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永遠不要低估這個時代的人對“天子”的畏懼,光是“天子”這兩個字,甭管這位天子究竟是狗熊還是雄才大略的明主,都足夠叫人震動惶恐。 目光一瞥間,不巧,正和陸拂拂囧囧有神地撞了個正著。 石黑一怔,立即想明白了,這位或許便是王后了。 面上肅然,忙移開視線不敢再看。 拂拂好奇地左顧右盼,眼里蹭蹭蹭地直冒光。 等……等等?冒光? 何止是冒光,拂拂簡直是眼泛綠光了。 拂拂努力作了幾個深呼吸,平復了一下心情。 干巴巴地笑:“將軍好生威猛。” 這可是……活生生的古代將軍?。◎斢律茟?zhàn),視死如歸的將軍啊。 想到原著里對方的結局,拂拂就有點兒想哭。 話音未落,面前這威猛的大胡子漢子,卻猛然僵住了,磕磕絆絆道:“王、王后過獎了?!?/br> 王后如此平易近人,石黑卻不住打了個哆嗦,更緊張起來。 生怕貴人是埋怨他們來晚了,打算先禮后兵呢。 他心中依然存著幾分警惕與不信任。 她、她是不是表現(xiàn)得太狂放了點兒? 拂拂遲疑地摸了把臉,又上前一步,壓抑住激動的心情。 “那個……將軍,煩請上前一步?!?/br> 石黑猶豫了一瞬,不明所以地走上前來。 懷里突然一沉,臂彎見已被這位王后塞了什么東西,低下頭一看,竟然是一壇子酒。 “這是去歲釀的汾酒,我本打算取來喝的,沒想到將軍今日就到了?!?/br> 拂拂緊張地結結巴巴:“將軍這一路奔波辛苦了,這美酒定當贈英雄,就給諸位兄弟們暖暖身子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干嘛了,她只是,發(fā)自內心地尊重他們,想要盡量對他們好一些。 石黑又驚又懼,眼皮一跳,看了看懷里的酒壇子,又看了看陸拂拂。 他狼狽地漲紅了一張臉,下意識地就推了回去:“王、王后客氣了,俺不能喝?!?/br> 拂拂懵:“怎么就不能喝了?” 這難道也和什么軍規(guī)有關不成? “這是王后的酒,”石黑胡亂搖了搖頭,“俺不能奪人所好?!?/br> 說著又往后退了一步,好端端一個大老爺們,愣是渾身發(fā)毛。 他當然曉得王后這是在拉攏他,一方面覺得無功不受祿,一方面又覺得這酒更像是他們幾個的投名狀,一個魁梧的漢子,又是迷茫又發(fā)自內心地覺得畏懼。 他不信陸拂拂一口一個“諸位兄弟”,是真的在跟他們這種人稱兄道弟。 石黑躲躲閃閃,可憐巴巴,木訥又迷茫的眼神,像是巨石,一塊接一塊重重壓在她心口上,壓得陸拂拂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拂拂沉默。 她難受,難受得要命。 面前的漢子和她想象中的原著里的形象完全不一樣。她的刻板印象,先入為主地想象出了“石黑”與“姚茂”都是那種英武的大將軍,提攜玉龍為君死的國士。 可是不是,沒有想象中的英武,面前這些人雖然鎧甲威風,個個肅容以對,卻掩蓋不了身上風塵仆仆的狼狽拉垮。 鎧甲沾血,這一路奔波而來,身上的血和雪幾乎都快結成了冰棱,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一股血和汗水混雜在一起的腥臭味,一個個胡子拉碴。 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你能說他們淳樸老實,也能說他們機警。 這種機警狡猾與老實并不矛盾,這就是底層人民的生存之道,同為底層人民,拂拂見得太多了。 石黑他們幾人在怕她,支支吾吾,躲躲閃閃,生怕招惹上她這種貴人。與其說是怕她,倒不是若是怕的身份和地位。 拂拂臉上火辣辣的,簡直痛恨起這個cao蛋的世界來。 無能者忝居高位。她跟個菟絲花似的,牧臨川喜歡她,給了她個王后的位子。 可靠男人喜歡得來的東西,又怎么能和這些拿命搏的將士比?可偏偏,她身為王后,皇權的神圣性使她搖身一變,變得“高貴”了起來。 草他媽的。 小姑娘狠狠咬牙。 她又背叛了無產階級。 想到這兒,拂拂雙目灼灼地抬起眼,一身浩然正氣,義正言辭,大義凜然道。 “將軍這是說的什么話?” 許是人在這種環(huán)境之下,本就容易感性。 大腦熱血上頭,陸拂拂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將軍為了處置叛逆,一路拼殺而來,出生入死,是忠義雙全的好兒郎?!?/br> 想到這位將軍的結局,拂拂眼眶微微一熱又有種想要流淚的沖動,語調鏗鏘激昂,“這酒將軍值得!不只這一壇子!營房里還有許多美酒供將軍們享用!喝個痛快盡興!” “我這是個女兒身,雖是女兒身,也想與將軍們兜鍪盛酒,鐵劍割rou,把酒言歡??!”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鏗鏘利落。 陸拂拂說得慎重,都是她的肺腑之言,又以不容置喙的態(tài)度將酒壇子塞了回去。 石黑一張臉紅得滴血,頭皮都快炸開了。 心道,這王后可真是個狠人吶,還真拿得起放得下。他們走南闖北這么多年了,哪里不曉得這些貴人心里看不起他們,卻還要故意裝作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故意對他們好呢。 可現(xiàn)在哪怕明知道王后這是在故意拉攏他們幾個。 他也……他也依然覺得挺高興的,就沖她給他們的這副臉面。 他都多久沒喝過酒了,這一路上根本就沒敢停下來喘口氣,生怕晚來一步,陛下懷疑他們有二心。 如今有王后這句話,石黑幾個算是知道了陛下是信他們的忠心了,一直以來揣在心里的那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 抱緊了懷里的酒壇子,石黑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氣。 香,真他媽的香。 身旁幾人,連同孫循都不由紛紛側目而視,心中各有計較。 孫景心中一聲長嘆,暗道,這王后別看是個年紀不大的女郎,還真會收買人心??催@人感動的模樣,恨不得下一秒就要為其出生入死了吧? 目光黏在石黑與姚茂兩人身上,端得上是垂涎貪婪。 眼熱陸拂拂三言兩語間就哄得石黑高興,孫景露出個笑來,也學著陸拂拂的模樣,好生噓寒問暖了一番。 這幾日阿耶進進出出,里里外外都帶著孫英,如今他又不用再娶辛靈了,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阿姨(宋氏)1都私下里不安地催了他好幾回,讓他莫要掉以輕心。 噓寒問暖完了,孫景長嘆了一聲,像是發(fā)自肺腑的模樣,“將軍我若能得這一支精兵,必當以國士之禮待將軍?!?/br> 原本正與姚茂低聲交談著的牧臨川聞言,眸光微微一乜,唇角噙著抹笑,看不出什么真實的情緒。 姚茂一聽,心里也咯噔了一聲,暗道壞了。 可憐石黑臉又漲紅了點兒,實在沒搞懂今天這些貴人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將孫景的惺惺作態(tài)不動聲色地暗暗納入眼底,孫英心中冷笑連連,暗暗不屑,便是野狗爭食也沒這般涎水橫流的作態(tài)。當著牧臨川的面竟然就敢拉攏這支精騎,是真沒將牧臨川看在眼里,還是嫌棄自己死得不夠快? “二弟你且省省?!睂O英哈哈大笑道,“知道你垂涎三丈呢!你可驚著人家將軍!” 孫景面色一黑,孫英譏諷得露骨,可偏偏他語氣間頗有調笑揶揄的意思,他也不好當眾給他甩臉子。免得這兩位將軍覺得他小氣。 雖說如此,等回到屋里,卻還是忿忿不平地摔了好幾只花瓶。 自覺出了口惡氣,這才冷冷地坐回了桌案前,甩袖怒道。 “孫英這小子,枉為兄長!若有來日,我必要讓其好看?。 ?/br> 身旁隨侍的心腹忙上前安慰。 “郎君且消消氣?!?/br> 若能將這支騎兵據為己有,休說是孫英這小子了,就連阿耶指不定也要高看他一眼。 越想,孫景便越覺得心動,也越覺得心氣不順。 憑什么牧臨川這殘疾的廢物能指揮這支好兵,摩挲著茶甌,孫景冷笑道。 “這牧臨川如今不過是個廢物,上不了戰(zhàn)場,又如何指揮得了這場精兵?” “這兵權,自該是能者居之的?!?/br> 說完,略一思忖,叫身旁隨侍的心腹走上前來,附耳交代了兩句。 作者有話要說: 1:魏晉時期庶子女稱呼其母。 感謝在2021-01-1410:03:01 ̄2021-01-1512:39: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晏絢1個;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空華炎、北呀北呀北、烏木、明宜、聿頭醬、伊瀾、妾身君抱慣,尺寸細思、杋木、江湖人稱拉狗1個;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4144505061瓶;風息20瓶;灼夜、heheda、lllii、明宜、皮蛋瘦rou粥10瓶;陌上長安9瓶;彳亍、漁三日、swspot、宥戾南言5瓶;燕白3瓶;鼻梁上面滑滑梯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67章 那廂,孫循雖也有意留姚茂與石黑這一眾部將在府上過夜,但對方卻頗為有禮地拒了,直言要去城中大營陪兄弟們。 幾人堅決,孫循也不好再挽留什么,只得無奈地長嘆一聲。 倒是牧臨川,卻并未多加挽留,相反,除了剛見面的時候笑了幾下,其他時候倒是頗為冷淡的模樣。 陸拂拂覷著牧臨川的表情,在心里吃驚地想。 這小暴君還在鬧別扭呢。這可不是在自己跟自己鬧別扭嗎? 她本來就長于察言觀色,和牧臨川相處了這么長時間,再摸不清楚他的脾氣那就是二百五了。 小暴君其實是挺愛笑的,似笑非笑、冷笑、嗤笑、裝無辜的笑、大笑,情緒之生動豐富不像反派大boss,倒頗有諧星的天賦。 但內心卻十分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