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王醫(yī)生聯(lián)系了海吹紗。

    他比海吹紗年長十三歲，從昆侖西院辭職后，在啟明附近的郊縣開了個私人診所。那地方離影視城近，許多做臨時演員的小妖怪有個頭疼腦熱就找他看，行醫(yī)多年下來，攢了不少的經驗，算是圈內比較有名的獨立醫(yī)生了。

    “今天抽不開身，我明天盡量過去?！蓖踽t(yī)生態(tài)度非常好，在海吹紗表達感謝后，他客氣道，“小紗見外了，小紗的病人也是大哥的病人，都一樣的，又不是外人?！?/br>
    海吹紗察覺出了一絲微妙的別扭感，她心里是把這個王醫(yī)生當父親的同輩來看，但顯然，對方并不是這么想的。

    晚上，海吹紗值班。

    童舒雅最近一直是梅封的中醫(yī)部在照料，用一些藥草熏療放松，為她固魂。海吹紗去看了，并無異常。

    海吹紗一層層查房，才到三樓，就看見了夷光。

    他現(xiàn)在是西院最受歡迎的病號，因為他會順手幫這些妖怪治病，有時還會附加算個命。

    海吹紗朝病房門口一站，雙手環(huán)胸，一句話沒說，夷光就乖乖告辭，跟著海吹紗離開病房，并保證自己不會再擅自治療她的病人了。

    “治療可以，但要給我報備，我需要追蹤病人，便于掌握你治療后的病人恢復情況怎么樣，是徹底治愈，還是短暫治好？醫(yī)療總不能馬虎?！?/br>
    夷光笑瞇瞇道：“嗯，我這次記住了?！?/br>
    梅封的衣服，他穿還是不合身，那些衣服套在他身上奇奇怪怪的，但這狐貍精卻仍然好看。

    妖中也有顏值的天然劃分，狐貍算是公認的，易出美人，全員修人形也不會太丑的一種。

    夷光不屬于特別光彩奪目的大美人，第一眼看，只是覺得這個狐貍眉清目秀，清清爽爽，是種望見了，令人眼睛無比舒適，眼睛不會受到猛烈沖擊的和諧小美。

    等相處了一陣子，就會修正第一印象，發(fā)覺他有一種超凡脫塵的氣質，純凈無雜質，美如神祇，仿佛人間再也找不到能跟他比較，與他相似的美妙之物了。

    海吹紗轉頭看了他好幾眼。

    是的，夷光，他就是很奇怪。身上沒有狐貍該有的媚，卻能讓人不知不覺被蠱。

    海吹紗這么想，也就這么說了出來：“你該不會修了什么媚術蠱術吧？”

    你看，不僅她會不自覺地把目光投向他，整個醫(yī)院現(xiàn)在還有誰，不崇拜夷光？

    恐怕梅承再醒來時，昆侖西院的鎮(zhèn)院之寶，早已是夷光了。

    夷光聽到后，追著海吹紗解釋：“我沒有的。你這樣是偏見，對狐的偏見?！?/br>
    他像條尾巴，巴巴跟在海吹紗屁股后，海吹紗去哪他去哪，嘴上不停地向她解釋。

    “狐貍并不狡猾，也不媚。狐貍是很獨立的，你看一眼動物百科嘛！我們只是更通人性，但這不是狡猾和心計多?！?/br>
    他說：“我發(fā)誓我真的不走媚術之道，那種是邪道，不長久的?！?/br>
    海吹紗也不回應，就掛著微笑，一間間查房，叮囑病人。

    夷光拖著一條尾巴，另外兩條，一個虛挽著海吹紗的袖口，一個戳著海吹紗。

    “我也沒有蠱，蠱術貽害無窮，用了就離自取滅亡不遠了?！?/br>
    到了他的病房，海吹紗把他推進去，看著他躺進雪白的被子里。

    “夷光，你每天辛苦搶我的病人治療是為什么？為了給特殊綜合辦的人看，讓他們再來調查時，大家都對你評價良好嗎？”

    夷光愣了。

    很明顯，他從沒這樣想過。

    好久之后，夷光指著地，說道：“這里……是我的家啊?！?/br>
    他的狐仙廟。

    海吹紗歪頭：“嗯？”

    夷光道：“會到狐仙廟里來的人都有事相求，我怎能只看著，卻不幫忙……”

    海吹紗笑得很好看，眼睛彎成了月牙。

    她給夷光掛上半袋血，說道：“其實我也從沒有懷疑過你是故意的?！?/br>
    夷光眼中的星星被海吹紗這句話點亮，上揚的狐貍眼亮晶晶。

    海吹紗接著道：“我以為你這么積極主動，是想留在醫(yī)院打工抵債。”

    夷光這才想起自己欠的醫(yī)療債。

    他最近每兩天都需要輸血，還在中醫(yī)區(qū)藥浴熏療，花費不少。

    “啊，我還沒想過?！币墓忏躲兜馈?/br>
    海吹紗調整好流速，拿起體溫槍，對準他的額頭。

    “別這么認真，以上，都是我在跟你玩笑。”

    夷光舉起了雙手。

    滴——38.9c

    狐貍的體溫，比人類要高一些。

    “正常?！焙４导喰Φ?，“放下手吧，你可以睡個安心覺了。”

    她給夷光掖被角，出于私心，把夷光的尾巴親手塞進去，掖好。

    松軟的尾巴繞著她的手，再滑走，鉆進被子。

    “今晚我值班，快輸完叫我?！焙４导喢嗣约旱氖直常瑦澣蝗羰У?，“當然你也可以叫護士來，為了讓你算一卦，有個小護士特地換了今晚的班，主動提出要來五樓?！?/br>
    夷光糾正：“不是算命，是觸和嗅。我修行時間長，五感能淺淺的通十方。”

    “知道了，大仙?！?/br>
    海吹紗合上了病房門。

    夷光在空蕩蕩的病房中呆愣了好久，說道：“狐不狡猾，不媚，但狐是真的容易感到孤獨……”

    關上門，他就落寞了。

    這才是他每天不呆在病房，到處亂走，找人說話的主要原因。

    第二日，王醫(yī)生來了。

    見到海吹紗后，他異常熱情，絮絮叨叨聊了很久自己行醫(yī)治病的趣聞，出于禮貌，海吹紗沒有直接打斷他，而是頻頻看手表，暗示他快些結束話題，去清除靈魂標記。

    “立了契約，妖怕反悔，就會在這個交易人的魂魄上打上標記，相當于咱們人訂立合同，簽了名，生了效?！蓖踽t(yī)生啰啰嗦嗦顯擺自己這方面的經驗，“要撕毀合約，就要先證明這個合約是不公平的，是霸王條款，對吧？”

    海吹紗敷衍點頭。

    “而霸王條款，一般是那種財大氣粗的壟斷大公司，才敢明目張膽訂立。”王醫(yī)師滔滔不絕，說到嘴角泛白起沫，“所以，清除這種相當于財大氣粗的霸王公司制定的霸王條款，就需要更強硬的部門來，不然公司不聽你的，是吧，你沒威懾力。”

    王醫(yī)生抹了下嘴角，說道：“我呢，也是運氣好，有次給一個知名大妖割了腳上的雞眼，他就送我了一縷妖氣。這妖真的特別有名，說出來你都知道，當然因為病人隱私，我也就不說名字了?！?/br>
    王醫(yī)生炫耀道：“從那之后，我就發(fā)現(xiàn)，我能清除掉那些靈魂標記，對付妖也有了威懾力。小紗meimei，你看，大哥說句實話，這就是經驗的重要性。咱們給妖看病的，說到底也是要靠經驗的，什么四大橋梁的血脈繼承，那都是次要的?！?/br>
    海吹紗連連打哈欠。

    “你那相親對象，梅院長還執(zhí)意在梅家的遠方親戚中找嗎？”王醫(yī)生道，“要我說，都沒用。主要看經驗，你看我你就知道了，還是經驗最重要，你年紀不小了，再過幾年三十多了，有時候擇偶標準不要太高……”

    海吹紗站起身：“差不多該治療了吧？”

    王醫(yī)生終于不說了，他站起來，十分大佬的披著風衣，垂著兩只衣袖，說：“病人在哪？我先看看是什么樣的標記。”

    海吹紗一句話都不想說，嘴連張都懶得張，悄然無聲地帶王醫(yī)生到1001病房。

    眾醫(yī)護聽說會清除靈魂標記的王醫(yī)生來了，紛紛前來圍觀。

    “病人睡過去了對吧？好。你們看，首先，我們準備一盆清水，然后把燈關掉。接著，我們點亮蠟燭陣，再念觀魂咒，這樣等幾分鐘，我們就能在水中看到病人的靈魂了，再然后找到標記，來一手水中撈月，就能把標記清除了……”

    王醫(yī)生解說同時，不忘拉踩：“也不是說四大家族快沒了，小妖怪們就沒得救了。你看，像我這種，我就是沒啥天賦，全靠我自己收集民間智慧，自學成才，走野路子……”

    他坐等靈魂在水中顯影。

    夷光也來湊熱鬧。但他看了病房內的陣仗，并不知道這個人類醫(yī)生想要做什么。

    過了一會兒，水中顯出了淡淡的魂魄輪廓。

    王醫(yī)生高興道：“有了！大家快過來看，看我怎么cao作啊……”

    他挽起衣袖，眾人齊齊向水中望去。

    只有靈魂，干干凈凈，沒一星半點標記。

    王醫(yī)生找了半天，找了個寂寞，道：“這不對??？這病人，到底有沒有被標記？”

    “嗯？原來你們要祛除標記啊?！币墓鈹D進來，說道，“我前天路過中醫(yī)熏療區(qū)恰巧碰到了她，就順手幫她消了?！?/br>
    病房內，人與妖，皆一片沉默。

    沉默，這尷尬的沉默。

    “給你們添麻煩了嗎？”夷光小心翼翼用尾巴尖兒撓著頭，“對不起，可能我習慣了?？傆X得隨手做好事不應該跟人提起，不然就像是要討要獎賞一樣?！?/br>
    王醫(yī)生的臉，差點裂開。

    第12章 蛇妖狂吼   老子是條暴躁蛇！

    海吹紗拒絕了王醫(yī)生“吃頓飯”的邀請，又聽他啰嗦了好久，才把這尊活寶給送走。

    轉回頭，海吹紗道：“下次做什么，無論大小，都要告訴我?！?/br>
    夷光問：“我真的只是順手?！?/br>
    海吹紗：“那你起碼要跟我說一聲，你知道我有多討厭打電話嗎？”

    如果夷光早說，她就不用打幾通電話叫外援來了。

    狐貍不愧是狐貍，笑瞇瞇轉移了話題，說道：“這個人似乎想和你進一步發(fā)展關系?！?/br>
    海吹紗打了個顫，厭惡到齜牙咧嘴。

    “別說了，我小時候可是叫他叔叔的?！?/br>
    “哎呀，這可真是……”夷光訕訕，“你是因為四大橋梁家族后繼無人了，所以才拖到現(xiàn)在沒成家嗎？”

    海吹紗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夷光就問：“你們四大家族，我印象中……挺興旺的，怎么到如今凋零成這個模樣？”

    海吹紗只是簡單道：“國家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