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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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在淺草寺周邊隨便吃了點。 其實也不能說是隨便,東京美食遍地。就算是W城藍隆廣場里開的精品壽司店,到了日本也只能算一般水準,還算不上正宗,頂多是中國廚師仿照著食材的掛名版本。 他們進了一家回轉(zhuǎn)壽司店,前綴叫“Saki(紗希)”,是店主的名字,一個溫婉美麗的中年女子,她雙手靜靜交疊在前面,穿著一身藕荷淡粉色和服,看見客人進來了,半鞠躬,報以誠摯而敬重的歡迎。 敬重,這個詞用得絲毫不夸張。來到這片土地,陳阮的最多直觀感受就是他們對待事物都有一種“敬重”的態(tài)度。 熱情中不失沉穩(wěn),而誠摯中又帶點距離。 跟家鄉(xiāng)小縣城供銷社或者是飯店里的服務人員不同,雖然那些人每次結(jié)賬聲音都很大,讓陳阮覺得嘈雜,有時忙了還不搭理她。但熟了之后,他們在她眼中又變得異常和藹可愛起來。小時候,陳阮喜歡買糖吃,來的次數(shù)多了,阿姨還會拉著聊聊天,每次都額外送點東西,就像近鄰一樣。 日本這邊似乎永遠都有一種疏離感,服務生也好,餐廳老板也罷,他們的確對人很尊敬,但她能感覺到的也僅限于此了,好像永遠缺少著一份真實的親昵。 這種感受很奇妙,也許是民族文化不同。嵇相宇身上也曾出現(xiàn)過類似的感覺,在他高中的時候,直到現(xiàn)在,雖然氣質(zhì)趨于成熟,為人處世趨于圓滑,但那種與生俱來的冷淡疏離氣質(zhì)還是圍攏著他。這一秒是柔和的,下一秒又回去了,永遠若即若離。 她曾與吳安然討論過“人的氣質(zhì)”這種的問題,為什么有的國家的人別人能一眼認出,比如日本人,再比如德國人。其中也提及到了嵇相宇的氣質(zhì),好像那時候他總是人群中最惹眼的一個,不僅僅是優(yōu)越的相貌,更多的是他帶給人感覺。 誰知吳安然好像對他的“特殊氣質(zhì)”非常不屑,翻了個大白眼,抱著胸抖著腿斥道。 “什么狗屁氣質(zhì),這叫‘裝逼’,專騙你們這些小姑娘,就是‘渣男的氣質(zhì)’。” 陳阮啞然失笑,她倒是從沒有把嵇相宇跟渣男聯(lián)系到一塊。上學時他從未有過什么花邊新聞,除了后來跟趙淡青在一起。創(chuàng)立NeWolrd后,有狗仔蹲拍過,確實有很多女人主動往上蹭,但都沒個結(jié)果。大學她不了解,估計也如常。照理說,像這樣的男人,若是想玩,早就蜂蝶遍地了。 她也曾在無數(shù)個深夜里,細想過他對她的感覺,但從未有過結(jié)論。很奇怪,若真是喜歡,那不該是這樣,他們會有一段正式關(guān)系。若是不喜歡,只為滿足rou欲,那又為什么如此輾轉(zhuǎn),非要找到她…… 陳阮不敢深想,有些事情,也許永遠也沒有真相。 下午,他們來到了銀座。這是東京最大的購物商區(qū),琳瑯滿目的奢飾品商店讓她想起來曾經(jīng)第一次和吳安然去香港Shopping的日子。 工作攢了很久的錢,忍痛給自己買了個el的……小卡包,還不是那種正式的女式拎包。她沒有那么多閑錢,得付租金,還得攢錢買新房子,曾經(jīng)與父親住的那間小屋她不敢再回去,雖然他留給了她,一進門陳舊的悲痛的回憶卷土重來,她只感覺到難過和窒息。 陳阮閑暇時喜歡看各類時尚雜志,從另一種藝術(shù)中尋找創(chuàng)作的靈感。她最喜歡的服裝設(shè)計師是山本耀司,正好是個日本人,他對藝術(shù)的理解超脫于常人,幾十年如一日,只手工制衣,且?guī)缀踔恢坪谏囊路钍搅眍惪鋸?,沒有日??睢?/br> 因為跟不上時代的腳步,年輕人的需求,曾紅極一時的Yohji Yamamoto沒落了,其他各類潮牌拔地而起,淹沒了它的身影。很多人說是山本的心一直活在過去,活在自己的世界中,過于自我,根本不考慮外界的需求。 但正是這種純粹的、近乎瘋狂的執(zhí)著,對藝術(shù)的執(zhí)著吸引了她,她竟對山本產(chǎn)生一種莫名的相惜感,也許是人格深處存在著某種類似的東西吧。 陳阮拖著嵇相宇來到了銀座的Yohji Yamamoto,說好了要送他一個新的錢包,她想送一個她最崇拜設(shè)計師的作品,山本大師的作品。 嵇相宇面無表情地掃視著店四周,全部都是黑色,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鞋子,黑色的褲子,黑色的帽子,裝修的白墻壁倒是像個外來入侵物種,攪擾了這份沉默與肅穆。 他似乎有些訝然,沒想到陳阮竟會帶他來這地方。不過他從來不關(guān)心時尚方面的事,倒是這個店的風格讓他內(nèi)心有所波動。 陳阮從透明玻璃柜中,挑了一個全黑皮質(zhì)折疊長款錢包,皮質(zhì)是做舊的,但一點不顯臟感,有份復古的韻味,上面沒有任何多余累贅的花紋,只淺淺印刻著Yohji Yamamoto這個品牌的logo,很小,若不仔細看,幾乎見不著。 她在柜臺刷卡結(jié)了帳,錢包不便宜,3000人民幣出頭。店員仔細地包好,套了個品牌的小袋子交給她,她拎著袋子回到嵇相宇的身邊。 “喏,送你的禮物,把御守放進去吧?!彼彦X包重新拆出,送到他的手上,“我最愛的設(shè)計師的作品,好好珍惜?!?/br> 嵇相宇接過錢包,淡淡上下翻看了一眼,輕輕笑了一聲。 “喜歡嗎?”陳阮有些期待他的答復,烏黑的眼仁光澤熠熠。 “你最喜歡的設(shè)計師?”他認真地注視著她。 “怎么了,是不是很驚艷?!?/br> 他哧了一聲,有點笑著開玩笑的意思,沒有立馬回復她。 “沒看出什么特別的。” 真、沒、品、味……陳阮有點拉下臉,撇了下嘴角輕哼了一聲。 “不要還給我……” 她伸出手,正準備惡作劇般搶走錢包,卻被他的胳膊擋住了。嵇相宇很快就把錢包收到他的衣服內(nèi)袋里,沒理陳阮伸過來的手。 他看了她一眼,視線從氣呼呼的臉上移動到她的胳膊肘間夾的帆布包上。 “你怎么老背著這個?”語氣好像有點嫌棄。 陳阮愣了一下,看了看她的小帆布包,還摸了一把,粗糙的布制感很耐cao。 “怎么了?我背習慣了,經(jīng)常畫畫,容量大又耐臟?!?/br> 嵇相宇抱著胸,有些不滿地輕輕搖頭。 “明天跟我出來,不要再背了。” “?。俊俏覗|西放哪?” 陳阮有些魔怔,這個男人什么意思,得了便宜還賣乖,諷刺她的帆布包丑,虧她花了那么多錢送他禮物了,真是一個大白眼狼。 她的手腕突然被他抓住,一個踉蹌被帶著往前走動起來,他回頭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終于—— “下去看看有什么喜歡的。” “?。俊?/br> 陳阮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有些失笑,她掙脫開他的手掌。 “我都背習慣了……算了……” 嵇相宇忽然回頭,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好像有些不悅了,又看了看她的破包。 “陳阮,我明天不想再看見它。” 她沒反應。 “跟上我,快點?!?/br> 倒不是客氣,也不是裝模做樣,她是真的不常用那些精致奢飾品女包,剛出來工作的時候垂涎過,一直想擁有一個。但漸漸年紀大了,也因為自己的工作性質(zhì),還怕把它們弄臟了,清洗護理費也不算便宜。 她無奈地撇了下嘴,算了,拗不過。他樂意送她禮物,她應該開心點才對。 誰知嵇相宇竟帶她進了愛馬仕專柜,本是最繁華的商區(qū),這店都鮮有人氣。里面僅有一個雍容華貴、妝容艷麗的中年貴婦人,帶著碩大的寶石戒指,還一手一只,懶散地在店里逛著,后面跟著一個專門提拎東西的男人,像是司機,袋子里都是今天斬獲的戰(zhàn)利品。 陳阮被嵇相宇拉著進店,中年貴婦先看到了走在前面的男人,似乎神色有些欣喜激動,本來慵懶的步伐變得精神起來,還清了清嗓子,理了理額角的碎發(fā),余光不停打量著他。等陳阮也進店的時候,又看見男人后面還帶著一個女人,貴婦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扭動了一下身子,傲然地單手叉腰,碎步走了起來。 專柜店員看來了新客人,友好鞠躬,上前迎接,陳阮尷尬地向他們笑笑,右手暗戳戳地拉著嵇相宇,示意他后退,她有話要說。 “這里……風格……不太合適我吧。你看旁邊那個……都是什么老板的貴太才來的地方。” 誰知嵇相宇輕笑了一下,眼神迷離。 “老板的小寵物,你覺得有區(qū)別嗎?” 陳阮突然被噎住,她的耳朵有點紅,羞澀地瞪了他一眼。 他們被帶到女士箱包區(qū),嵇相宇看中了一款牛油果色的Kelly 28,是今年的新色,陳阮看了眼價格,日元單位本來就大,后面跟的無數(shù)個零差點沒讓她昏過去。 陳阮正準備試背的時候,一道聲音從他們背后響起。 “阿倫,那么好看的顏色我今天怎么就岔眼了,那個Kelly我要了,幫我一齊包起來吧?!辟F婦竟是個中國人,被提到的阿倫是專柜的中國員工。 阿倫不好意思地笑笑,遲疑地想從陳阮手中取回包,伸到半空中的手又收了回來。 “周姐,抱歉,等這邊客人決定好了,才能給您?!?/br> 中年貴婦似乎有些不屑,她冷笑了一聲。 “這么多年,我給你們這兒貢獻多少錢了,一千萬要有了吧,再說了我不喜歡碰被別人沾過的東西。若你不肯,那我覺得沒意思了,做了你這么多年的生意,這一點交情都沒有,下次去別家了?!?/br> 阿倫面色難堪:“姐,話不是這么講的,您若喜歡,我明天call總部給您查查貨,看哪個地方還有,馬上寄過去。” “不要,我就喜歡那個,今天就要帶走,明天才給我查,我說不定不要了。” 陳阮臉色尷尬,她看了眼嵇相宇,他神色晦暗,眼眸低沉,果然生氣了。 她拉住他的手腕:“我不喜歡這個,我們看看別的吧?!?/br> 嵇相宇突然挪開陳阮的手腕,冷漠地掃了貴婦一眼,一把把包拿走,走向阿倫。 “我就要這個,現(xiàn)在去結(jié)賬?!?/br> 這下阿倫是更進退兩難了,他左右看看,都不是辦法,手指一直摩擦著褲子口袋。其他的柜員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有日本店員上前安撫著中年貴婦,她態(tài)度凌厲,一點都無讓步的意思。 “先生,我們這個包是需要1:1價格配貨的,您還得挑其他東西,買到跟包一樣的價格,給您算了一下,人民幣一共是十九萬八千?!卑愓f道。 嵇相宇看了眼陳阮,示意她去挑別的東西,陳阮有些為難地向他擠了下眼睛,跑到他的面前。 “算了,太貴了,我們走吧,我真不喜歡這個?!?/br> 嵇相宇伸出右手,輕輕捏了她的下巴一下,說道:“陳阮,我送給你禮物,不許說‘不’。” 就這樣,陳阮無奈地挑了很多細碎的小東西,有手鐲、腰帶、絲巾、皮鞋……大部分都是給他選的,也有自己的,還有成對買的,比如琺瑯手鐲她就挑了兩份。 他們拎著大包小包橙黃色無比扎眼的Logo袋子走在銀座繁華的街道上,周圍經(jīng)過的行人都向這他們投來好奇打量的目光,陳阮看著一旁的嵇相宇冷然而無所謂的臉色,無語地咂咂嘴,但愿今日路上別遇到搶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