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宋有秋正要去問他有沒有從鐵海棠那得到些什么,視線瞥見相重鏡慘白的臉色,嚇了一跳,忙道:“劍尊神魂不穩(wěn),去了那全是陰氣的地方恐怕不太好,快、快去找滿大人?!?/br> 相重鏡點點頭:“我的確要去找他?!?/br> 隔壁便是無盡樓,相重鏡腳下有些發(fā)飄,但他還是裝作沒事人一樣,慢悠悠去了無盡樓。 滿秋狹正在研究藥,瞥見相重鏡回來忙將藥杵都給扔了,歡天喜地道:“回來了,來來來,我再給你換一身女裝?!?/br> 相重鏡皮笑rou不笑地將發(fā)間的桃花枝扯下來摔在滿秋狹的桌子上,挑高眉梢,懶洋洋道:“我進去第一眼就被認(rèn)出是男扮女裝了?!?/br> 滿秋狹一愣。 相重鏡嗓子有些癢,偏頭咳了一聲,才似乎有些無法理解地開口:“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為何每回打賭都想吃點什么?!?/br> 之前打賭要吃叼尾巴吃自己的顧從絮悶不做聲地低下了頭。 “滿大人?!毕嘀冂R的手指在偌大的無盡樓畫了個圈,道,“這無盡樓這么大,你要從哪里開始吃起?” 滿秋狹:“……” 第46章 神魂記憶 滿秋狹難得被噎住了,看了看剛剛建好的無盡樓,一時不知該如何下口。 相重鏡說完這句話后,已經(jīng)臉色慘白如紙,搖搖晃晃要站不穩(wěn)了,但他不知哪來的惡趣味,硬生生撐住,一定要看著滿秋狹生啃無盡樓。 滿秋狹還在懊惱,余光瞥見相重鏡那好不容易回到兩萬點的臉再次往下掉了一個點,立刻沖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去探脈。 相重鏡掙扎著去甩他的手,抬手在空中抖著指尖畫圈,還在說:“喏,這么大的樓,你要吃到什么時候?我就在此處看著你吃?!?/br> 滿秋狹繼續(xù)去握他的手腕,顧左右而言他,妄圖逃避啃樓的事:“別鬧了,你剛從下飲川回來,體內(nèi)的陰氣若是不去除,神魂恐怕會散得更快?!?/br> 相重鏡被他扯得踉蹌一下,雙腿一軟差點摔下去。 滿秋狹沒想到他這么虛,忙伸手去扶,但手指還沒碰到相重鏡的身體,一直擰著眉頭站在一旁的顧從絮突然閃過來,一把勾住相重鏡的腰身將他強行往自己懷里一帶。 顧從絮扣著相重鏡的腰不讓他雙腿發(fā)軟地往下滑,視線冷冷看向滿秋狹,沉聲道:“別碰他?!?/br> 滿秋狹:“……” 對上惡龍豎瞳里滿滿的占有欲,滿秋狹沉默,他往后退了退,表示我離他遠(yuǎn)一點。 顧從絮這才將要吃人的視線收回來,低頭去看相重鏡。 這么會功夫,相重鏡燒得腦子都迷糊了,體內(nèi)的陰氣仿佛游龍似的在經(jīng)脈四處游蕩,因為他元嬰被封,沒有絲毫靈力去對抗那陰氣,任由那鬼魅的氣息游遍全身。 顧從絮見他渾身都在發(fā)抖,皺著眉勾住他的腿彎打橫抱在懷里,抬眸看了滿秋狹一眼。 滿秋狹十分上道,立刻一指頭頂:“你先帶他去三樓的臥房,我去弄藥?!?/br> 顧從絮一點頭,抱著相重鏡足尖一點輕飄飄躍上了三樓。 相重鏡渾身發(fā)燙,卻看起來冷得發(fā)抖,惡龍身上微涼的氣息讓他又渴望又排斥,張著渙散的眸子迷迷瞪瞪看了顧從絮好一會,直到顧從絮踢開房門將他放在內(nèi)室的軟榻上,他才抖著指尖去拽顧從絮的衣襟。 顧從絮坐在床榻邊皺眉看他:“冷?” 相重鏡搖搖頭,低聲喃喃道:“等三日后我們再去鐵海棠那要龍骨?!?/br> 顧從絮見他都成這樣了竟然還想著龍骨,心里又酸又疼,將錦被扯過來包裹住相重鏡瑟瑟發(fā)抖的身體,悶悶不樂道:“你先好起來再說?!?/br> 相重鏡勾著他的衣襟不讓他走,眼瞳渙散,聲音低得聽不太清:“在去意宗融合神魂時我看到了一些記憶,我體內(nèi)的攝魂應(yīng)該是我在送葬閣自己下給自己的,為得是忘卻什么東西。” 顧從絮左等右等滿秋狹還是沒來,只好自己嘗試著握著他的手腕將靈力緩緩?fù)嘀冂R枯涸的經(jīng)脈中輸進去。 見相重鏡一直在看他,似乎在等待自己接話,顧從絮從善如流問道:“什么東西?” “前世的記憶。” 顧從絮一僵,愕然看他。 相重鏡繼續(xù)道:“我之前也在懷疑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確,但見到鐵海棠后,所有一切便說得通了。” 顧從絮不知道什么說得通了,一邊為他溫暖經(jīng)脈驅(qū)散陰氣一邊抬眸注視他:“嗯?” “我神魂不全卻入了輪回,必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毕嘀冂R蜷縮著將身子往顧從絮身上貼,懨懨道,“而我融合了去意宗禁地的神魂后還是神魂不全,只能表示三界流落的其他龍骨里還有神魂未出來。” 顧從絮不知道他想說什么:“那和鐵海棠有什么關(guān)系?” 相重鏡被惡龍的氣息包裹住全身,莫名將緊繃的身體緩緩放松,仿佛一葉扁舟尋到了港灣般,眉目間全是疲倦的滿足。 “我記起了鐵海棠的記憶,但那段記憶卻和其他記憶不同,模糊得很,好像在做夢似的。”相重鏡抬起手將孔雀蛋和那兩滴血淚拿出來,道,“我那個時候必定融合了前一世的神魂記憶,否則那個時候連最基礎(chǔ)的陣法都不會的我,怎么可能會在短短時間內(nèi)學(xué)會攝魂?” “主人的陣法的確一絕。”顧從絮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說你當(dāng)年是在融合了槐樹下那節(jié)龍骨的神魂后才遇到鐵海棠的?” 相重鏡點頭。 簡而言之,只要解開攝魂,那些被忘記的記憶自然而然就能回來了。 但現(xiàn)在相重鏡被攝魂,還把攝魂是如何解的法子更是忘得一干二凈,想解也沒辦法解。 顧從絮聽得滿頭黑線,他主人當(dāng)年下攝魂時,就沒想過忘記解攝魂的法陣了,他要如何解開攝魂?! 顧從絮看了看迷迷瞪瞪的相重鏡,又回想起自己記憶里那恍如月下仙人的主人,終于覺得兩人有那么點相似了。 一樣的心狠妄為,連自己都敢毫不留情地算計。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原點。 相重鏡不記得攝魂要如何解,孔雀便是整個三界唯一知曉攝魂該如何解的人。 顧從絮看著相重鏡掌心的孔雀蛋,眉頭皺得死緊。 相重鏡撐著力氣說到現(xiàn)在,徹底筋疲力盡地垂下手腕,孔雀蛋滾到顧從絮的衣擺上,散發(fā)著晶瑩的光芒。 顧從絮忙將孔雀蛋收好,扶著他躺好。 相重鏡偏過頭閉上了眼睛,昏沉睡過去。 他頭上束發(fā)的桃花枝已經(jīng)扯了下來,墨發(fā)披散間還夾著幾朵艷紅的桃花,一綹發(fā)貼在臉頰,越發(fā)顯得臉色蒼白。 顧從絮坐在床沿呆呆看著,神使鬼差地伸出手將那綹發(fā)往旁邊撥了撥,微涼的指尖觸碰到相重鏡guntang的頰邊,好像被燙到了似的飛快縮了回來。 顧從絮目瞪口呆看著自己的指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上手了。 惡龍徹底凌亂了,無端聯(lián)想到在槐花樹下,他也是仿佛被蠱惑了似的伸出手去握相重鏡的腳踝。 顧從絮和相重鏡相處太久,哪怕知曉他是自己主人神魂轉(zhuǎn)世,但還是不自覺按照平日的相處方式來對待相重鏡。 直到這個時候,惡龍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 面前這個人哪怕再和他記憶中的主人不一樣,但也是自己主人! 他……他怎么敢?! 顧從絮嗚咽一聲,險些躲在床底下去。 滿秋狹端著藥過來的時候,相重鏡已經(jīng)睡熟,原本乖乖待在相重鏡身邊或盤在他手腕上的惡龍卻化成小黑龍盤在床柱上,一邊盤一邊往上爬,還張著兩顆尖尖的牙恨恨地將床柱咬出一個又一個的齒痕來。 滿秋狹:“……” 滿秋狹沒管他,走上前將藥放下,推了推相重鏡:“相重鏡?重鏡?” 顧從絮咬一口柱子罵自己一句“禽獸不如”,直到他當(dāng)了三十七次禽獸后,才從床柱上下來,化為人身,擰眉道:“我來喂藥,你別吵醒他?!?/br> 相重鏡睡得正熟被吵醒,眼睛困倦得都睜不開,看起來極其痛苦。 滿秋狹知曉這條惡龍的占有欲,便將藥碗遞給他,道:“這是驅(qū)除陰氣的藥,一滴都不能剩?!?/br> 顧從絮接過藥碗,漫不經(jīng)心看了一眼,眉頭皺得更緊了:“這么苦,他怎么吃?” 滿秋狹幽幽道:“良藥苦口啊真龍大人?!?/br> 真龍大人瞥他一眼,示意他可以跪安了。 滿秋狹依依不舍看了相重鏡的睡顏一眼,才顛顛跑了,打算回去繼續(xù)畫畫。 相重鏡渾渾噩噩,仿佛沉浸在噩夢中怎么都醒不過來。 在那場噩夢中,他站在高墻下,微微仰著頭看著滿天柳絮。 有人在他身后笑著道:“你的傷還沒好,總是站在那吹什么風(fēng)?又想喝苦藥發(fā)酒瘋了?” 相重鏡微微偏頭,露出一張滿是病色的臉,他懨懨道:“喝藥發(fā)酒瘋,這是什么道理?” 在他身后,一身僧袍的男人含著笑,眸中全是溫和之色地看著他,道:“上回仙君發(fā)酒瘋之事已經(jīng)傳遍宗門上下了。” 相重鏡似笑非笑瞥他:“你傳的?” 溯一忍笑道:“善哉善哉?!?/br> 這個意思便是主動承認(rèn)了。 相重鏡抬手隨意一招,漫天柳絮被他招來,原地化為一圈繁瑣的法陣,輕飄飄朝著溯一攻了過去。 溯一早已準(zhǔn)備,屈指一彈將陣法散去:“我這不是特來向你賠罪嗎?” 相重鏡身子虛弱,動了點靈力就悶咳一聲,邁著虛浮的步伐走到旁邊的搖椅上坐下,睨著溯一的視線全是孤傲。 “怎么賠罪?” 溯一笑著招來一個小盒子,屈指彈開。 相重鏡本來沒什么興趣,視線懶懶落在那盒子后,眉梢一挑,詫異道:“龍蛋?” “正是?!彼菀坏溃暗孛}的三毒火已被你用法陣熄滅,我在清掃時發(fā)現(xiàn)了卡在地脈巖縫里的龍蛋,你重傷需要好些年才能痊愈,倒不如孵個蛋打發(fā)時間?” 相重鏡瞪他一眼:“你才孵蛋!” 溯一挑眉:“要不要???” 相重鏡猶豫半晌,才沒好氣地一把接過來,眉目間皆是鮮活的傲氣:“要啊,我拿來煮著吃?!?/br> 溯一:“……” 話雖如此,溯一離開后,相重鏡還是紅著臉,偷偷摸摸將蛋揣在了袖子里,打算孵一孵,看看能孵出來個什么玩意兒。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沉浸在夢中的相重鏡只覺得時光好像從身邊飛快流逝,他甚至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漫天柳絮飛過后,面前沒了高墻,只剩下一片漆黑中那無數(shù)蔓延開來的燈盞。 那是徹底封死的三毒秘境。 相重鏡眉目間的鮮活傲氣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nongnong的哀傷漠然,他坐在那棵枯樹上,衣擺被風(fēng)吹得翻飛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