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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顫抖著去探她的鼻息,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沒了呼吸。 因為無法達成死前最后一個心愿,睜著眼,死不瞑目。 我握住那只手,額頭抵在上面,身上力氣逐漸消散,膝蓋彎曲,慢慢跪到了地上。 “對不起……” 我知道我沒有做好,我總是做不好。我應(yīng)該成為更好的兒子,可我沒有,我不配做她的兒子。 “對不起……對不起……” 攤上我這個兒子,他們實在倒霉透頂,還不如當年把我丟了,把胎盤養(yǎng)大,說不定還能有點用。 我一直跪在病床前,握著我媽的手,不停訴說著自己的歉意,直到護工發(fā)現(xiàn)異樣,找來醫(yī)生,將我從地上拉起。 痛苦、悔恨、茫然,還有點不知所措。這世上,再也沒有愛我的人。這世上,我愛的人又少了一個。 分明周圍有護士,有醫(yī)生,我卻從來沒覺得自己這樣孤獨過。 我迫不及待想要打電話給盛珉鷗,確認他的存在,可他并沒有接我的電話,也沒有回我的消息。 哪怕一個句號也沒有…… 分明知曉我只要一絲甜就能滿足,他卻吝嗇的連顆糖的影子都不肯給與。 我知道他有他的工作,他有他的生活,我對他什么都不是,就是一條狗的優(yōu)先級別都能在我之上。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這世上再也沒有愛我的人,而僅存的,唯一的,我愛著的人,并不愛我。 他視我如草芥,避我如蚤虱。 哪怕我死了,他都不會掉一滴淚。 我都知道。 第16章 謝他們不離不棄 煙已燃到盡頭,輕輕一抖,長長的灰便坍塌下來,沾染手背,生出尖銳的痛。 “你該聽她的話。” 上方投下陰影,我抬起頭,盛珉鷗已經(jīng)站到我面前。 他擋住了唯一的光源,臉龐浸沒在陰影中,眼皮下泄出的一點眸光,又冷又沉。 我“哈”地笑起來:“是,我應(yīng)該聽她的話?!?/br> 毫無預(yù)兆地,我一躍而起,猛地向他撲去,如同野獸露出利爪,握拳朝他狠狠揮下。 拳頭準確擊中面頰,盛珉鷗的臉偏到一邊。我粗喘著,再次揮拳,這次他截住我的拳頭,干凈利落地一拳落到我的腹部。 一瞬間五臟六腑都像要被絞碎,我忍著劇痛,并沒有放棄攻擊。 兩人纏斗在一起,揪扯著彼此的衣服,在臟污的地面翻滾,已完全顧不得什么體面。 不斷上升的體溫讓我頭腦昏沉,好不容易集聚起來的一點力氣迅速流失。 盛珉鷗找準機會,將我按倒在地。 他扣住我的肩膀,整個人壓在我身上:“你瘋夠了沒?”總是平整的西服皺亂不堪,血跡沾染唇角,劉海垂落下來遮住眼睫,他狼狽又惱怒,“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靠近我,你自己犯賤怪誰?陸楓,世界不是一定要圍著你轉(zhuǎn),喜歡就要擁有是小孩子的妄想,你多大了還在做夢?” 在他看來,我不過是在發(fā)瘋犯賤。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忽然覺得好累,身體累,心更累。 十年來日積月累,我以為我可以撐更久,但雪崩來得那樣猝不及防,讓我實在無法再堅持下去。 “盛珉鷗,我就問你一個問題。”我靜靜開口,注視著他的雙眼,不錯過他眼里任何情緒,“十年前,你是故意設(shè)計……讓我去找齊陽的嗎?” 這個問題從前我一直避免去想,避免去問,但今天,我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或許潛意識里我自己也清楚,知道了答案,我就能徹底死心了。 盛珉鷗聽了我的話,起先好似還沒反應(yīng)過來,微微蹙了蹙眉。 我見他不答,咬牙又問了一遍:“是不是你故意的?” 他長久盯視我,直起身松開我的肩膀。 “我故意的?”他用緩慢的語調(diào)重復(fù)著我的話,下一秒忽然俯身用力掐住我的脖子,俊美的面容陰沉地可怕,“是啊,我故意的。” 手掌扼住咽喉,壓迫氣管,阻絕空氣的流通,我摳抓著那只猶如鐵鉗的手,卻無法撼動絲毫。 他掐著我,雙唇貼在我耳畔,輕柔道:“一切都是我故意的。你本來也要死,可惜齊陽沒用,搭上自己也只讓你坐了十年牢?!?/br> 我渾身都在不可抑制地顫抖,因為缺氧,也因為他的話。 或許這樣死了也好…… 腦海里突然生出消極的念頭,我逐漸停止掙扎,任由意識一點點被黑暗襲卷。 “怎么,想死?”盛珉鷗的語氣帶著輕蔑的笑意,掐著我的力道松懈下來,“要死死遠一些,別臟了我的地方?!?/br> 空氣瞬間涌進肺腑,我嗆咳著,本能地大口大口呼吸起來,眼角都咳出淚花。 盛珉鷗好似沒事人一般站起身,理了理歪斜的衣襟,拍去身上浮灰,再抄了把散落的劉海,將自己盡可能打理得人模人樣。 我捂著喉嚨想要起身,卻因為沒有力氣,只能側(cè)伏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咳嗽聲中,皮鞋踏在地磚上生出的腳步聲穩(wěn)穩(wěn)往安全門方向而去。 “陸楓,你不僅賤,還窩囊。” 安全門開了又關(guān),呼吸漸漸平復(fù),四周恢復(fù)一片寂靜。 我盯著眼前磚縫,緩緩低下頭,將guntang的額頭抵在上面。 “陸楓,你賤透了……”嗓音喑啞,我趴伏在那里,拳頭無處發(fā)泄地砸著地面。唯有通過這樣自虐的方式,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不至失去理智。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鐘,也可能是半小時。我從地上踉蹌著站起,手背骨節(jié)處已淤紫一片,只是垂在身側(cè)都在輕輕顫抖。 我沒有坐電梯,而是如同行尸走rou般從安全通道一步步走下樓,再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回了家。 一進家門,連衣服都來不及脫,我便一頭倒到了床上。 渾身無一處不痛,無一處不冷,如果就此死在這張床上,死在這個家中,也算不錯的結(jié)局吧。 眼皮沉重無比,思緒無法集中,我閉上眼,任由自己陷入黑暗。 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wěn),一會兒眼前是我爸慘死的模樣,一會兒又夢到盛珉鷗床上的那只貓。 兩段記憶交疊在一起,讓夢中的世界都充滿殘忍的血色。 我爸是在下班回家路上出的車禍,當時我媽久等他不回來,已準備出門去尋,正穿外套,醫(yī)院的電話就來了——一輛集卡沒有看到我爸,直接從他身上輾了過去。 當我媽驚慌失措地帶我們趕到醫(yī)院時,醫(yī)生直言我爸已經(jīng)快不行了,要我們見他最后一面。 搶救室內(nèi)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恐怖畫面,我爸躺在擔架床上,身上插滿各種管子,一條白色床單覆住他脖頸以下。 他整個腹部以下,好似破裂的水管,鮮血緩緩自床單下透出,向外不斷擴散,源源不斷滴落到地上,很快便在擔架床下積起一灘紅色的液體。 見到如此慘狀,我媽終于忍不住,喊著我爸的名字嚎啕起來,求他不要扔下我們,求他為我們撐下去。 我爸比我媽清醒,知道自己是什么情況,沒說廢話,用最后那點力氣一個個交代了遺言,半點功夫不浪費。 他先是讓我媽好好養(yǎng)大我們,要供我們上大學,特別是盛珉鷗,一定要讓他上高中考大學。我媽答應(yīng)下來,他才看向我,要我好好聽我媽的話,以后不能再調(diào)皮。 我第一次面對死亡,還有些摸不清狀況,心里又是害怕又是難受,只是一個勁兒學我媽,求他別死,別丟下我們。 然而這并非他想就能做到的事,他留戀地掃過我和我媽面龐,視線最終落到盛珉鷗身上。 盛珉鷗低垂著眼,注視著腳下那攤鮮紅,從頭到尾就像座毫無存在感的木雕般立在一旁,既沒有慌張,也沒有流淚。 他似乎感知到我爸的目光,抬頭看過去,輕輕叫了一聲:“爸?!?/br> 他穿著一件學校的白襯衫,站在我爸身邊,一個是垂垂將死,一個是青春正好,宛如上帝安排下,最真實也最殘忍的戲劇沖突。 “不要害怕……”我爸說話聲音已越來越小,臉色可見地灰敗下去,但還是努力沖盛珉鷗露出了抹微笑,“爸爸相信你,終會成為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為了聽清他之后的話,盛珉鷗不得不踩進那灘血里,俯身湊近他唇邊。 我能看到我爸的嘴在動,卻已經(jīng)無法聽到他的任何聲音。 片刻后,盛珉鷗直起身,怔忪看著他,最后點了點頭:“好。” 時至今日,我仍不知道這聲“好”意味著什么。只是我爸聽他答應(yīng)后,帶著笑閉上了眼,沒一會兒,機器發(fā)出刺耳鳴叫,監(jiān)控器上起伏的線條趨于平直。 我媽爆出一聲尖利嚎哭,推開盛珉鷗,撲到了我爸身上。 我無措地站在那里,醫(yī)生護士趕來,將我擠到人群之外。 耳邊充斥著哭聲,眼里都是白紅二色。 我咽了咽唾沫,四下掃視著,這才發(fā)現(xiàn)不見了盛珉鷗的蹤影。只有地上留下一串沾血的腳印,往門外延伸而去。 我順著腳印找到了他,就在門口,靠坐著墻壁。 他將臉埋進臂彎間,雙手交疊著握住胳膊,指甲摳著手臂,留下一個個半月型的深紅印記。 我蹲到他身邊,不安地碰了碰他的身體:“……哥?” 他渾身一震,從臂彎間抬起頭,眼底很紅,卻沒有淚。 “爸爸死了……”我將臉埋在他肩頭,嗚咽著道,“我們以后再也沒有爸爸了?!?/br> 他任我哭著,半晌后才回了一句:“我知道?!?/br> 從我爸出事到葬禮,盛珉鷗從頭到尾沒有流一滴眼淚,我曾無意間聽我媽同她的朋友抱怨,說盛珉鷗就是個白眼狼,我爸對他那么好,他卻連我爸慘死都不覺傷痛。 起先我并不認同她的說法,只覺得盛珉鷗必定是躲起來偷偷哭了,并非真的那樣冷血。 后來……我明白眼淚根本是他沒有的東西,沒有的,你又讓他如何展現(xiàn)? 也是我命不該絕,在床上躺了兩天兩夜,不吃不喝竟然也退了燒。只是身上不住出虛汗,走兩步就腳軟。 本來想給自己點份外賣,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賣粥的店都提早關(guān)了門,我后知后覺才想起來,今天是除夕。 從米缸挖出僅剩的一罐米,給自己煮了鍋稀粥,聊勝于無地對付一餐,吃完了又想躺床上。 門外忽然傳來“碰碰”砸門聲,每下都又急又重,跟來討債似的。 我挪著虛浮的步子走到門前,從貓眼往外看去,就見門外一左一右立著魏獅與沈小石兩尊門神。 見我久久不應(yīng),魏獅朝沈小石抬抬下巴,示意他繼續(xù)砸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