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你無法拒絕,這是上級指令,你背后的人……也無權拒絕。” 成實拿出文件里的密函向秋陽展示。 “叁個被害人均為年齡二十五歲的年輕女性,且都是A市本地人,不同程度上有吸毒行為,平日也混跡于各大高檔會所。我們盯了這么久終于摸到了嫌疑人的行蹤,秋陽,你得服從命令?!?/br> “說到底,你也不過是一把工具罷了,不然你后面的人為什么護著你讓你在A市胡來?點了一圈名流上位圈的子弟你還能安然無恙。他排除障礙一身干凈,而你還得繼續(xù)混在爛泥里當別人的掃帚?!?/br> “你還有什么?這條命都被人拿出來交到我們手上,值得嗎?” “你還不知道吧,過了明年年初‘他’就要上調,你為他得罪了那么多的人,最后的路在哪兒?” “或者配合我們,等這個風頭過了我會安排把你安全的送到你應該去的地方。你難道就不想留下最后屬于你自己的東西了嗎?” 一字一句把秋陽的生活剝落的干干凈凈,成實說到最后還是沒有忍住輕輕皺了一下眉頭。 秋陽在整個過程一言不發(fā),甚至收回了暴露出的張揚跋扈,直到最后一個音節(jié)消失在審訊室,她才掛回她的面具,只是整個人的光彩帶著不可忽視的頹勢。 良久,秋陽抽出第四根細煙點上。 “原來你們都知道啊……看來我在A市還挺出名?!?/br> 白煙從深紅嘴唇里往外緩慢上升,漸漸籠蓋住她美艷的臉,戲謔的眼神朦朧不清的印入成實的視線。 “不要把我說的這么可憐,成實,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真的?!?/br> “人們總是喜歡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才會給人乘虛而入的機會,然后制造迷惑對手的幻象?!?/br> 秋陽沒有抽完第四根煙,她掐滅煙頭,右手輕輕敷上左手的紗布,整個人隱隱露出陰沉的郁色。 “話都到這兒了,我還有什么余地講不呢?只是到時候請你們好好保護我這條爛命,拜托了?!?/br> 她微微垂頭,長卷發(fā)遮住了大半張臉。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和左西的關系也是那群酒囊飯袋透露的吧?還真是閑啊……睡了哪個男人都被無聊小人記得這么清楚,看來我的處境還真是岌岌可危?!?/br> 秋陽說完后干脆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假寐,聲音也越說越小最后倒像是喃喃自語。 成實猶豫片刻,最后在心里某處的觸動下脫離理智的說道:“這次調查是秘密進行的,外部還沒人知道左西的身份,你可以放心?!?/br> “是嗎……那還真是慶幸啊……我有點累了,可以讓我休息一下嗎?” 她輕輕的說著,滿臉疲憊收起了所有的倒刺,此刻全然是溫順無害反而有些正常女人的脆弱。 成實還想說話卻被手機震動打斷了,他皺著眉頭拿起手機,朝沉默已久的小王示意然后快步出門,只留下一聲門響。 小王一言不發(fā)的整理好筆錄,極力想要忽視同處一室的另一人。他在剛剛才真正感覺到一個女人的犀利,意外的強勢還帶有不可訴說的骯臟秘密。同時也反應過來,在這之前自己像一個跳梁的小丑被一個吸毒人員耍的團團轉。小王覺得憤怒卻又為秋陽此時此刻的境地感到痛快,像一個復仇成功的受害者,冷眼期待著施暴者摔得更加慘烈。 “在暗暗詛咒我?還是已經想到了我沒落的未來開心到忍不住想多吃兩碗飯慶祝一下?” 秋陽靠著椅背雙手抱胸,睨視著偷偷打看她的年輕人。 小王現在也十分有底氣,絲毫不覺得被人看破有多窘迫,但說話卻還是擺脫不了新民警稚氣的嚴肅。 “我可沒空詛咒一個吸毒人員,只是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好意提醒你,等抓捕工作結束后你還是自己主動去強戒所安心改造,出來以后重新做人吧!” “你現在倒不像警察,像個被羞辱了找家長做主的小鬼……怪可愛的?!鼻镪枔Q了個姿勢改趴在小桌板上,神情平和。 小王還想犟嘴反駁但當看到對他微笑的漂亮女人時,他突然驚覺到自己幼稚的行為舉止在別人眼里就是個笑話,心里難免又涌起羞憤。于是他長記性般只冷哼一聲不再打算和她交談。這個人善變又多面,不能被她迷惑,小王在心里提醒自己。 秋陽閉上了眼睛想起了一個人。 那張好皮相上的一道傷疤,從左眼眼角到臉頰,難得笑一笑可以發(fā)現淡淡的酒窩。左邊還是右邊?她有些記不清了,事實上她好像從來沒有仔細看過他的臉,但有些事卻是忘不了的。那雙練過鋼琴的手修長有力,總是喜歡摸著她的頭發(fā)撫慰著骨子里滲透出來的癢,然后用沉郁的眼神看著她,片刻后兩個人將會一起沉淪在漫長的rou欲里。 一次又一次。 “害怕嗎?我殺了人,不止一個。” “她們都該死的,我沒有錯?!?/br> “還有最后一個……你再等等,等我和你離開這里,好嗎?” “等我保護你?!?/br> 她好像睡著了,夢里全是光怪陸離的光景。一片布滿霓虹燈的水族館里,好多色彩豐富的熱帶魚在一個人的周圍徘徊游動,越來越多,越來越模糊。秋陽想要向前把他拉出來,可雙腳卻僵直的杵在原地無法向前。她應該知道他的名字,他叫什么?是誰?為什么會害怕?害怕什么? “左西死了。” 秋陽叁分鐘前被成實叫醒后一直處于困惑狀態(tài),他說了很多,更多的是這次的扣留不作數了。 因為左西死了。 “一個小時前他殺了第四個被害人…被路人發(fā)現后立即報了警,左西開車逃逸的路上主動撞上東橋的護欄上……警方到達的時候已經當場死亡了?!?/br> “警員找到了他的住所,發(fā)現了他以往作案的工具,檢驗科正在采集……” “死了?” “對,當場死亡?!?/br> “啊……怎么會死呢?” “秋陽?” “他怎么會、可能、會死呢?” 秋陽疑惑的看著成實,不解的問道。話里顛叁倒四,聲音到后面已經是不可壓制的顫抖。 “他!怎么會死!” 秋陽乍的拍響審訊桌高聲問到,她雙手控制不住的發(fā)抖,眼底深處早已是一片恐懼。 成實詫異于秋陽的異常,他甚至懷疑是否是她的毒癮發(fā)作了。 還沒等成實反應過來,秋陽掀開審訊桌從椅子上緩緩站起身慢慢走到鐵欄處,暗紅的指甲緊緊扣著金屬欄桿。陰郁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咫尺距離的高大男人,卻比他更為冷酷。 然后她笑了,一只蟄伏已久的獵手露出她駭人的獠牙,艷麗的色彩昭示著捕獵者的危險。秋陽死死抓住手中冰冷的金屬笑的前仰后翻,再一次抬頭時,紅血絲布滿的眼睛里終于涌出淚水。 “一群蠢貨!就連他……也是蠢貨?!?/br> “什么狗屁犯罪嫌疑人當場死亡……哈哈哈哈哈……殺人兇手剛剛還被當作下一個受害人保護的好的不得了呢!” 成實震驚的聽著秋陽近乎癲狂的話,黑色的長卷發(fā)下是一張兇相畢露的臉,紅唇上揚的弧度譏諷著所有圍觀兇殺案的參與者。 秋陽站直身體湊近成實,纖長的睫毛被淚水暈開混合眼淚在這張蒼白的臉上劃下黑色印記。 “成警官,你知道嗎?縫合她們的四肢真的是個力氣活兒呢。” 她舉起纏著白色紗布的左手。當著成實的面一圈一圈拆開——掌心橫著一條長的傷疤。 “第叁個女人不太乖,宰她左手的時候突然醒了,左手被她不小心劃了一道。這個麻煩鬼讓我多廢了很多事呢……所以我就給她的背上多刻了一行字。” “最后的成品很美吧?她們叁個保養(yǎng)的不錯,身材都挺好的。沒有多余的脂肪,不然一刀下去全是黃油,見了怪惡心的?!?/br> “剛剛你還真是不憐香惜玉呢,把我留的宰割現場的照片給我看,知不知道裝惡心也是個力氣活兒啊……嗯?” 秋陽一字一句把成實推入了完全沒有預設到的絕境,此時此刻發(fā)生的一切甚至打亂了他的職業(yè)素養(yǎng),以至于一個老練的干警只能不斷的在心里組織這些信息以求在最短時間里調整好崩壞的心態(tài),而另一面,他也暗暗警惕著準備控制里面真正的變態(tài)連環(huán)殺人兇手。 “在害怕什么呢?成警官?殺人可不容易呢……本來還剩最后一個的,沒想到被左西那個蠢貨給先下手了。有什么用呢?我沒辦法保護他了,說好一起離開的,我一個人怎么一起呢?” 她說完緩緩后退自然的坐在了審訊椅上并扣好桌子,從煙盒里抽出第五支煙點燃深深吸入喉肺,肆意的笑容掛在臉上,眉眼彎彎,妝容狼狽卻無法掩她的美艷模樣。 “他做不來的,他是無罪的?!?/br> 秋陽看著外面被成實叫進來的警察,笑容擴大到眼底竟是流出眼淚來。 “他是無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