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皇剛剛堅(jiān)定下來的神情一下子就猶豫了起來。大臣們見此，也紛紛叩首行禮，俱都是讓其三思，勸其保全己身的進(jìn)言。天皇聽的煩了，揮手就將手邊的青銅器皿朝著這些聒噪的臣子們?nèi)恿讼氯ィ骸半y不成我就要坐在這里，看祂淹沒我的城池，看祂傷害我的臣民，讓觸怒龍神的罪責(zé)，記錄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沒有人敢說話。

    安靜的氛圍繃緊了所有人的心弦。

    忽的，涼風(fēng)大作，潮濕的雨水從門外鋪灑而來，天皇下意識地舉起袖口，遮住自己的臉龐，等他再放下衣袖的時候，眼前的一幕讓他駭?shù)耐蟮粡埬樕?，是一種難以抑制的驚恐。

    一張龐大的青色的龍首就抵在他們宮殿的門外，鬢毛般的須發(fā)從祂的龍首后垂下，祂的雙目威嚴(yán)冷冽，呼出的氣息蒸騰成白色的輕煙，神話一樣的生物就這樣真實(shí)地出現(xiàn)在所有人的眼前，驚得所有人滾地葫蘆一樣亂爬。

    “你就是要捕殺我的天皇？”龍開口說話。

    天皇假作鎮(zhèn)定：“我只是給予我的臣子支持，他需要‘龍首之玉’這樣寶物來驗(yàn)證他的真心，我只是想要成全這樣一段佳話?！?/br>
    “輝夜姬嗎？”龍的聲音聽不出來祂是否在生氣：“我聽過她的傳言?？墒?，這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是你派出士兵來找討伐我的理由嗎？”

    這位天皇比起他的臣子們要來的有鎮(zhèn)靜的多，他聲音里的顫抖也不像是一開始那樣明顯：“那些只是我派出去給他保護(hù)的隊(duì)伍，大海對于我們?nèi)祟悂碚f實(shí)在是太危險了，風(fēng)浪和海里的魚怪，這些都是我們的威脅，我只是不想讓他白白送命。如果他有哪里冒犯你了，龍神將懲罰降在他身上就是了，若是您余怒未消，我也可以接受您的懲處……”

    “不！”天皇身側(cè)的一位近侍忽然高喊起來：“這都是那個女人引起的事情，是她引發(fā)的這些亂子，將所有人迷惑住，向他們索要寶物，如果不是她，怎么會有現(xiàn)在這種事……”

    “住口！”天皇十分生氣。

    “陛下！”那近侍幾乎是鼓起了自出生以來所有的勇氣，他哭泣道：“這是您的國家啊！”

    龍靜靜地看著面前這一切，他見到天皇的道歉是真誠的，不想讓所有歸咎于一女子也是真實(shí)的，但……最后被那位近侍說動，那也是真心的。

    黑狐混在堂下縮在角落的大臣之中，他親眼看見《輝夜姬》的故事崩壞到了一個前世的他決然難以想象的境地中，只不過是一點(diǎn)點(diǎn)微不足道的更改，未來的走向竟就像是敞開的車，已經(jīng)沒有人可以把握的了了。

    他忽然覺得，所有人都像是一個攪在一起的漩渦，漩渦中有過去的他，有大納言，有其他的追求者，也有天皇。

    而現(xiàn)在，又加上了一位龍神。于是，輝夜姬便再也保持不了她獨(dú)立世外的姿態(tài)了。

    第126章

    在黑狐看來, 輝夜姬的手段讓她比起那些沉迷于追求她的男人們要來的清醒透徹的多，他愈是回想起從前的自己，就愈是對于故事中的自己感到難以言喻。但就算如此，他也不認(rèn)為這一次龍神的問責(zé), 會全部都是那位輝夜姬的錯誤……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因素。

    但這次天皇的抉擇卻是讓他看清, 在有些大勢面前, 那些真情與容顏, 都如同是海灘上沙堆的城堡，大浪來襲時，沒有一絲的抵抗力。輝夜姬當(dāng)初的那些機(jī)巧與智慧, 未嘗不是她對于自己命運(yùn)的一次抗?fàn)? 她在最后被天上的天人強(qiáng)行帶離, 又像是落入了另外的一個更大的漩渦, 她可以逃離人間男子的追逐, 但最終, 還是要回到她不情愿的月亮上去, 這又何嘗不是另外的一個更加難以擺脫的悲?。?/br>
    黑狐的心念一閃而過, 他躲藏在瑟瑟發(fā)抖的臣子中，殿內(nèi)沒人可以從他的面上看出他在這個生命面臨威脅的緊要關(guān)頭, 居然還有心思去思考著一些和現(xiàn)在有些遙遠(yuǎn)的事宜。但很快, 事情就隨著天皇的選擇開始向下發(fā)展起來。

    …………

    “你說, 那些地上的人類們會如何選擇？”虛無妖在輝夜姬的身邊竊竊私語, 它飄出了窗戶, 見到那位遨游于天穹的龍神俯下身體, 龍首的方位分明就是朝著京都城的最中心，那位天皇陛下所居住的宮殿中。

    輝夜姬沒有說話。

    雨勢沒有降低，云層更厚, 大風(fēng)呼嘯。輝夜姬的房門忽然被外邊的來人打開，一對老年的夫婦顫顫巍巍地急步跑了進(jìn)來，他們目光渾濁，面皮褶皺，腰背弓起，似乎是被外界的風(fēng)雨壓得彎曲了脊背，老翁率先呼喊道：“我的女兒啊，那天上的神龍可是為了大納言出海的事情前來問責(zé)？”

    老婆婆面色更苦：“若是把你也牽連進(jìn)來，這讓我等快要入土的老東西又該如何是好啊？”

    “快快！”老翁抖著手原地轉(zhuǎn)著圈圈：“我們要趕緊趁著龍神大人沒有找上來之前把你藏起來，如果祂要降罪于你，就說那求得寶物的要求，是老頭子我強(qiáng)行向那些大人們索要，你只是被蒙在鼓里，知道后也沒辦法再更改……”

    輝夜姬嘆了口氣，她面上帶著笑意，將老人們的雙手捧起，用自己細(xì)膩柔軟的手將之抱住，她像是從來就不曾有一絲的擔(dān)憂一般，語氣溫和而冷靜道：“讓你們?nèi)绱藶槲覔?dān)心，這實(shí)在是我輝夜姬考慮不周的過錯，可是，我親愛的父親和母親啊，你們莫不是忘記了，我是從竹子中誕生的可以照亮光明的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