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那輛車并沒有開出很遠(yuǎn),在一家足浴店門口停了下來?;粜呛芸鞆淖约旱奶岚锬贸鯾b霜和口紅,三下兩下為自己化了個濃妝,貼上假睫毛,濃得保管連她自己媽都認(rèn)不出來,然后下車,也進了足浴店。 服務(wù)生迎了上來,她落落大方的說和剛才近來的兩個人是朋友,于是服務(wù)生把她引到了907包廂。里面剛剛坐下來的兩人顯然是吃了一驚,霍星也哎呀一聲,說她的朋友不是這兩個人。訓(xùn)練有素的服務(wù)生立刻為她開了隔壁房間,讓她等她的“朋友”過來。 于是她順利的坐到了“理佳”的隔壁。 服務(wù)生很快端來了熱水幫她按摩,她豎起耳朵聽隔壁的動靜,拿出了手機本來想發(fā)條短信給姜天然,卻驀地想起沒有他現(xiàn)在的電話,磨蹭了手機一會兒,她仍然給姜天然的舊號碼發(fā)了條短信,“我在天魔足浴。” 本來想將事情講清楚,但想到根本不會有回復(fù),也懶得多說,發(fā)條短信不過是寄托下心情。她握著手機,按摩師的手法很好,按得她昏昏欲睡,房間隔音太好,隔壁的動靜她也聽不到。過了不知道多久,突然聽到隔壁的門開了又關(guān),她猛地睜開眼睛,只見宮理佳窈窕的背影正經(jīng)過走廊,下樓去了。 誒?她沒和那年輕男人一起走?霍星皺起眉頭,這不正常吧……拉拉正在給自己按摩的按摩師,“那個女孩子怎么先走了?” 按摩師也很好奇,去換水的時候往隔壁探了個頭,說她的男伴睡著了,她有事就先走了。霍星的眉頭皺得更深,突然聽到樓下汽車發(fā)動的聲音,她一下子跳了起來,“不對!一定有問題,我要去看看!” 按摩師瞠目結(jié)舌,追在她身后,“怎么了?” 那輛車不是她的,她在男伴睡著的時候拿走他的鑰匙開走他的車,這會是正常的嗎?她沖進隔壁房間,隔壁房間的年輕男人仍然在沉睡,她用力推了推他,“喂?喂?” 那男人仍然不醒,霍星倒抽一口涼氣,他被人下藥迷昏了,這正是最近經(jīng)常發(fā)生的單身女子麻醉搶劫!“報警報警!這個人被人迷昏了!” 足浴店一陣大亂,很快有人報了警。 霍星趁著警察剛進門的時候溜出了足浴店,她還不想再一次被帶到警察局里去被盤問,何況那個不知道是佘華還是理佳的女人已經(jīng)走了。 剛到門口,一輛等候在外白色的凱美瑞開了過來,她嚇了一跳,打開前座車門跳了上去,“你怎么會在這里?” 開車的人微笑,“你不是叫我來嗎?” 霍星傻笑,心里一瞬間充滿了幸福感,那條短信他竟然收到了,他竟然沒有換號碼,而且他馬上放下自己的事趕了過來,渾身上下霎時充滿了力量。 車?yán)镉腥撕闷娴膯?,“天然,這位是誰?你趕過來就是為了接她嗎?” 霍星聽到人聲才知道原來姜天然的車?yán)镞€有人,回頭一看,姜天然車?yán)镞€坐著一個三十多歲,西裝筆挺,頭發(fā)梳得油光滑亮,戴著眼鏡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個商人,還是個頗為精明能干的商人中的商人。她對著他笑了笑,“你好,我叫小星?!?/br> 那商人笑了笑,“天然和我事情談了一半,把我也帶過來了,原來就是為了接你?。⌒〗隳阏媸墙鹳F,能讓天然這么重視?!?/br> 那意思就是像自己這么個濃妝艷抹的女人,他并不覺得有讓姜天然立即趕過來的條件,言下有一點淡淡的諷刺,甚至有一點若有若無的鄙夷。她立刻白了他一眼,回到前座不再理睬他,姜天然似乎并沒有看到車前車后兩個人的刀光劍影,平靜的開著車,“你想追的是前面的豐田?” “當(dāng)然!”霍星立刻忘了后座上那個狗眼看人的混蛋,“你看到她開出來的樣子沒?我覺得她就是佘華,但是她辦的證件叫做宮理佳!所以我才跟蹤她,然后發(fā)現(xiàn)她在天魔足浴麻醉了一個男人,開走了他的車?!?/br> “理佳?”姜天然眉心微微一蹙,“她說她叫理佳?” 她低聲問,“是不是很可疑?” 他順從的點了點頭,驀地加快了車速,直追在豐田的后面?;粜呛秃笞幕斓耙黄饑樍艘惶?,不知道姜天然竟然能把車開得如此猛,他追車的時候完全不加掩飾,甚至有一種強烈的侵略感,明目張膽的告訴對方:我就是在盯你! 誰也擺脫不了我的追蹤。 “天然你在干什么?”后座的男人驚魂未定,看著姜天然開著他的凱美瑞在人來人往車來車往的街道上飚行,車速最高的時候達(dá)到一百四十,驚得他臉色都白了。 姜天然只是微笑。 前面的車立刻發(fā)現(xiàn)了后面的盯梢,也開始狂飆起來,兩輛車一前一后很快飚出了市區(qū),開上了高速。 “再開下去很快到長齊了,天然在收費站截住它!快點!別讓她跑了!”霍星說,“小心點別翻車了?!?/br> “不會?!苯烊或嚨卦偌铀?,很快超過了那輛豐田,猛打方向盤,整輛凱美瑞打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zhuǎn),前頭車燈大亮,直射豐田的前擋風(fēng)玻璃。 其他車輛見狀紛紛避讓,收費站路口分道,道路也窄,豐田無處躲避,只能在明亮的凱美瑞車燈前停了下來。 后座的男人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呆呆的看著姜天然的背影?;粜谴蜷_車門跳下車,對面的豐田也緩緩打開了車門,那個個子高挑樣貌美麗的女人下了車。 “佘華?”姜天然降下了車窗玻璃,但并沒有下車,“真的是你?” 對面的女人抿嘴一笑,搖曳生姿,“是我?!?/br> “你是在做什么?”姜天然看著她,“是對我不滿嗎?” 被姜天然稱呼為“佘華”的女人揚起了眉毛,“對你不滿?我對你沒什么不滿的,正人君子嘛……沒什么可說的,可惜這世界上正人君子很少,幸好這世界上正人君子很少?!彼沿S田的鑰匙丟在地上,“這次算你們贏了,下次最好別見到你們?!?/br> “等一下!”霍星沖了出去,攔住她的路,“你到底叫佘華還是理佳?很多年前……七年前你認(rèn)不認(rèn)識一個叫蘇釋的男孩?你有沒有給他寫過信,畫過畫?” 24 理佳02 那女人吃驚的看著她,身后警車的警笛已經(jīng)隱約可聞,她只看了霍星一眼,很快翻過收費站旁的綠化帶,消失在高速公路旁的荒郊村落之中。 霍星呆呆的看著她的背影,她沒有追她。 如果她追上去的話,很大可能是能抓住她的,沒有幾個人跑得過霍星。 但她不敢。 她不敢證實那個讓蘇釋無怨無悔付出的“理佳”,就是逃走的這個女人。 蘇釋已經(jīng)死了,她第一次相信原來明白所謂的真實、原來追求一個答案是如此可怕。 不,不。 讓蘇釋無怨無悔的女人,絕對不會是她! 她相信絕對不會是她! 蘇釋不會為了她跳問仙湖、絕對不會為了保護這樣的女人留在圃元縣、如果他不留下來他就不會被抓、他不被抓他就不會死…… “小星。”身后有人溫柔地說,“回去了?!?/br> 她點了點頭,仍然呆呆的看著佘華逃走的方向,姜天然將車轉(zhuǎn)個半圈,開到了她身邊。她無言的坐了進去,只聽姜天然說,“她是佘華吧?” 后座的男人說,“是?!?/br> 姜天然將車開出收費站,繞了個圈緩緩開回市區(qū),“她為什么要搶劫?” 霍星抬眼看了一下后視鏡,坐在后座的男人臉色很蒼白,“我不知道?!?/br> 姜天然回程的車開得很穩(wěn),速度并不快,“佘華是m信息董事長的女兒?!被粜浅粤艘惑@,隨后吐出一口長氣,“她果然不是理佳,她這么有錢為什么要搶劫呢?” 姜天然沉默了一會兒,“她……”后座的男人突然說,“天然,這件事不要再說了,我會處理好的。”姜天然嗯了一聲,對霍星彎眉微笑,“晚上我請你吃飯吧?!?/br> “好?!彼牟辉谘伞?/br> “想吃什么?” 她呆呆的看著窗外掠過的景色,過了好一會兒,她說,“你借我一萬塊錢吧?!?/br> 后座的男人聽得呆了一呆,姜天然并沒有覺得驚訝,“好?!?/br> 他答應(yīng)得如此溫和誠懇,連霍星自己都覺得奇怪了,她的注意力又回來了,瞪眼看著他,“好?我說的是一萬塊錢,不是一塊錢?!?/br> “嗯?!?/br> “嗯什么?你有病???我叫你來你就來?我叫你追車你就追車?我叫你借錢你就借錢?”霍星上上下下看著他,“我又不是薛純茶,你這么聽話干什么?我也不是什么絕代美女?!?/br> 后座的男人幾乎要點頭了,她簡直句句說到他心里去了。 “我想借你錢?!苯烊蝗崧曊f,“可以了吧?” 她嘆了口氣,“我不會還的?!?/br> “我知道?!彼3帜菢尤岷偷奈⑿?,人保持一個表情久了看起來就有些傻,他就是微笑得呆呆的。 “你知道?你還知道什么?”她重重的把自己摔進椅子里,有人對她太好,也有一種說不出怪異的感覺。 “我知道你每個月都要寄錢回家,這個月你把錢花了。”姜天然說,“但那些裙子、鞋子什么的,都很可愛的?!?/br> 她驀地坐直了起來,一股被人徹底看穿的涼意貫心而過,那種感覺就像突然間被人從臉上撕下了一層皮,又像是突然間變得無法在這個人面前保持平心靜氣,她一伸手打開了車門,在大馬路上就要跳下車走人。 姜天然果然是個惡魔!不管是辭職前還是辭職后,隱藏在那張雪白無辜的臉后面的都是見鬼的惡魔的嘴臉! “小星!”姜天然吃了一驚,伸出右手一把把她拉住,“別跳,后面有車?!?/br> “老娘當(dāng)然知道后面有車!姜惡魔你給我放手!老娘不給你借錢了!”霍星勃然大怒,“放手!” “我請你吃糖果,別跳,我請你吃糖果?!苯烊灰贿呴_車一邊很認(rèn)真的說。 她呆了一呆,說不出的啼笑皆非,“老娘又不是小孩子,你調(diào)查我侵犯我的隱私請我吃糖果就算了嗎?” “我沒有調(diào)查你?!苯烊晃⑽欀?,像是有點委屈。 “每個人都有些事不想讓人知道,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反正老娘心里很不爽,很不高興,可以了吧?”她沉下臉,“停車!我要下車!” “我想請你吃飯?!彼苷J(rèn)真,雖然減了車速,卻是非常委屈的樣子。 她躺在椅子上,突然有些心軟,又或者是真的被那句“我請你吃糖果”逗笑了,突然說,“姜惡魔,你對我這么好,是不是因為——”她仰躺著望著副駕駛座上的遮陽板,“是不是因為你心里覺得對不起我?” 姜天然搖了搖頭,“我不知道?!?/br> 車緩緩的在信貿(mào)大廈門口停下,臉色沉重的年輕男人立刻下了車,霍星和姜天然的糾葛在他心里遠(yuǎn)遠(yuǎn)沒有佘華的一根寒毛重要。霍星對這人的舉動完全不關(guān)心,她覺得很好笑,“除了你對不起我,你還有什么理由對我這么好?你又不是我媽?!?/br> 他仍然搖了搖頭,堅定卻平靜地說,“我不知道?!?/br> “你沒有對不起我?!彼f,“你對不起蘇釋,他不該死的?!?/br> “沒有人有權(quán)利剝奪另外一個人的生命,不管那是什么樣的人。”姜天然說這句話的時候,沒顯得有什么特別的神情。 她并沒有看他,只是笑了笑,“是啊,那劊子手為什么不用判刑呢?” 他呆住,他沒有想到霍星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她覺得很好笑,他的樣子像根本忘了自己曾經(jīng)殺人,也許是他曾經(jīng)殺了太多人所以那些人命都虛無飄渺得留不下什么痕跡了吧?看著他茫然的臉,她笑過了之后覺得很失望,她以為他有后悔…… 如果他有后悔或者愧疚,她就會順理成章的原諒他。 甚至她早就已經(jīng)原諒了他。 但卻在原諒以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根本沒有后悔,不但沒有后悔,他還把自己的罪給忘了。 這世界真的很荒謬。 她打開車門,直接下了車,一句話也沒再和姜天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