是只能手起刀落的給人頸后來了一下，蕭秦昭在眾人的阻攔中掙扎不停的身子終于軟軟的倒了下去。

    羅海公公扶著昏迷過去的人之后，見人闔上的眼角旁似乎有一點(diǎn)晶瑩的液體溢出，羅海公公滿是褶皺的指背替人輕輕拭去，無不心疼的嘆了口氣。

    哎。

    命人將蕭秦昭送回寢室，羅海公公側(cè)身看向癱倒在一旁，幾乎已完全絕望的女人，他平日里溫和的目光也陡然變得凌厲，此次倒是他失誤了，便冷著臉命人將蕭茗鴛暫時(shí)押了下去。

    又看向方才蕭秦昭被帶離的方向，羅海公公無不焦慮，等人醒來后，又該如何是好？

    公公心里清楚，這人吶，恐怕是攔不住的。

    羅海公公的預(yù)感是正確的，因?yàn)樽允捛卣研褋砗?，他知曉出不去，便已不吃不喝兩天了?/br>
    整個(gè)面色也是蒼白的愈加嚇人。

    瞧眼屋內(nèi)桌案上同樣也一箸未動(dòng)的食物，羅海公公還是如往常般對坐在塌上的人勸道：“陛下，好歹吃兩口吧……”

    蕭秦昭此時(shí)已沒有前兩日那般暴躁，卻開始不怎么給人反應(yīng)。

    羅海公公等了許久要退下去時(shí)，突然卻聽人在他身后道：“羅海，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考慮……”

    背身過去的羅海公公心頭一跳，又聽人咳嗽了兩聲道：“可是，羅海你該知道，若是阿姐此次……”

    緩了緩，人才又道：“若是秦昭此次又如當(dāng)年般連人最后一面也見不到，那秦昭這條命，今后恐怕也沒什么好惦念的了?！?/br>
    人說的尤其平靜，可聽在羅海公公耳里卻尤其的令他心頭顫懼。

    羅海公公一言不發(fā)的往屋門方向走去，在即將踏出房門時(shí)，望眼庭中的那顆月桂樹，羅海終于妥協(xié)道：“陛下先好生吃點(diǎn)東西吧，待會(huì)老奴就叫人來為陛下收拾，之后……恐怕就得委屈陛下做點(diǎn)掩飾再隨奴婢離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