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相重鏡隨意將散亂的發(fā)撥到耳后,道:“雙銜城在哪里?” 六十年前,好像根本沒有這座城。 滿秋狹將整理了一晚上的衣服按照時辰分成了十二套,挑選出一套來遞給相重鏡,心不在焉道:“雙銜城就在無盡道?!?/br> 相重鏡挑眉:“無盡道不是只有一座城?” “雙銜城只是名字好聽,實際上只是一座芥子小世界的賭坊?!?/br> 滿秋狹將一個繡著薔薇花紋的發(fā)帶屈指一彈,發(fā)帶仿佛有神智似的飄過來,在相重鏡發(fā)上一陣飛竄,將那漆黑如墨的發(fā)編出魚骨似的發(fā)辮,最后將自己打了個結,溫順墜在微卷的發(fā)尾。 相重鏡什么都不用做,撐著腦袋昏昏欲睡:“賭坊?” “嗯。”滿秋狹將衣服披在相重鏡肩上,輕輕一拍那繁瑣奢靡的衣衫就替換到了相重鏡身上,“你要去嗎?” 相重鏡眉頭緊皺,他生平最厭惡之事就是賭,讓他在賭坊里待上半刻鐘,他都能煩躁得一劍削了賭桌。 但他的劍又在受苦…… 等等。 相重鏡挑眉:“他不是被晉楚齡抓住了嗎,為何會在賭坊?” 誰會在賭坊受苦? 滿秋狹滿意地看來看去,又拿出面紗來戴在他臉上。 那面紗和滿秋狹的不同,滿秋狹是為了不看別人的臉,相重鏡的卻是防止旁人窺見他的臉。 “你的劍這么兇,除了你,誰能制得住他?”滿秋狹道,“他應該還不知道你已經(jīng)出來秘境了,要我叫人給他遞消息嗎?” 相重鏡想了半天,才搖頭:“不必了,告知我雙銜城在何處,我自己過去?!?/br> “城南有一處石碑坊,穿過去便是了?!?/br> 見相重鏡慢悠悠往外走,怕他一去不復返,滿秋狹忙拋出籌碼:“我今日去給你尋治手的靈藥,你別忘了回來啊。” 相重鏡頭也沒回,一抬手示意知道了。 無盡道下了大半個月的雨終于停了,日光正烈,相重鏡撐著傘,慢悠悠朝著城南而去。 上空恍惚間飄過一抹游蛇似的影子,倒映在長街上,相重鏡腳步一頓,微微仰頭朝天空瞥了一眼。 一條巨蛇騰云駕霧,幾乎是轉瞬從無盡城掠過,落在宿蠶聲在御獸大典落腳的府邸。 晉楚齡從空中俯沖而下,在落地后化為人形,他一腳踹開府邸的門,森然道:“宿蠶聲呢?!給我滾出來!” 宿蠶聲的侍人連忙上前去攔,卻被晉楚齡一掌揮開,重重撞在一旁的墻上,吐血不止。 晉楚齡根本不想和那些小嘍啰多說廢話,誰敢攔他直接就是一掌揮出去,幾乎是殺進了宿蠶聲的府邸。 他鬧得這般大,宿蠶聲終于從緊閉的房門出來,神色前所未有的漠然。 宿蠶聲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看著晉楚齡,眸中全是厭惡:“你來做什么?” 晉楚齡從三毒秘境一躍而下,他又不是顧從絮,自然受了極重的傷。 只是此人太瘋,幾乎用燃燒神魂的秘術強行治愈身體,在秘境外又尋了一夜,卻沒有得到絲毫線索。 晉楚齡一旦瘋了就很難思考,但事關相重鏡,他堪堪保持冷靜,得知宿蠶聲已經(jīng)回了無盡道,猜測他定是知曉了什么,所以馬不停蹄地來無盡道找人。 “相重鏡呢?” 宿蠶聲嘴唇蒼白,冷漠道:“你以為我會告知你?” 晉楚齡一聽,臉上驟然浮現(xiàn)一抹瘋狂的喜色:“你果然知道!” 宿蠶聲臉上厭惡更甚:“你難道看不出來他不想見你我嗎?” “那是你?!睍x楚齡眼睛眨都不眨,猩紅瞳孔全是癡狂,“我們已是道侶,他會原諒我?!?/br> 宿蠶聲冷冷看他:“你們未行道侶之禮,更無道侶之實。” 晉楚齡:“他想要我便補給他,需要你教我?” 晉楚齡說完,終于瞧出宿蠶聲身上的不對來,他挑著眉:“你的生死契被人震碎了?” 宿蠶聲識海受創(chuàng),修為跌得不是一星半點,他強行咽下涌上喉嚨的腥甜,不耐道;“滾開?!?/br> 他這個反應,晉楚齡更是確定了自己的猜想,他毫不客氣地笑出聲,眸里全是嘲諷:“宿蠶聲,你竟也有今日?” 宿蠶聲閉了閉眼:“我是自作自受,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晉楚齡懶得和他比慘,又問了一句:“他現(xiàn)在在哪?” 宿蠶聲道:“你本事大,自己去尋,看他會不會原諒你。” 晉楚齡:“你……” 他正要暴怒,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安靜了下來。 晉楚齡喃喃自語:“他在三界認識的人不多,不在滿秋狹那,就是在雙銜城?!?/br> 他說完,縱聲一笑:“我也是蠢,這么簡單的問題,作何來問你這個廢物?!?/br> 說罷,完全不管宿蠶聲難堪的神色,化為蛇形轉瞬離開。 晉楚齡離開后,宿蠶聲面無表情回了房,將門掩上后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吐出一口血來。 同妖獸的生死契極難震碎,相重鏡沒那個修為。 看來相重鏡和那條惡龍交情匪淺。 *** 相重鏡偏頭打了個噴嚏,仰頭看著眼前爬滿了藤蔓的破舊石碑坊,疑惑道:“這是雙銜城的門?” 城南外是一處荒蕪的空地,偌大個地方只有一座破舊的石碑坊立在中央,周圍全是亂石雜草,根本不像是賭坊的入口。 顧從絮從袖子里探出腦袋來,道:“有很濃的靈力,是小世界?!?/br> 他頓了頓,解釋道:“和三毒秘境是一個道理?!?/br> 相重鏡沒想到三毒秘境竟然也是修士的小世界,道:“三毒秘境是你的?” 顧從絮搖頭:“是我主人的。” 相重鏡挑眉:“但若是修士隕落,小世界不就會潰散嗎?” 顧從絮聽到這個“隕落”,心尖一疼,沉默好一會才悶悶道:“我主人神魂還未散,他未隕落,我……不會讓他隕落的?!?/br> 相重鏡見顧從絮情緒有些低沉,也沒多說,伸出手摸了摸左手袖子里的小龍,道:“好三更,我們要進去咯?!?/br> 顧從絮聽到這個哄孩子似的語氣,差點咬他:“我吃了你!” 相重鏡笑得不行,將傘收起來,慢悠悠邁進石碑坊。 和進玲瓏塔時的感覺一樣,相重鏡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再次張開眼睛時,已不在那空曠的荒地。 耳畔喧鬧聲驟然震天,相重鏡環(huán)顧四周,發(fā)覺自己正身處一條燈火通明的長街上,眼前是一座巨大的高樓,瞧著竟然比無盡樓還要奢華。 小世界中是夜晚,無數(shù)各式各樣的燈盞懸掛在高樓上,細看下天空上竟然也漂浮著數(shù)不清的明燈,高樓的入門處懸掛著金光閃閃的牌匾,上書龍飛鳳舞的三個字。 ——雙銜城。 門口出入的人來來往往,相重鏡拾級而上,剛邁進門檻就聽到里面?zhèn)鱽硪宦曊鹛斓摹?/br> “買大買???!” 相重鏡:“……” 相重鏡死死握著傘,力道之大差點將木質傘柄給捏碎。 顧從絮本來疑惑他為什么一副難以忍受的模樣,好一會才后知后覺,賭坊這種需要做無數(shù)選擇的地方對相重鏡那堪稱病態(tài)的抉擇困難癥來說,簡直算得上是煉獄。 相重鏡恨不得捂住耳朵,有些痛苦道:“為什么這世間會有賭坊這么遭天譴的東西?” 顧從絮:“……” 顧從絮遲疑道:“你的劍……喜歡賭?” 相重鏡面無表情:“他可喜歡了?!?/br> 相重鏡根本不想在這里待,隨手抓了一個小廝,道:“瓊廿一在此處嗎?” 小廝是個木質傀儡,滿臉呆滯,好一會才伸手指向賭坊大堂最中央被圍得水泄不通的賭桌。 “瓊大人在那里?!?/br> 相重鏡將小廝松開,眉頭緊皺。 瓊大人? 相重鏡看了看這全是燈盞的雙銜城,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顧從絮察覺到他內心的煩躁,問道:“怎么了?” 相重鏡木然道:“若這座賭坊真是二十一開的,我直接削了他狗頭?!?/br> 顧從絮:“……” 不遠處的賭桌旁圍了一堆人,一個衣衫凌亂的男人正交疊著雙腿坐在椅子上,姿態(tài)懶散,手持著墜著幾顆小骰子的煙桿吞云吐霧。 此人是個徹徹底底的賭鬼,煙桿上掛著骰子穗子,發(fā)間的發(fā)冠也是樗蒲用的五木形狀,幾乎全身上下的裝飾都和賭脫不了干系。 瓊廿一吐了一口煙霧,微微一歪頭,眼底有一處仿佛骰子印上去的六點,耳飾上墜著的骰子輕輕一轉,也露出兩個六點來。 他壞笑著朝著對面坐著的男人道:“易掌門,若這局再是‘大’,您可是要將你兒子留下來給我玩兒了?!?/br> 脾氣火爆的易掌門將外袍一脫,怒目道:“老子這局定不會輸!” 瓊廿一笑起來:“我最喜歡的就是你們人類在輸之前這番大言不慚的模樣了,很好玩?!?/br> 他說著,輕輕將面前的骰盅拂開,露出里面三個六點來。 瓊廿一眼尾一挑,耳飾上的骰子突然又開始旋轉。 他笑瞇瞇地道:“你輸了?!?/br> 第17章 陰魂不散 易掌門不可置信地瞪著桌子上的骰子,開口道:“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