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梅封想給女兒買個學(xué)習(xí)桌, 看了好幾個,比對尺寸,拉開抽屜卻找不到卷尺。問了海吹紗, 海吹紗想了好久, 說:“應(yīng)該是夷光給收拾起來了吧?!?/br> 梅封:“他在哪呢?今天沒見他出來溜達?!?/br> 海吹紗等著水煮沸泡枸杞, 提起夷光, 她道:“窩在病房一天了?!?/br> “傷又裂開了?” “沒呢?!焙4导喌? “忙著跟魯迅先生約會呢?!?/br> “別說, 他還真有點書生氣?!?/br> “說起書……”海吹紗指了指門外,“東院是在搞什么活動嗎?” “近代史學(xué)習(xí)月?!泵贩鈮旱吐曇?,“你猜誰主辦的?那個土豪?!?/br> “誒?我聽說,他上周就自首了???這么快就出來了?” “怎么可能,你這幾天沒看新聞嗎?他自首進去, 檢舉了好多,沒聽最近啟明的警笛聲都頻繁了?今天就我聽見的, 就過去四趟了?!泵贩鈹[手, “我是聽說,這活動是他進去前囑咐特殊綜合辦的那個親祖宗替他辦的, 不僅醫(yī)院, 還有學(xué)校,全是他拿錢,免費做教育科普?!?/br> “呵,算他做了點好事吧……”海吹紗沏好了茶, 捏起一片餅干一口吞了。 梅封:“就是他那個兒子不好說……爸進去了, 媽不靠譜,也不知道能不能給掰正了?!?/br> “這誰知道,環(huán)境不行, 那就看命吧?!焙4导喌?,“反正狐貍是該做的都做了,這還不走正道,那就是自己扶不上墻,蒼天都幫不上了?!?/br> 海吹紗趕著坐班,聊不到幾句,拿起保溫杯就離開了。 梅封去住院部時,見西院大廳也擺上了抗戰(zhàn)歷史科普的展覽牌。 梅封多嘴問了句,來擺放展示牌的黑衣服工作人員道:“跟梅院長打過招呼了。” 梅封:“我是覺得西院用不上,這段歷史,他們比我們?nèi)硕记宄!?/br> “那也是一片心意,安排上總比什么都不做強。”黑衣服工作人員說罷,伸出手很是禮貌的同梅封握手。 “我是程霄?!彼钢故九?,“之前來西院治療刀傷的……那都是我的后代小輩?!?/br> “是你啊!”梅封恍然大悟,原來是土豪的那個鬼祖宗。 “慚愧?!背滔龅馈?/br> 梅封跟程霄聊了許久,后來沈清夜也加入了對話。 “抗日嗎?”沈清夜道,“我當然參加過。我當時在一個小破道觀里清修,后來說是打過來了,這怎么能行,家中土匪軍閥來來回回打也就罷了,我們偏安一隅保全自身就是,但抗日不是私事,就是為了腳下的方寸清修之地,也得上啊?!?/br> 程霄:“這么說,你也殺過日本兵?” “沒,我殺的都是日偽?!?/br> 程霄就道:“是啊,當年好多渾水摸魚的,一開始覺悟不夠,稀里糊涂的就幫他們做過事。” “你這話立場不清不楚的,莫非說的是你自己?”沈清夜完全不給面子,“漢jian行為,那怎么能叫稀里糊涂,又怎么能說是幫他們做過事?你看你含糊了多少東西?咱就把話說實了,那漢jian都是明明白白,給敵人當打手,讓我們亡國滅種?!?/br> 程霄表情有些訕訕,末了,道:“話也不能說死了。我有個問題,想聽聽小兄弟您的評價。是這么一回事,早些年剛剛開始起沖突時,咱們也不知道人家是沖著亡國滅種,霸占咱國脈來的是吧,那個時候世道艱難,戰(zhàn)事也多,今天別人打咱,明日自家人也打,為了混口飯吃,給妻女家小一處亂世的安身之所,就接受了一些委托……” 沈清夜:“我一向修得清明,因果不顛倒。原因不論,但結(jié)果是你做了漢jian,助紂為虐,那咱就按結(jié)果來?!?/br> “結(jié)果也不一定?!背滔鲞吽妓鬟呎f,“就比如,初期戰(zhàn)事不清楚,也不明白人家侵略動機時,咱有好多妖鬼,那也都是在東洋那邊有朋友的,朋友委托點小事,就順手做了。后來發(fā)現(xiàn)不對勁,及時醒悟,然后投身抗戰(zhàn),兢兢業(yè)業(yè),那你說,這算漢jian嗎?” “當然還是漢jian啊。一直給敵人做事,那就是徹底的漢jian走狗,做一半醒悟,開始做好事,這叫漢jian良心發(fā)現(xiàn),前者不必說,釘?shù)綈u辱柱上讓他們發(fā)爛發(fā)臭,后者就算他還是個好同志吧,功過分清,正確對待即可?!?/br> 兩只不同的鬼思想交鋒,站在展覽牌前交換了彼此的意見。 梅封早已進了電梯,找夷光要卷尺。 進門,滿屋的東西壓進他的雙眼,仔細一看,這病房快被夷光住成了賓館房間。病床對面靠墻放著一面十分眼熟的書柜,塞滿了書。 “誒?這不是梅家老宅的……”梅封驚愣。 再一看,窗臺上放著的花瓶,赫然是自己昨天從東院,替海吹紗取回來的快遞,一只淡黃色的瓷花瓶。 里面插的鮮花他也見過,是今天早上,海吹紗在醫(yī)院門口的鮮花店買的。 最后一看,夷光蹲在墻角,手里捧著一堆衣服,看見他進來,神色還有些慌張。 梅封:“……這衣服是?” 夷光就從頭解釋了,說了一大堆的話,無非就是說,自己要拍證件照了,想擁有一件新衣服,畢竟拍照片很正式,他從來沒有拍過照。所以,他才拜托海吹紗為自己買衣服,結(jié)果沒想到海吹紗買了這么多。 梅封:“她給你買的?” 夷光點頭。 梅封愣了好久,拍了拍夷光的肩膀,意味深長道:“這可如何是好??!” 小紗啊,不是說,男人的衣服,只給父親和男朋友買嗎? 那么,小紗,你要大哥怎么想呢?是想你缺少父愛,所以把夷光當爸嗎? 自然不可能,對吧? 那么—— 梅封:“這姑娘的姻緣,是不是過于劍走偏鋒了?” 正常的成不了,有苗頭的非正常。 夷光:“……你來是?” “借卷尺?!?/br> 夷光想了想,從左邊的尾巴里拉出了一條卷尺:“收在這里了?!?/br> 雖然這不是夷光第一次這么藏東西,但這是梅封第一次見。原來這就是海吹紗說的:“夷光收拾起來了?!?/br> 梅封好奇道:“你尾巴里還收了什么?” 夷光扒開右邊那條尾巴,抖出了一只香蕉,五顆小金桔,兩根棒棒糖,一只蘋果。 “這邊是吃的?!?/br> 而后,他抖起中間那條,喜提一個書簽,兩雙干凈襪子,和幾片花瓣?!斑@邊裝些我常用的雜物?!?/br> “……花瓣是用在?”梅封不解。 難道這狐貍還是個林黛玉,講究花落了要葬花冢? “制造氣氛?!币墓夂芴拐\的說出了花瓣的用處,“海醫(yī)生不開心時,撒點花瓣讓她開心?!?/br> 試想,在與海吹紗說話時,適時撒些花瓣,那么海吹紗的臉上就會出現(xiàn)自己最喜歡的表情——從緊繃的正經(jīng)神色,慢慢變成少女微笑,春光燦爛,明眸善睞。 梅封神奇的懂了他,想象自己如果有尾巴,就能在妻子不經(jīng)意時,忽然撒花瓣給她,制造生活浪漫…… 梅封小心摸了摸夷光的尾巴,艷羨了起來。 “用處好多啊……”好想也擁有他這樣的尾巴。 晚上,海吹紗拿著一排養(yǎng)樂多找夷光聊天,問他翻了一天字典,可找到合適的姓了? 夷光:“太多了,是必須要找個姓嗎?夷也是姓呢?!?/br> “全國才多少姓夷的?太稀有不方便。以后出去旅游,你說了名字后,信不信肯定很多人問你,姓什么?你要說你姓夷,那又要多解釋好多話。” “……那就姓王吧,最多?!?/br> “不要自暴自棄啊!”海吹紗道,“干脆姓施吧,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是西施的,我就覺得你當?shù)闷?,美人狐,西施她老人家不會怪你占用她名字的?!?/br> 夷光:“……這個名字,你就不怕出門會被人問了?你怎么和西施同名同姓?你爸媽為何給男孩子起這樣的名字?” “啊……你是男孩子?!焙4导喓鋈秽坂坌α似饋怼?/br> 夷光:“……你一直以為我是女孩子嗎?” “不是啊……”海吹紗笑著解釋,“只是我從沒想過男女性別,看到你,第一個想的就是,狐貍,第二個就是美人?!?/br> 無論是狐貍,還是美人,仿佛都是獨特的,所以,他跳出性別刻板印象,叫什么名字,姓什么姓,她都不覺得違和。 兩人一直聊到深夜,夷光仍然沒有定下自己的姓。 海吹紗打了哈欠,忽然說:“那就跟我姓吧?!?/br> “海嗎?” “喬?!焙4导営中α似饋恚吧鷤€女兒的話,就姓喬,我媽說的。” 狐貍歪頭:“?” 海吹紗笑得更大聲,好不容易笑完,才與他認真說道:“可惜我媽沒有給我起個好名字,我媽報的名字是喬海女,我爸痛心疾首,最后拿出了海吹紗這個名字,名字美,我媽心服口服,我就姓了海?!?/br> “你的名字,吹紗,就是喬字呢?!币墓獾?,“你爸爸的愛,很含蓄,就像喬家的面紗?!?/br> “當然?!焙4导喌?,“所以,你無法決定姓氏的話,就姓喬吧?!?/br> “真的不會冒犯到你母親嗎?” “怎會?!焙4导單⑿Φ溃澳氵@樣的好狐貍,無論做她女兒還是做她兒子,她都會很開心?!?/br> “而且……”海吹紗眼神莫名多了層自戀,笑嘻嘻道,“不覺得喬這個字,很有美人的感覺嗎?” “你抬舉我了?!焙偞诡^,嘴角微翹。 海吹紗說出了人生第一句,有萬分底氣的實話:“夷光,你擔得起?!?/br> 每一個字,都沒有欺騙。她是真心實意,這么認為的。 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他更美好的存在了,說什么美人在骨不在皮,夷光的骨,他的皮,他的心魂,美的三位一體,毫無瑕疵。 海吹紗越看越喜歡,總也看不煩。 每天的繁雜結(jié)束后,她看一眼夷光,眼睛就得到了善待,心靈就得到了凈化。 “你可真是個神奇的大美人?!彼芍钥滟潯?/br> 啟明妖鬼綜合辦派來給夷光采集信息的工作人員,剛巧是王浣。 王浣提前聯(lián)系了海吹紗,說他已經(jīng)把夷光的資料錄入到了信息庫,拿到了一串妖代碼,而居民身份證號碼,則需要對接人類的公安戶籍系統(tǒng),總之,已經(jīng)提交了申請,目前就等號碼審批了。 “大概三個工作日后,號碼就批下來了?!蓖蹁秸f,“所以我下午會到你們醫(yī)院去一趟,給他照相采集指紋。” 海吹紗掛了電話,就把夷光從病床上拽起來,讓他試衣服。 “站直了讓我看。” “換件開衫?!?/br> “要不還是襯衣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