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朝 番外(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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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一個人,會總?cè)滩蛔∠胍獪惖剿磉吶?,撒嬌也好,干點(diǎn)無聊的事情也好,總覺得戳一戳他的脖子,撓一撓他的手心,都是親昵又快樂的事情。 雪朝被他冷嘲熱諷了許多天,一顆心不容易冷寂下來,卻被他唇舌里隱忍的熱情嚇到了,好像又回到從前她躺在他旁邊講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以及第一回被他親吻的時候,驚慌、無措、又悸動。 除了悸動,還有一些不安穩(wěn)??v然在鎮(zhèn)江重逢,她比誰都想要撲到他身上,親一親他,抱住他不撒手,如今她卻有些退縮了。 雪朝回了一些神,眼睛有些躲閃地偏了偏,顏徵楠在下一秒睜開了眼,看到她眼里猶疑的慌亂。 她的目光躲躲閃閃地,落到了地上,又定住了。方才雪朝忙里忙外地提熱水,里面的水濺到了地上,襯一個亮晶晶的東西,有些晃眼。 她又定了定,看清楚地上的東西,似乎是一個珠子。 珠子里面飄飄搖搖的,是一片小小的合歡花瓣。 叫她想起另一件首飾,也是個水晶珠子,珠子里面也是飄飄搖搖的一小片。 那還是她腿受了傷,顏徵楠哄她開心,送了她一支雪花簪子。那支簪子她喜歡極了,是三少特意找人同她打的,后來她走的匆忙,沒有將簪子帶走,還惋惜了許久。 收到簪子的時候,雪朝怎么也想不明白,水晶做的珠子里面,是怎么能里面還飄一片銀色雪花的。想將它砸開瞧一瞧,又舍不得,便總是喜歡晃著她腦袋上的水晶珠子,對著鏡子看呀看。 那顆飄著合歡花的珠子,雪朝的眼睛動了動,她記得是顧嫣然的耳飾,大約是她離開的時候,掉到地上了。 雪朝白天看見的時候,還傻乎乎地夸她的耳飾好看,卻現(xiàn)在才想到,同她的雪花簪子,似乎是一個工匠的做工。 她心里猛地抽疼。 還能是如何呢?他送了同一家工匠的耳飾給了顧嫣然。 就像雪朝在飄搖的大海上,瞧著那張信州的報紙,報紙上的字和女子模糊的面容,像一塊棱角分明的石頭,日日夜夜殘酷地磨著她的心。雪朝只好一面安慰自己顏徵楠并不情愿這樣的婚事,一面希冀見到了三少,便會弄清楚。 她如何也不相信,怎么會有人這樣容易變心呢? 雪朝垂了垂眸,現(xiàn)在她似乎終于意識到,大抵只是因為,只是她們家的人不容易變心罷了。 就像那個夜晚,她氣極了,鄙夷三少父親的三妻四妾,顏徵楠靠近她,語氣嘲諷, “你有沒有想過,是你的家庭太不一樣了呢?” 雪朝的瞳孔猛地放大。 像是最后一棵稻草,她再也不允許自己這樣,什么都不去顧慮,便沉浸在他的親近里了。 她眼里陡然升騰起霧氣,雪朝抓緊了自己的一片衣裙,突然推開他。 顏徵楠方才的注意力都在她一張情緒波動的面容上,并沒有防備,被她猝不及防地推開,有些狼狽地扶住床沿,卻扯到了傷口,一時間面色變了變,似乎更蒼白了一些。 雪朝知道自己傷到他了,下意識想去拉他,又縮回了手,整個人垂頭喪氣的縮在地毯上,似乎隨時想要把自己埋起來。 他親她做什么呢?大約是還有舊情在??稍瓉韺λ€有舊情,也不是什么好的事情,他剛給另一個女孩子送了耳飾呢,選的是從前給她做簪子的那家店。 他給顧嫣然買耳墜子的時候,會不會想起從前給另一個女孩子買了簪子?還是他覺得連合雪朝都會喜歡的東西,送別人也不會出錯? 雪朝有些無力地扯了扯嘴角。 她站起來,有一些踉蹌,她知道三少在看她,興許希望她說點(diǎn)什么??墒撬睦镏涝撜f什么呢?反而她心里有一些怨恨,顏徵楠既然早就打算娶許多姨太太,那這樣的局面,他該更擅長才對。 倒不如他也坦白一些,干脆同雪朝攤牌,愿意同三少做大太太,幫他管理妾室,便留在信州,不愿意,便離婚? 雪朝再不想同他說什么了,也不敢說什么,真的追究起來,是她主動撩撥,是她知道了他有了新歡,還在那里厚臉皮地死纏爛打。 大抵他是覺得送上門的,不要白不要罷。 她鼻頭酸極了,眼淚隨時會落下來,又不想被他瞧見了,轉(zhuǎn)了身就想跑掉,三少卻忍著痛伸出手拉住她。 她又這樣招惹了別人,然后擺出是他會錯意的樣子。就像從前許多次溫存之后說一些天真?zhèn)说脑?,讓熱切焦灼的那一個,被一頭冷水澆個透。顏徵楠能感覺到他心頭的火氣殘留了許多舊事的氣息,讓他原本蒼白的面色帶了怒,聲線冰涼地有些單薄, “你又要走了?” 他想要冷笑,卻又覺得悲哀的很,像被人戲耍了,又扔掉。 還是戲耍了許多回,一次又一次地扔掉。 好像她也吃準(zhǔn)了他不記疼,只要同他笑一笑,說一些好聽的話,他的憤怒和疏遠(yuǎn)就會瞬間柔軟下去,恨不得重新做一只金毛犬,見著她便湊上去搖尾巴。 他簡直痛恨自己的不堅定。 最后他聽見那個女孩子囁嚅著,甚至都不敢轉(zhuǎn)過身看他,很沒有底氣的聲音,“你不能這樣……” 不能這樣。 不能這樣。 果然如此。 顏徵楠頹敗地松開自己的手指。 在過去他放低了所有身段,希冀她留在他身邊的日子里,三少小心翼翼地恪守過許多她的,匪夷所思的,沒有道理的原則。 很多東西在他的腦子里,時隔一年了,還十分清晰,像一種過于深刻的自我規(guī)訓(xùn)。 比如,可以歡好,卻不可以親吻。 因為親吻是情人之間做的事情。 親吻是情人之間做的事情。 而他們不是。 所以,不能這樣。 他簡直能代替她幫她把那一套說辭復(fù)述一遍。 可有什么必要呢? 顏徵楠有些脫力地?fù)崃藫犷~角,這樣也很好,有一顆小小的火苗,在他心里膽怯又沒有原則地燃燒幾日了,總算是被熄了個透,也不再有復(fù)燃的風(fēng)險了。 “是我唐突了,”他說,好像道這個歉極其自然順暢,早已做了無數(shù)次,不必任何花費(fèi)心力,三少將目光收了回去,“你先回去吧,我要睡了,夜里不會有什么事情。” 進(jìn)退有余的人,果然怎樣都是輕松的,沒有任何負(fù)擔(dān)。雪朝抿了抿嘴角,這種不公平讓她覺得難堪,她轉(zhuǎn)了身,縱然覺得這樣很蠢,卻還是難以平復(fù)自己心頭的氣憤和不甘心。她低頭瞪著顏徵楠,“那我?guī)湍愫邦櫺〗銇恚俊?/br> 他沒有看她,大約是覺得不置可否,或者覺得如若他想,怎么也輪不到合雪朝來cao心。 雪朝方才心里的哪一點(diǎn)悸動,瞥到他冷靜的面容,也煙消云散了。他邁出了一步,發(fā)現(xiàn)沒有什么甜頭,便又恢復(fù)了疏遠(yuǎn)的作態(tài),真是輕浮的很,沒有底線的很! 他當(dāng)她是什么?方才是在試探她嗎? 雪朝氣極了,覺得自己幾個月的愧疚和眷戀都錯付了人,總歸他根本就不值得她耗費(fèi)那些,她咬了唇,眼里的淚光閃了閃,破罐破摔的,“你們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她想起那個午后,出現(xiàn)在三少書房的女孩子,某種猜測讓她氣得發(fā)抖,“是不是我一走,你們便開始了?” 念頭一但開始,便一發(fā)不可收拾,她在自己的猜測里委屈的要命,也顧不得還在三少的面前,淚眼婆娑地,又狼狽地擦臉頰的淚水,像從前跟他鬧脾氣,然后自個陷入委屈的情緒里,哭得停不下來。 可他卻再不會哄她了,也不定從前哄她,也沒有幾分真心。她這樣揉著眼睛委屈地哭泣,什么也不顧的樣子,讓三少煩躁又痛心,好像傷口也加重了幾分,不曉得是不是被她哭鬧導(dǎo)致的。 怎么會有這樣的女孩子,搞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也不明白為什么委屈的又是她。 她到底在委屈什么呢? 三少煩躁地握緊拳頭。 顏徵楠動了動耳朵,雪朝哭得累了,便會含糊地說許多氣話,有時候半句也聽不清楚,三少只隱約聽到一聲,“你就是想……”夾雜著“妾室”,還有別的什么詞,吵得他頭都要大了。 他抬起臉,投降般地開口,“我已經(jīng)道了歉了,你還要我怎么樣呢?” 雪朝瞪著他,好像他說這樣的話,簡直應(yīng)該千刀萬剮。 三少攤開手,實在他這樣單薄的人,其實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縱然有什么,也大抵不是大小姐想要的,他臉上帶了自嘲的笑意,“你要如何才會消氣?可我還能給你什么?” 她抿著嘴,眼里的失望和怨恨,被他避開了,大約是覺得從前那些,便已經(jīng)足夠了,并不需要多看一眼,徒增煎熬。 雪朝咬了咬嘴唇,也覺得沒有什么在再同他爭執(zhí)的必要,總歸他心里也覺得,中國的男子三妻四妾,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br> 她后退了幾步,又跑到一旁的長榻,將自己縮在方才搬來的被子里,沒有將顏徵楠一個人留在房間里,卻再也不理他了。 第二日的車程,她又縮到車后座的一角,眼睛紅紅的,似乎剛剛哭過。便連顧嫣然瞧了她,也覺得她十分可憐,可雪朝看到顧嫣然,又懨懨的,中午吃飯的時候,甚至躲了去,縮到另一張桌子去吃飯。 為了少些奔波,午飯之后便壓縮了中間的休息時間,快馬加鞭地趕路。連三少晚上也只是吃了一些粗糙的吃食,中間壓抑著咳了咳,似乎并不是很舒服。 雪朝看了他一眼,卻終究忍住了,沒有去關(guān)切他。 夜里終于到了信州,雪朝從車?yán)锍鰜?,發(fā)現(xiàn)并不是她從前住過的顏府,而是座新的府邸。雖瞧起來仍舊氣派,可她從沒有來過這里,也不是她以為自己來了信州,會去的地方。 可似乎只有她一個人對這里不熟悉,叫她心里一派的茫然,又有些手足無措。 顧嫣然倒很善意地同他解釋,是三少去年便自立門戶了,搬出了顏家,有了自己的府邸。 是哪件事成了轉(zhuǎn)折點(diǎn),叫他不再住在家里了,大約他們都心知肚明。 雪朝垂了眸,雖面色依舊不大好看,卻再不是瑟縮的了,到底拿出了大小姐的氣度來。她想了想,有一些失落,似乎從前那段日子,放不下的,只剩下她一個人。 可她也覺得合乎情理,結(jié)婚不都是要住新的地方嗎,總不好讓新娘子去住他們從前的臥室。 縱然顏徵楠去法國留了學(xué),可大概他也便是這樣的舊式男子,對每任妻子都同樣的寬厚。和他相似世界觀的人,大概也覺得他體貼而負(fù)責(zé)任。 雪朝呼了口氣,強(qiáng)打著精神跟在顏徵楠身后,從前家里的仆人看見她,有些怔了,又忐忑地看了看三少,不知道怎么稱呼她。 倒是三少開了口,“去給合小姐收拾一間客房出來。” 雪朝在三少家里的幾日,下定決心了斷他們之間亂七八糟的關(guān)系。既然顏徵楠有了新的情人,對方似乎也并不介意他會娶幾房姨太太,她也該祝福他,然后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 于是雪朝盡量回避同他碰面,早飯也下去的晚一些。 每每雪朝有點(diǎn)動搖,又會勸說自己,他是個有了新的婚約,還敢來親她的輕浮男子,并不值得她的留戀。 可還是會忍不住去猜他在哪里,或者躲在什么地方看看他休養(yǎng)的如何了。然而雪朝從房間出來,看到一樓客廳三少在沙發(fā)看書的身影,又會心頭一窒,然后很沒有出息地躲回房間,再也不敢出來。 直到她聽說,三少被人攙扶著出了門,似乎是有什么要事要處理,雪朝才躡手躡腳地,從房間里溜出去。 路過客廳,有傭人同她行禮,她瞧見對方面上的小心翼翼的尷尬,自個也覺得很不自在,假模假樣地欣賞了一會壁畫,便溜到了庭院里去。 那里有一處長廊,同從前顏家三少園子的那處,很有些相像,一樣爬滿了藤蔓,一樣木質(zhì)的欄桿,古樸又雅致。 雪朝找了一處,坐下來,有些同命相憐地,戳了戳藤蔓的一處葉子,是從前一樣的品種,大約是從顏家遷來的。 那它大抵和她一樣,雪朝抱住了自己的腿,和她一樣,在這個陌生的房子,有些無所適從。 一連幾日的奔波和心力交瘁,她終于稍微松了口氣,在熟悉的草木氣息里,似乎找到了一點(diǎn)安全感。 陽光和風(fēng)透過藤蔓撒在她臉上,讓她覺得心里像被照拂了,難得的輕盈。 雪朝打了個哈欠,便這樣坐在長廊的欄桿那里,靠著木頭柱子,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隱隱約約雪朝聽見女子說話的聲音,和男子偶爾簡單的回答,似乎是兩個人一面交談,一面在往庭院走。 雪朝睜開眼睛,朦朧中看到三少的面容,她以為自己還在做夢,看見他逆著光朝著她走過來,像許多次她夢里的樣子,于是傻乎乎地抬起頭,沖他笑了笑。 可他目光在她面前輕微掃過,便又去看前方了。 雪朝猛地清醒過來。 她尷尬又拘謹(jǐn),心里罵自己不該在庭院里睡著,還同他傻笑,丟臉地緊。雪朝不知道該不該跟他們打招呼,畢竟她住在三少的家里,并不該沒有禮貌,顧嫣然顯然也看到了她,只是下一秒又瞥了一眼顏徵楠的神色。 顧小姐大約是很滿意三少面上的漠然,不然也不會轉(zhuǎn)臉給了雪朝一個譏嘲的笑容,雪朝一時間覺得寒意從背后慢慢爬過脊背,她終于意識到,她并不需要去糾結(jié)該不該同他們打招呼。 因那兩個人,便徑直從她身邊走過了,沒有寒暄,也沒有眼神的接觸,便這樣當(dāng)她是個透明的,從她面前走過了。 她看著他們漸漸遠(yuǎn)去的身影,好像他們才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眼里再沒有旁人。 她的身體陡然發(fā)冷,手指一點(diǎn)點(diǎn)地握成拳頭。 那是最傲慢的羞辱。 可以被指責(zé),或者rou體上的痛苦也無所謂,但不可以被折辱,這是雪朝從小受到的教育。她的父親從不覺得她應(yīng)該和男子有什么差別,君子不能被辱,那合家的大小姐也不行。 便當(dāng)她是個普通的客人,也不該這樣無視她。 雪朝不知道自己長廊里坐了多久,臉因為憤怒漲得通紅,怨懟和心寒漸漸激蕩在她的胸口,你憑什么無視我,或者你怎么可以,其中似乎夾雜了更多的晦澀的嫉妒,她察覺得出來,卻并不愿意承認(rèn)。 她不愿意承認(rèn),哪怕做了許多的心里建設(shè),在看到他們走在一起,眼里沒有她的那一刻,還是這樣的出離憤怒。 直到天色漸黑了,有丫鬟來通報,瞧見她面色的寒意,也愣了愣,有些怯怯地開口,“三少爺找您去書房?!?/br> 雪朝看了她一眼,那丫鬟好像看見她面上一閃而過的嘲諷,以為是天色暗,自己花了眼,大小姐很快恢復(fù)了常態(tài)。她笑了笑,溫和的樣子,“我知道了,我現(xiàn)在過去?!?/br> 那是新招來的丫鬟,一下午聽了許多的八卦,這會通報她,原本帶了十二萬分的局促,聲怕觸了她的霉頭。 可原來合大小姐笑起來,是這樣好看的。 叫人有些遺憾,她住進(jìn)來兩日了,居然很少這樣微笑。 雪朝走到三少門口的時候,還能聽見里面的爭執(zhí)聲,這讓她面上重新帶了薄怒,覺得顏徵楠是故意這樣喊她過來,其實是另一重羞辱。 他是覺得怎么欺侮她,她都還是是會好聲好氣的,擺出為從前那些事愧疚的姿態(tài)嗎? 里面有一個女子的怒吼聲,“那是你弟弟!全信州都知道他是個二世祖,你有什么好懷疑的?還要我來試探?” 那聲音熟悉的很,似乎并不是那位平日里冷傲的做派,雪朝挑了挑嘴角,轉(zhuǎn)過身子,決定等他們吵夠了,再使喚丫鬟來問。 她剛邁出去一步,被瓷杯子摔碎的聲音驚嚇了一下,身后又傳來一聲,“你不過是要把我支開罷了!何必做這種局?” 門被大力的打開,又“砰”地摔上,雪朝轉(zhuǎn)身,對上顧嫣然滿面的憤怒,似乎眼角還有一些淚水。 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顧小姐的身高,和她是差不多的,倒難得有一個女子,她是平視去看的,顧嫣然瞧見她,面上的嘲諷似乎加大了,那嘲諷里似乎混著悲哀,雪朝看不明白,只沖了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冷艷的女子裙角擦過了雪朝的腳踝,雪朝的目光往下偏了偏,再回過神,她已經(jīng)消失在夜色里了。 不過一個小時,被譏嘲的,似乎就換了一個人。 好像她們倆的交鋒,都綁在那個男人身上似的。 雪朝定了定神,走到書房的門口,敲了敲門。 顏徵楠這會似乎很溫和,請她進(jìn)來以后,并不像剛剛同人吵了架,或者方才故意裝作沒有看到她。 他同她寒暄了幾句,甚至問了她在府里住的習(xí)不習(xí)慣。 她自然很習(xí)慣,習(xí)慣得在別人的庭院里睡著了,他剛才是沒有看到嗎? 三少的這種溫和雪朝再熟悉不過,從前她坐在輪椅上,看他對來訪的人,便就是這樣??蜌庵艿剑@得虛偽又惺惺作態(tài)。 如今他也來拿這一套來對她了。 也對,雪朝在心里冷笑,她按捺下去的火氣似乎被他這樣虛偽的溫和,添了一把柴,她曉得,他就是要擺出這種這種作態(tài),顯得是她死纏爛打,摸不清楚狀況,還當(dāng)自己是他的心上人。 其實她同往來的賓客,都沒有什么區(qū)別。 雪朝在他面前站了一會,聽他掛著笑容同她說了許多“這一年你也長大了,法國的生活更適合你”之類的話,終于忍不住開口, “顏少爺,”她自覺自己的聲音也十分客氣,絕不會和對方比起來,便顯得輕浮或者怠慢,雪朝笑了笑,“您不該請我先坐下嗎?” 他要來同她做禮數(shù),說這些車轱轆話的開場白,卻不知道要先請她坐下來。 不管她是不是他的妻子,哪怕是合家的大小姐,她也有資格坐到他對面的那張椅子上。 他憑什么?她在心里冷笑,他憑什么總拿捏這種長輩的作態(tài),叫她站在那里,聽他說什么她長大不長大的屁話? 好像只有他洞察了世間的真相似的,好像只有她該怎么活,他說的算似的。 雪朝冷笑了一聲。 三少似乎有一瞬間的慌亂,仰著頭定定地看了她一會,但很快他便伸了手,恢復(fù)了他方才禮數(shù)周全的樣子,“是我疏忽?!?/br> 雪朝落了座,還在整理裙子上的褶皺,瞧起來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她受了氣,自然將這種會面當(dāng)做交鋒,更遑論她實在也沒有什么希冀,還能同他發(fā)生什么了。 顏徵楠同她倒了茶,一面開口,“沒什么大的事情,是有東西要給你簽個字?!?/br> 他聲音像一種強(qiáng)行的鎮(zhèn)定,平靜無波地像用了全身力氣來維持,反倒讓氣氛生硬地像一次難以周旋的會談。 雪朝在談判桌上也摸打滾爬了數(shù)月了,自然能聞出來這種生硬,可她不打算放在心上,只把它當(dāng)做,對面那個人,累贅禮節(jié)中的某一個。 雪朝抬了眼,想要打量一下他書房的裝潢,卻不小心瞥到他桌子的筆擱那里,躺了個雪花簪子,叫她怔了怔,又強(qiáng)行將自己的視線收回去,不叫他發(fā)現(xiàn),自己看到了。 那雪花簪子,不曉得是不是他忘記收回去了。 似乎有些年份了,她走的時候,簪子還是很新的,因她除了一開始新鮮,后來也沒有經(jīng)常帶它。 可如今那簪子上的痕跡,倒像是日日夜夜被人摩挲似的。 她想起顧嫣然方才的哭鬧,又覺得不定是三少將她的雪花簪子送了人,被人戴了幾次,被顧小姐發(fā)現(xiàn)了是從前送給雪朝的東西。 不然方才還好好的,怎的能氣成那樣呢!瞧起來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 大約是真的動了氣了。 這般不地道,將給別人的禮物送出去,真是活該!雪朝在心里惡狠狠地吐他口水,更覺得自己不該同他再抱什么期待,從前那些,不過是她還認(rèn)不清,加上隔著一重大洋,兀自替他美化罷了。 三少同她遞來了一份文件,雪朝瞥了一眼,便猜到了是什么。 她面上無動無波的,平等對立的兩個人,坐在桌子兩端商討,紙質(zhì)化的契約,都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東西,顏徵楠同她解釋,“我已找人看過了,也寄去了一份給你父親,你如若信不過,也可以找家里人看一看,再簽字?!?/br> 離婚協(xié)議確然是要好好審閱的,不然吃了悶虧,還要連累家里人??赡鞘欠ㄖ茋业氖虑?,在這篇土地上其實不怎么行得通。雪朝挑了挑嘴角,不愿意辯駁,“我知道了?!?/br> 她是個睚眥必報的,顏徵楠傍晚當(dāng)著顧嫣然的面,對她的漠視,現(xiàn)在又來做什么君子之禮,連離婚協(xié)議都早早準(zhǔn)備好了,是做了萬全的準(zhǔn)備來同她好聚好散。 那她還有什么好說的呢?多說什么,都是難堪罷了。 縱然雪朝知道自己會有一段時日后悔自己答應(yīng)得這樣干脆,可她并不想到了最后,還哭哭啼啼的,半點(diǎn)自尊心都沒有。 三少似乎沒有預(yù)料到她這樣,沉默了一會,又敲了敲桌子,似乎在緩解某種緊張。 他吐了口氣,不曉得是覺得麻煩,還是覺得終于可以釋然了,“我已找了人,后日便會送你到上海?!?/br> 那真是十分周全,從此他們之間便再沒有什么干系了,雪朝也不必再打著什么妻子的旗號,去叨擾他。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似乎也覺得自己一個人去上海,確實并不妥當(dāng),于是便也很客氣,“多謝。” 雪朝偏頭看了眼書房外面的藤蔓,這一刻她害怕了許久,終于還是來了,但似乎并沒有自己以為的這樣艱難。 人總會以為這樣的事情絕不可能發(fā)生,或者一旦發(fā)生了,便該兵荒馬亂,驚天動地。 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夜晚,春天夜里的風(fēng),舒緩而溫和,藤蔓冒出的綠色的,新的小芽。到了夏天,他們會變成墨綠色,象征著更成熟、更旺盛的生命力,他們的足跡會覆蓋許多地方,也許是信州,也許風(fēng)會把他們帶到別的城市,甚至別的國度。 她還很年輕,她有犯錯誤,并扭轉(zhuǎn)錯誤的機(jī)會,一場失敗的婚姻,一份錯誤時間的喜歡,一份已然失去了的體貼,都沒有什么,未來的日子還很長。 雪朝轉(zhuǎn)過頭,吸了口氣,像是終于決定邁向新的地方,她站起來,似乎沒有什么好留戀的了。 她沒有看顏徵楠,自顧自拉開椅子,“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就回去了?!?/br> 雪朝覺得自己得體極了,到了最后也沒有失態(tài),沒有多看三少一眼,雖然錯過了最后看一眼他神情的機(jī)會,但總歸沒有丟合家的臉。 哪怕打開書房門的時候,她都竭力要做個高傲的大小姐,決不讓自己哪一個步伐凌亂了,或者哪個頭發(fā)絲透露出來她有半分傷感。 可是雪朝出了書房,躲開了丫鬟們的目光,走回到庭院的長廊,微弱的燈光下,藤蔓的陰影籠罩了她,再沒有人會看到她,她也不需要假裝自己無堅不摧。 她的淚水終于止不住,大顆大顆地滾下來。 她有些無措地,握住自己的手,想要給自己一點(diǎn)力量,不讓自己全身這樣顫抖。雪朝將手疊在自己的胸口上,那里是所有難過堆積的地方,太沉重了,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不想哭??墒撬皇遣幌朐谶@里哭,雪朝提起了裙擺,突然奔跑起來。 風(fēng)吹過了她的頭發(fā),藤蔓的枝葉在夜風(fēng)里沙沙作響,像植物也有泛濫的同情心。 雪朝咬了嘴唇,告訴自己,再多忍耐一些。 信州,信州總還有她可以安心哭一場的地方。 晚上八點(diǎn),周蘭剛剛吃完晚飯,有仆人找她,說有位合小姐要見她。 她只知道一個合小姐,卻并不該在信州,周青有些狐疑地,但還是去了前廳。 站在那里是個面色有些蒼白的女孩子,眼角的一點(diǎn)紅色,似乎暴露了她沒有看起來那么鎮(zhèn)靜。 果然那女孩子見了她,便撲過去,抱住了周蘭,然后“哇”地大哭起來。 周蘭怔了怔,終于回了神,一面拍著她,一面說著,“怎么了呀?這樣難過?” 難過得像積蓄了許久的委屈,終于爆發(fā)了。 再也停不下來。 雪朝吃了一大碗的牛rou面,狼吞虎咽地,什么儀態(tài)都不顧了,反正也沒有人會在意。大塊的牛rou給了她一些氣力,也讓她的胃不再只是那些苦澀難熬的東西,被食物溫暖了一些。 從前她最討厭吃面條,因家里總歸吃米飯多一些??蛇@個夜里,在周蘭的身邊,這樣安全,這樣可以舒展自己,雪朝一面揉著自己圓滾滾的肚皮,一面快意地打了個飽嗝。 有丫鬟端上了麻烘糕,她卻仿佛見了仇人,頤指氣使,帶著怨氣,“我要把信州城所有的麻烘糕店都砸了!” 周蘭卻不知道她離開信州一年,便如此威武了,可雪朝很快便因為想起了什么,又紅了鼻子,躲進(jìn)她的好朋友懷里,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她看起來這樣可憐,好像一只被欺凌的小狐貍,終于找到了一處安全的蔭蔽,讓周蘭也覺得將她傷害成這樣的人,十分可惡可恨,非要替她出頭不可。 聯(lián)想了城里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周蘭更覺得顏家的那位,忒不是個東西,她怒火燒起來,便做了決斷,又轉(zhuǎn)頭對丫鬟道,“去,去同顏家三少說,我親自送合小姐去上海,再不必他費(fèi)心?!?/br> 如此他們便連最后一重羈絆也沒有,三少也不必管她有沒有平安抵達(dá)上海。她去上海,還是法國,都不關(guān)他的事了。 雪朝吸了吸鼻子,將自己的臉埋在周蘭的膝蓋上,她走之前,已將該做的都做了,再沒有別的什么了。 信州這個城市,果然同她很不對盤,雪朝有些嘲諷地挑了挑嘴角。 她的好朋友揉了揉她的腦袋,“去吧,洗個熱水澡,我們好好睡一覺,再不管那些煩心事了?!?/br> 到了深夜,雪朝躺在周蘭身邊,卻如何也睡不著,不知怎么的,她想起那只雪花簪子。 那簪子便這樣躺在三少的桌子上,雪朝兀自腦補(bǔ)了顧嫣然是如何將它退回來,破口大罵的,如此她生出了一點(diǎn)憐憫心,好像這只簪子,是因為從前被合雪朝戴過,才會受這樣的委屈。 她覺得自己的推測合理得很,若不是被人退回來,顏徵楠怎么會把她的簪子放在桌子上呢? 現(xiàn)在顧嫣然不要它,顏徵楠大抵也不會要它。 多可憐,指不定要被扔掉了。 從前雪朝喜歡什么,便是真的雪花做的簪子,合家也總會有辦法弄來,若她真的舍不得,可以找人再打支一樣的, 可是雪朝很想把那支簪子討回去。 她又翻了個身,皺了眉,制止自己。 顧嫣然不要的東西,她還討回來,不是很可笑么。 周家離顏徵楠新居的距離,并不是很遠(yuǎn),雪朝趁著夜色,一面小心地一路小跑,一面暗自罵自己沒有出息。 可那是她的東西,她在心里給自己找借口,這是商人的本性,管它后來到了那里,是她的,就是她的,她合雪朝出師有名,就是要把自己的東西拿回去。 夜里的風(fēng)有一些涼,她卻瘋魔了一般,滿腦子都是自己的簪子,甚至頗準(zhǔn)確地記得三少家的路線。 等她氣喘吁吁地到了三少府邸的大門,門口的仆人似乎有些驚訝她會在深夜一個人回來。雪朝沖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信口胡謅,“我忘了行李在客房,”她頓了頓,又道,“夜深了,我拿了就走,不必通報三少?!?/br> 那仆人恭敬著,領(lǐng)著她進(jìn)去了。 雪朝便這樣裝模作樣地往客房走,瞧著四下無人了,又一抹腳,往庭院溜過去,因隔著一個院子,便是三少的書房。 希望他還沒有把簪子丟掉。 雪朝躡手躡腳地,瞧著書房似乎沒有什么人了,才潛進(jìn)去,順著記憶去找,可是原本書桌筆擱旁邊的雪花簪子,卻不見了。 她有些懊喪,心里又希冀是被顏徵楠收起來了。一個簪子,多少值點(diǎn)錢的,以后打賞下人也好,怎么也不會丟掉吧? 可他會放在哪里呢?從前三少也喜歡藏東西給她來找,然后很厚臉皮地說自己是圣誕老爺爺,雪朝輕手輕腳地去翻他的柜子,甚至想要把書柜里的邊邊角角都找一找,卻都一無所獲。 夜里很靜,并沒有丫鬟和仆人,她自個快要把他的書房翻了個底朝天,心急又煩躁,憑空里一聲清脆的聲響,讓雪朝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桌子下面去躲。 過了一會,似乎沒有聲響了,仍舊是寂靜的夜,安靜的書房,她探頭探腦地,又疑心是顏徵楠風(fēng)水選的不好,夜里又什么臟東西,偷偷地飄進(jìn)來了。 這便讓她很后怕,更加懊悔自己不該大半夜跑過來。方才雪朝滿腦子想著簪子,都沒有想過半夜三更,一個女孩子跑在大街上,是多么的危險。雪朝爬出來,很苦惱自己要怎么回到周家去。 總不能在這里厚臉皮呆到天亮,再跑回去,雪朝愁眉苦臉地從書桌下面鉆出來,又被一聲悶響,嚇的一激靈。 可聽起來似乎不像是鬼怪,而是書房后面的房間傳來的。雪朝站起來,躡手躡腳地過去,鋪面而來的酒氣,讓她嫌惡地捂了鼻子,又探頭去看,想知道是哪里來的酒鬼,膽子這樣大,在三少的書房喝酒。 原來書房相隔的便是顏徵楠臥室,大約是他沒有妻子在身邊,又忙于公務(wù),便干脆這樣安排。 臥室里面倒確然是有個酒鬼,雪朝探著腦袋,不自覺睜大了眼睛,晚上還在同她裝模做樣假客氣的人,這會爛醉如泥,滿地的空酒瓶子,洋酒和白酒,混在一起,讓她不是很想靠近他。 可他背后的傷并沒有好,這幾天能下地走路,已經(jīng)是萬幸了。雪朝抿了抿嘴,總歸還是心軟了,湊過去,看看他有沒有不小心弄裂傷口。 她心里終究有口惡氣,發(fā)現(xiàn)他傷口沒有出血,又很粗魯?shù)靥吡怂荒_。 那一腳將三少從酒醉里踢醒了,連著他手里原本抓著的幾張紙,也落到了地上。雪朝嚇的要命,以為他清醒了,也顧不得看地上的紙是什么,抹腳就想溜掉。 可顏徵楠卻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定了定,又似乎覺得很可笑,晃著腦袋,有些低沉地笑出聲。 他笑得蒼涼又頹廢,讓雪朝很想再踢他一腳,叫他不許看了她之后,發(fā)出這樣的笑聲??伤趾芘聦⑺娴锰咝蚜?,發(fā)現(xiàn)她在這里,又要說什么刻薄的話。 雪朝現(xiàn)在只想回到周蘭家里。找不到簪子,便罷了,沒有緣分的事情,總是只能認(rèn)了,不然還能如何呢? 可她瞧著他癱在地上摸索著去找酒瓶,又有些難過,猶豫著要不要把顏徵楠扶到床上,然后趕緊開溜。 想來他醉了酒,醒來也不會記得她,八成以為是哪個好心的丫鬟幫的他。雪朝嘆了口氣,蹲下身子,挽了他的手臂,將他攙起來,往床上扶。 他重的很,卻不知道怎么的,被她攙扶著,又回頭去看雪朝,似乎不確信和他方才看到的是一個人,眼睛也不知道眨一下。 雪朝低聲說了一句,“站起來,去床上睡”,三少便很乖地,不再是方才頹廢的樣子,反而努力地有些笨拙,踉踉蹌蹌著從地上起來,又靠在她身上,坐到床上去。 雪朝做到這里,實在是仁至義盡了,也算還他找人送她去上海的善心。她松了手,打算起身走了,從此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可她卻被他握住了手腕。 他們再不該有更多的拉扯了,雪朝費(fèi)力地掙脫,好像她也有一些預(yù)感,知道這樣掙脫不掉,便會很麻煩似的??伤K究抵不過他的力氣,又被他拉著坐回床上去。 三少醉了酒,力氣卻很大,雪朝想要掰開他的手,卻沒有用,又瞧見他另一只手里面攥著的,正是她方才在書房里翻箱倒柜的雪花簪子。 原來在他手里。 他拿著簪子做什么? 睹物思人? 思哪個人? 雪朝篤定了他是送了這簪子給顧嫣然,甚至懶得去問一問他,只當(dāng)他就是個不地道的男子,有些不屑地“嗤”了一聲。 似乎顏徵楠醉成了一灘爛泥,也知道雪朝發(fā)出的聲音是在嘲諷他。三少歪歪斜斜地靠在她的肩頭,這會抬了臉,去看雪朝,面上卻委屈的很,好像是她不要他,還在鄙薄她似的。 他就是慣會這樣,才教她以為,自個在他心里,還有幾分分量。雪朝瞧著那個雪花簪子,越發(fā)覺得不能將它留給顏徵楠。 不定哪天就會讓他扔進(jìn)水溝里了。 雪朝有些兇的,將手費(fèi)力地抽出來,又去奪他手里的雪花簪子,一面像個女土匪一樣地瞪著他,“給我!” 三少明明受了傷,還醉了酒,卻死守著這簪子似的,面上卻還是那般的委屈,像是個被搶心愛東西的小孩子,讓雪朝覺得不定他小時候被哥哥搶玩具的時候,便就是這樣的。 果然他抬了眼,眼里帶一些祈求,又淚汪汪的,好像雪朝做了如何傷天害理的事情,仿佛傍晚從雪朝面前理都不理,徑直走過的冷漠少爺,是另一個人。 可她才不相信他有什么委屈呢,雪朝瞪著他,兇悍得很,齜牙咧嘴地,威脅著要去咬他。三少似乎向后縮了一下,卻還是執(zhí)著地不撒手,又望著她,可憐巴巴的樣子,讓她突然很想出一出傍晚的氣。 總歸他是喝醉了,雪朝做什么,他就算有印象,只要她溜得快一些,不留下什么痕跡,他多半也就當(dāng)作是場被欺負(fù)的怪夢,一笑置之。 從鎮(zhèn)江到現(xiàn)在,從來都是雪朝偷偷打量他的臉色,聲怕他有一點(diǎn)不高興,或者她哪里說錯了話,讓他想起舊事。雪朝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她離婚協(xié)議上簽的是明天的日期,如今她便是得一點(diǎn)小小的私利,也沒有什么對不起別人的。 三少還在看她,大約是他喝了酒,便有些傻,好像雪朝在他眼里是個巨大的冰糖葫蘆,用意念和目光就可以到他手里似的。雪朝冷哼了一聲,想起她剛在鎮(zhèn)江見到他,原本熱切又激動,卻被他說的那些話嚇到,惡從膽邊生,非要走之前報復(fù)一把不可。 她露出鋒利的小白牙,顏徵楠有些惶恐地想要偏頭,她卻毫不留情地將他的臉掰回來,然后低下頭,狠狠咬住顏徵楠的嘴唇。 他喝了一夜的酒,濕潤的唇混著酒氣,口感尚可,雪朝在心里很厚道地贊美了一下。她咬的用力,只顧著出自己的惡氣,慢慢的有了一些血腥味,似乎是被雪朝咬出了傷口,讓她突然又有些心虛了,擔(dān)心他第二日看到會有疑心。 雪朝迅速地抬起頭,警覺地回頭去看周圍有沒有丫鬟之類的,目睹了她方才的惡行,她還沒有看清楚,臉龐卻被人撫住,又被那人帶著回了頭。 雪朝低下眼,三少的手指有些顫抖,他眼里的酒意混著狂喜,里面激蕩的情緒讓雪朝瑟縮了一下,本能地想要逃走,可他卻一把攬住她的腰,又翻了個身將她壓在身下。 雪朝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睜開的時候,又覺得這樣實在過于越界了,讓她很有些慌亂,掙扎著想要跑掉。 可他大抵是傷口好的過于快了,哪怕是醉了酒,也可以很輕易地壓制她,顏徵楠的手指滑過她的臉頰,雪朝有些抗拒地偏過頭,他的嘴唇落到她的耳朵,聲音像在夢里,或者云端,“你親我了?!?/br> 他又親她的額角,這樣凌亂,讓雪朝很不自在地想躲,聽見他聲音抖得不像話,“你,你親我了……” 她真不曉得顏徵楠在純情什么,光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撲上去親了雪朝多少回,現(xiàn)在卻在這里做什么少年悸動。 可她的心卻不自覺軟下來,連他的唇落到她的嘴角,她也忘記抗拒了,恍惚間她又聽見他喊著什么,是名字還是什么,雪朝豎起耳朵,似乎是,“棗兒”。 棗兒又是誰?雪朝怔了怔,驟然覺得憤怒又悲涼,大抵又是她不知道的哪個女孩子,才叫他這樣悸動,親一下便快活的不得了。 她覺得自己可笑極了,為了一個破簪子,覺都不睡了,跑過來,還善心泛濫得幫他扶到床上,三少眼睛亮一亮便讓雪朝心軟得要命。 結(jié)果最后被顏徵楠當(dāng)成另一個女孩子欺侮。 她剛剛就應(yīng)該咬死他。 雪朝恨得眼睛發(fā)紅,重重地踢打他,掙扎著要走,顏徵楠卻壓著她,不在乎她的腳胡亂地踹在他身上。三少抱緊她,一面含糊著說些什么,一面不顧她的抗拒,親她的額頭。 這回她聽清楚了,是“雪朝”。 ”朝兒?!?/br> 他從沒有這樣叫過她,雪朝停下來,有些怔,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這樣喊她。 所有人都是喊她雪朝的,爸爸也是,哥哥也是,顏徵楠如果喜歡叫她“朝兒”,為什么從來沒有問過她呢? 她合了合眼睛,她自己也知道,她那樣刁蠻和跋扈,瞧不起人的樣子,大約他也覺得,再小的事情,不要越界,便是好的罷。 也許至少有那么一段時間,顏徵楠大約是,很喜歡她的。 因為喜歡一個人,會覺得自己什么都不好,什么都不該做,雪朝挑了挑嘴角。 你看,她也很知道這種感覺了。 她不再掙扎了,便這樣靜靜地,讓他抱著。仔細(xì)想來,他們之間似乎從來沒有這樣寧靜的夜晚,寧靜得可以聽見彼此凌亂的心跳聲,像半夜臨時加的一場社戲,疲憊而熱烈。 三少有些討好地親她的眉毛,一面啞著嗓子求她,“朝兒,親親我罷?!?/br> 他說了出來,又十分懊悔地皺起了眉頭,仿佛自個覺得很不應(yīng)該。 一場醉酒,反倒讓兩個錯亂的時空,終于交錯了,那個時候的他,這樣喜歡合雪朝,就像這個時候的合雪朝,還要花很多時間,才能不喜歡他一樣。 喜歡并不是件很羞恥的事情,雪朝告訴自己,只是錯過了的喜歡,總會讓人心生遺憾。 她摟住顏徵楠的脖子,小心翼翼地,舔過他唇上的傷口,雪朝的手指摸索過他的胸膛,里面的心跳如鼓,似乎可以隨時蹦到她的手上。 她有些溫柔地,探入他的口里,顏徵楠面上熱的guntang,似乎終于忍耐不住了,一只手撫上她的臉,著迷般地摩挲。三少焦渴地吸吮她的津液,像最誘人的甜美,要勾引他去最墮落的地方,可他潛意識里還想克制一些,至少不要嚇到她。 可是不行。 酒精在他血液里陡然燃燒,像他的愛情一樣,這樣遲,遲得讓人以為早就干涸掉了。顏徵楠難以抑制地,咬了咬她的下唇,雪朝以為他是在報復(fù),睜開眼睛,蕩著水汽的眸子對上他探尋的眼神,然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覆水難收。 她自個都不記得兩個人是怎么手忙腳亂地脫去彼此的衣衫的,到了這個地步,她居然還記得他的傷口,聲怕他做了什么把傷口撕裂了,讓她自個都有些荒謬的想笑。 三少的吻落到她的腰腹上,帶了酒精的炙熱,讓她有種被燒傷的微微刺痛,有些不自在地縮了下身子,三少的氣息更加粗重了一些,一寸寸地上移,到她渾圓乳rou上挺立的那一顆,一點(diǎn)點(diǎn)那唇舌去研磨它。 雪朝幾乎懷疑他沒有喝醉,不然他怎么還會這樣清楚,怎么樣才能折磨她。她的衣衫什么時候被他剝得干凈的,她自個都不是很清楚,三少的手探入她的腿心,讓她有些慌亂地縮了縮小腿。 恥毛遮掩的地方被他的手掌揉弄著,每一寸繭子都落到她最敏感的地方,滑膩的汁水暈染到他的掌心,兩個人都帶了一些狂亂。 他們分別了這么久,讓雪朝很有些受不住地仰起脖子喘息,她原本便覺得這屋子的氧氣怎么這樣稀薄,叫她快要昏厥過去,顏徵楠卻低下頭,唇舌糾纏,夾雜著喘息和呻吟,將她所剩不多的氧氣,也奪走了一些。 興許他奪去的不是氧氣,是神智也不定。雪朝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她已被他壓著一只腿,分開了身子接納他。性器在她濕得一塌糊涂的花xue磨蹭,她能看見興奮猙獰的柱身,和顏徵楠面上高漲的情欲。 他聲音啞的不像話,不曉得是因為喝了太多酒,還是因為別的,一面一點(diǎn)點(diǎn)地探入了性器的頂端,一面低喘著開口,“唔……朝兒……你里面好熱……” 三少俯下身子,親著她的嘴角,一面討好地喊著“朝兒”,性器卻很不地道地淺淺探入,便抽出了,來回幾次,讓雪朝難捱地嗚咽出聲,他卻又抬起臉,哀求她,“朝兒……你親親我罷……” 這分明是威脅。 他什么時候變得這樣厚顏無恥。雪朝皺著眉頭,卻還是捱不住地,抬起身子,去吻他的唇。 他仿佛吃到什么蜜一般,一面狂熱地回吻她,舌頭在她口里放肆地攪動,身下性器粗暴地插入rouxue,讓雪朝不自覺挺起腰腹來適應(yīng)他。 她許久未承這樣的歡好,不多時便已經(jīng)半是哀求地在他身下嬌吟,顏徵楠卻仿佛壓抑許久的欲念被一朝放縱出來一般,如何也不肯放過她,一面求索她的親吻,一面在她耳際說一些胡亂的混話。 她被頂?shù)阶钌钐?,不自覺嗚咽著收縮花心,顏徵楠卻咬著她的耳垂,一面低喘,“只有我可以同你這樣,你不許,”他惡狠狠地,又似乎十分委屈,讓人想起方才奪他簪子的時候,眼里的霧氣。他又抬起一些身子,擺正了雪朝的臉,非要看著她的眼睛,要她保證,”你不許同別人這樣?!?/br> 她心里陡然十分酸澀,到了今日,她也明白這樣希冀一些保證,實在是卑微又沒有指望??伤男能浀靡凰浚孟裨谶@樣交錯的時空里,她回到了一年前的顏家,和那個她身邊的,事無巨細(xì)都要看她心意的男子。 那便珍藏這個夜晚,最好變成她一個人記憶,也不打擾任何人??倸w天一亮,到了離婚協(xié)議上的那個日期,她同他便各還本道了。 真可笑,雪朝的鼻頭酸澀極了,在這個夫妻契約從此作廢的日子里,她突然想要給他一個遲來的保證。 雪朝摟住他的脖子,顫著身子去輕輕啄他的額角、臉頰,最后落到他的嘴唇。她的聲音有些哭腔,好像每一次親吻都是一場遺憾的告別。 她努力彎起嘴角,大約還是想笑一笑,好看一些, “真的,我只同你一個人這樣?!?/br> “我已經(jīng)道了歉了,你還要我怎么樣呢?” 嘖 算了,懶得吊打阿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