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暗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晴明的身影，其內(nèi)流露出怨毒與憎恨的意味，晴明似有所察，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往某個方向掃過，見其中早已是空無一人，只有殘敗的枯葉作堆。

    晴明也不以為意，他面上一笑，甩開過長的衣擺，繼續(xù)往著這座人間中最尊貴的宮殿的中心處行去。

    …………

    月中，滿天繁星，夜空華彩明亮。平安京的朱雀大街上已然恢復(fù)了安寧，舉著火把的兵卒們沒有再見，之前宮中妖狐的事情震動了一整個的京都，天皇在宮內(nèi)發(fā)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命令，指使陰陽寮與軍隊全力徹查。宮中的某位夫人在此次的事件中受到了驚嚇，落血流產(chǎn)以后，才被人發(fā)現(xiàn)是懷了天皇的子嗣。這等的惡事，更是坐實了妖狐作亂的真實。

    但畢竟只是古代的環(huán)境，這樣緊急的戒備，在妖狐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一次以后，就被天皇叫停了下來，妖魔猖狂本就是這個時代的常態(tài)，只是這一次涉及到了那些貴人們，才會鬧出這樣大的風(fēng)波。而這樣的警戒也不能長久，上位者統(tǒng)治需要維護一個界限，就算是一個假象，他們也要維持下去。

    城門很快就重新開放，檢查的衛(wèi)兵們也不如以往嚴格。但暗地里的搜查其實還沒有完全放松下來，軍隊們各回其位，重擔(dān)都被放在了陰陽寮的頭上。那一次的妖狐“逃遁”中，那些圍攻的陰陽師們有不少重傷死去，可最為關(guān)鍵的蘆屋道滿，在直面那位大妖怪之后，竟然沒有一絲受傷的模樣——這無疑不是在說明這位敢于挑戰(zhàn)譽滿京都的安倍晴明的道滿法師的強大。

    二者在宮內(nèi)的相處之中更是針鋒相對，相比較于安倍晴明的安然，蘆屋道滿更具有進攻性。不管他們是在處理什么樣的事物，除非天皇明令禁止下來，否則的話，他必然要去找安倍晴明挑刺。

    “這種時候就準備回去，”蘆屋道滿語氣古怪道：“連妖狐的蹤跡也沒能查出，難道你就不怕她再來宮中作亂嗎？還是說，你其實是對天皇大人的安全根本就不在意？”

    “道滿法師你也實在喜歡偷換概念，”晴明搖頭起來：“我之所以會離開此處，這不正是幾次擾亂我作法的你最希望看到的嗎？當(dāng)然，我知道法師你不怎么喜歡我，可我還是愿意承認法師你的能力，可以擊退妖狐一次，就足以再擊退她第二次，有了道滿法師的看顧，我還有什么能不放心的呢？”

    晴明的神情里看不出一點他對于這位曾襲擊過他的蘆屋道滿的不滿，就像是面對著這宮內(nèi)的其他任何一人一樣，他笑得狡黠而自然，盡顯風(fēng)度。

    蘆屋道滿的挑釁被不動聲色地反轉(zhuǎn)了回來，被懟到有些啞言的他心中又一次憤懣起來。而接下來晴明的話更是讓他就快要徹底爆發(fā)開來。

    “我之所以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晴明微笑道：“當(dāng)然是因為想要去處理一個對京都更具有威脅的妖怪罷了?！?/br>
    “你的意思是說我只配去處理一些更弱小的妖怪嗎？”蘆屋道滿簡直就快要撲殺過來了。

    “這是您自己的理解?！鼻缑饕陨日诿?，笑得無辜。

    “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時候京都里出現(xiàn)了比起大妖怪還要來的可怕的威脅，”蘆屋道滿深吸了口氣，看樣子是抑制住了自己已然沸騰起來的情緒。

    “不是在這里哦，”晴明目光流轉(zhuǎn)，“天皇大人也知道，是延歷寺那邊遺留下來的問題?！?/br>
    蘆屋道滿的心中仿佛有驚雷劈過，但他面上只是頓了下：“延歷寺？什么延歷寺？”

    “時間也真是過的飛快，”晴明嘆道：“當(dāng)初在京都城外，香火日盛的延歷寺，如今也已經(jīng)從人們的記憶里完全褪去了。只是，即使是如此，也還是有不少有心人記得，多年前的那一場璀璨天火，持續(xù)燃燒了一整個夜晚……”

    陰陽寮中負責(zé)天文記載的博士更是沒有遺落這一次的異象。

    蘆屋道滿躲在袖口中的五指收緊，他試圖維持住自己方才的表象，他冷哼一聲：“怎么，你是想說，那座荒廢的遺址下面，難道還有什么被封印住的妖魔嗎？”

    “往更厲害的地方去想一想?！鼻缑鲏旱土寺曇簦袷桥麦@動了什么，也像是對著好朋友說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一樣，他悄悄地靠近過來。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碧J屋道滿面色扭曲，對于晴明的這番作態(tài)幾欲作嘔，他往后退出一步，吐出這樣一句不配合的話來。

    “是嗎，”晴明十分遺憾道：“我還以為道滿法師大人能夠想起些什么來呢……畢竟，我看道滿法師的不少法術(shù)里，像是摻雜了一些似曾相識的佛法呢！”

    蘆屋道滿的臉頰抖動，他惡狠狠地看了晴明一眼，最終卻是什么也沒有說。

    他拂袖而去。

    …………

    延歷寺距離京都并不遠，站在朱雀大門的城墻上，還可以眺望到那座已經(jīng)燒毀的山峰上遺留下來的黑色的遺址，延歷寺還在的時候，不少的高官貴人都愿意去往那里為佛祖添上一炷香，寺里香火鼎盛，不缺銀錢，所以當(dāng)初的眾多佛像，大都鍍上過一層金箔。

    但現(xiàn)在，此方地界已經(jīng)人煙罕至。

    沒人修剪的樹木愈發(fā)蔥茂，踩踏出來的進山的小路也被草叢覆蓋，肆無忌憚的枝丫隨意延伸，香火不再，這座山已經(jīng)成為了動物們生活奔跑的樂園，人類絕跡之處，反而會越發(fā)透露出自然的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