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小姑娘被男人臉上的痛苦唬了一跳,剛跑過去,被人攬住了。 耳畔傳來低低的輕笑聲,“好了,睡吧?!?/br> 下一瞬,昭昭就被塞進(jìn)了被窩,只露出一個頭發(fā)亂翹的腦袋,被窩里還有一個暖暖的湯婆子,一點(diǎn)也不冷。 融融的暖意引來了睡意,沒一會,昭昭便睡著了,睡得正酣,臉色微紅。 昭平帝沒睡,靜靜守著她。抬手觸向小姑娘的眉間,沒貼近,只沿著眉眼的輪廓輕輕描了描。 簫容景也沒說話。 這一刻,兩人的情感奇異達(dá)成了共鳴,五感共享,情緒相通。 . 翌日,昭昭的煮粥生涯結(jié)束了,要走時(shí),宋春和宋夏兩個小姑娘依依不舍,昭昭也舍不得新朋友,吸了吸鼻子上了馬車。 鄒縣長寧村。 近些日子,不過短短幾個月,村里就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在長寧村呼風(fēng)喚雨的宋家竟然落魄了! 宋家在長寧村威望很重,主要因著宋家在縣里關(guān)系不淺,背后有人,自身也有資產(chǎn)。 平日里,高高在上,但常會雇村里人做工,礙于錢財(cái),十分不滿也減了七成。 但在村長一事上,長寧村大多皆不愿被外來者把持。誰知就在對方要拿到村長之位,塵埃落定時(shí),村長一職又落到了田家手里。 田家上數(shù)數(shù)十代都是長寧村人,期間幾任村長皆出于田家。為人公正厚道,無人不服。 田家應(yīng)了村長一職后,宋家仿佛走了背運(yùn)。 先是在縣里的靠山倒了,后又家里被土匪劫了,再又有官府說宋家侵占田地,罰了不少銀子不得不變賣東西。 如今守著個大院子,最值錢的大概也就這個了。 宋家大院。 宋向東搓了搓手,一臉難色,“娘,咱家小子束脩不夠了?!?/br> 宋向東妻子姚氏站在丈夫后面,掐了他一把。 宋向東囁嚅了幾下,“要不把咱家的房子賣了?以后再蓋個小點(diǎn)的?” 宋老太眼神如刀,一雙吊梢眼凌厲剮了一眼這挑撥的大兒媳。 “房子賣了?”宋老太冷笑一聲,“咱家丟不起這個人。你去和袁家說,婚事作罷,東西全退回來?!?/br> 姚氏大驚出聲,“娘!不可!” 袁家家貧,獨(dú)子善讀書,一直以來宋家給了不少助力,如今已經(jīng)考上了秀才,這一樁婚事極好,以后四丫就是正經(jīng)秀才娘子,怎么能說不做就不做呢? 宋老太撇撇嘴,“要兒子還是要丫頭,你自個選。近日有貴人要來咱村子,讓四丫去伺候?!?/br> 姚氏眉頭緊鎖,心中已然動搖,閨女她也疼,總抵不過能撐起門戶的兒子。 再聽到后面一句,立刻轉(zhuǎn)憂為喜。娘眼界高著呢,能讓娘看上的,該是什么樣貴人啊,四丫能當(dāng)個妾室,也是穿金戴銀,享不盡的福氣了! 正在門外偷聽的四丫驚訝差點(diǎn)出聲,她捂住嘴躡手躡腳回了屋子。她本就有點(diǎn)嫌袁家家底不好,就算當(dāng)了秀才,又不能做官,有的秀才考了一輩子也考不上舉人,如今砸下大運(yùn),她定是要搏一搏。 這天,一輛馬車駛?cè)腴L寧村,徑直向著村子邊緣的山腳下駛?cè)ァ?/br> 長寧村兩面圍山,山腳土地貧瘠,離村又遠(yuǎn),是個再荒涼不過的地方。 直到一個月前,有人在村中買地,山腳那一大片荒地,連帶著后面那座山,全都被買了下來。 有了這筆銀子,除了宋家,其余人日子都好過了不少。 不過短短數(shù)日,那片荒地便建起了宅子,四周用最好的青磚砌起高墻,讓人無法窺探。 馬車緩緩?fù)T谡娱T口,村民們都看熱鬧圍了過來,不敢靠近,遠(yuǎn)遠(yuǎn)瞧著。 只見那車夫掀開簾子,放下腳蹬,率先伸出簾子的是一雙如玉的手,頂著東珠的繡鞋輕踩腳蹬,出來的少女帶著帷帽看不清容貌,隱約可見國色天香,扶著車架矮身彎腰下車。 所有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不敢驚動眼前與他們隔著天塹的姑娘。 人群中的宋老太留意到那位不太起眼的青年,唇角笑意加深,不枉她費(fèi)了那么多錢財(cái),這位公子看著不顯山露水,她曾在上京當(dāng)家仆,見識多,眼力不是這普通村民可比的。 至于那位姑娘,能來這的想來以后也不會成為什么主母。 四丫宋香揪了揪帕子,自從頂在她上頭那個賤丫頭走了,她就再也沒受到過這種忽視了。 她如今是長寧村最最好看的姑娘,之前有那賤丫頭在,那些人表面說她傻子,背地里都暗暗討論那傻子好看。 再好看又怎么樣,還不是個傻子蠢貨。 昭昭下了馬車,她如剛出生的雛鳥般,抓著男人的袖口,亦步亦趨。 真正到了這個時(shí)候,好像也沒想象中的怯。 其余人好似只將她當(dāng)做一個陌生人,隔著帷帽,視線和那曾經(jīng)的噩夢——宋老太對上,宋老太露出一個諂媚的微笑。 昭昭一怔,飛快移開視線。她抿了抿唇,有點(diǎn)歡喜,又有點(diǎn)酸澀。 宋老太也沒那么強(qiáng),曾經(jīng)壓在頭上的大山,如今化為一絲飛灰,靜靜落在角落里。 不相認(rèn),不存在,陌路人。 這一絲奇妙的感覺席卷了她的內(nèi)心。 昭昭不再刻意挺直脊背,徹底放松下來,在男人溫和目光的支持下,她松開了像小孩子一般攥住男人衣袖的手。 那次之后,簫容景與昭平帝兩人五感共享,情緒互通,簫容景很愉悅,愉悅小姑娘明白了他的心意。 宅子的大門關(guān)上,眾人如夢初醒。 “誒呦,我就沒見過那么好看的姑娘,也就當(dāng)初宋家三丫好看得緊,誰知道命苦,不知道被賣到哪去了?!闭f話大嬸一點(diǎn)也不避諱宋家人。 在場的宋家人全都臉色尷尬。當(dāng)初有遠(yuǎn)地富商來買人,出價(jià)很高,不過是個丫頭片子,舍就舍了。 宋香臉色更是尤為難看。 宋老太咽下了這口氣,對著田村長說:“田村長,這貴人初來乍到,對村子也不了解,讓咱家四丫頭去領(lǐng)著看看吧?!?/br> 田村長皺了皺眉,目光打量了一下宋老太,又看了一眼宋香,宋香確實(shí)和村里別的姑娘不一樣,穿得好看,長得秀氣,又認(rèn)識一些字,是個合適人選。 心底這么想著,到底沒一口答應(yīng),“看貴人怎么說,若是貴人要人,宋香可以去,若是沒說,就別鬧出什么幺蛾子?!?/br> 幾個嬸子看著宋家笑成一團(tuán),嘀嘀咕咕說著話。 “這宋家真不要臉。” “上趕子送閨女,還好不是咱們長寧村本地的,丟不死人?!?/br> . 幾日后。 “聽說了嗎?那宋家丫頭丟人丟大發(fā)了,跑到山上追男人去了?” “嘶,貴人不會看上她吧?” “這哪能呢?誰不長眼看上她?被直挺挺丟了出去,下山踩著陷阱,臉劃破了,衣服破了,還是村里二流子發(fā)現(xiàn)把人從陷阱救了出來!” “這抱了抱了,衣服還破了……” “聽說又去扒袁家的婚事,袁家又不傻,嘖~” 山上。 昭昭隨著大人,幾天里游了近整座山。 她對這兒很熟悉,從小經(jīng)常來撿柴火。尤其有一處,尤其熟悉,記憶中卻不曾來過這個山洞。 昭平帝撥開掩住山洞的雜草,親力親為清理著山洞。昭昭在一邊幫忙。 男人做要使力氣的活,她便在一邊打打下手,一時(shí)之間,兩人都出了些汗。 收拾完,昭平帝席地坐在荒蕪破舊的山洞里,昭昭挨坐在一旁,不知為何,心中的熟悉感越來越強(qiáng)。 她來過這處嗎?昭昭摸了摸山洞凹凸不平的石壁。 好像曾經(jīng)有過什么…… 小姑娘的眉間帶著一絲困惑與新奇,好奇四處打量著,男人唇角不由露出一絲微笑。 這笑不巧被昭昭看到了,她嘟了嘟嘴,“大人,你笑什么???”沒有什么好笑的,大人這樣笑,總覺得在笑她。 昭昭鼓起臉,男人笑得愈發(fā)恣意。 “想知道我在笑什么?” “嗯,想啊。” “靠近點(diǎn),告訴你?!蹦腥寺曇粜M惑。 昭昭身子前傾,湊近了些。 暮色漸沉,暮色暈黃的光暈帶著暖意。風(fēng)停了,悄然無聲。 昭平帝壓低聲音悄悄道:“朕做了一個夢,夢里有個小姑娘快死了,朕去了,但去晚了?!?/br> 說完微微一頓,淺淺一聲喟嘆被暮色吞沒,男人眉眼平和,含著一絲寂寥: “昭昭,孤來了?!?/br> 這一句仿佛帶著一絲離別的珍重意味,向前世劃了一個句號。 而后含笑在小姑娘的眉心輕輕落下一吻,一觸即離。 昭昭震驚極了,瞪圓了眼。 太、太子?夢里那個很好的太子,死前攬住她的太子,就是大人嗎? 就算是個夢,但夢里的大人也從來沒拋棄過她嗎? 昭昭以為自己沒把那個夢放在心上,可是……為什么會那么高興呢? 小姑娘眼眶微紅,淚眼朦朧。簫容景輕輕拭去小姑娘眼角的淚水,語氣篤定: “他不曾想放開你,本王更不會放開你?!?/br> 所以,別哭。 再哭本王就要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