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知他人惡意，就更不必放在心上了，在這方面，東大人怕是不如我——所以，何必一直記著當(dāng)年謝東兩家一些閑人的碎嘴呢。”

    她走了，風(fēng)來，卷了香氣，離了殘影。

    那一幕，好像在跟整個烏靈作別。

    因她一句話而變臉的東戰(zhàn)站在原地，神色變換莫測。腦海里卻想起自己書房密柜中的都城調(diào)令，耳邊聽到不遠(yuǎn)處走來的蕭季調(diào)侃他。

    “東戰(zhàn)兄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哦，怕是不久也要去都城了吧?！?/br>
    東戰(zhàn)不說話，蕭季繼續(xù)笑，“不過我恭喜你可不是仕途，聽說郡守大人對你十分看重，已然請了說親人踏你府邸門檻了哦?！?/br>
    蕭季桀桀兩聲，“不過我還不清楚東戰(zhàn)兄迎娶的是哪位葉家姑娘，是大的還是小的?！?/br>
    他話里提及的大小姐妹，顯然不會是那位風(fēng)頭正盛的葉家庶女。

    因為在蕭季看來，以東戰(zhàn)如今這樣的官位跟大好仕途，就該娶嫡女。

    不過……難道謝明謹(jǐn)不是更好的人選么？

    蕭季目光晦暗。

    第54章 慎言

    “都不是?！睎|戰(zhàn)好像不欲多說，只是微微蹙眉。

    蕭季敏銳，察覺到對方雖然否認(rèn)那葉卓兩個嫡女，卻也沒否決葉家說親，也就是說他接下了。

    葉綺思？

    “東戰(zhàn)兄，你不會是……想不開吧。”蕭季似認(rèn)真似隨意道。

    “庶出永遠(yuǎn)是庶出，我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我為男兒都如此，何況女兒家。”

    東戰(zhàn)卻似被觸動了什么似的，表情緊繃，淡淡道：“在我看來，有些嫡出因為尊貴，反待人苛刻，待己虛偽，還不如娶一個庶出卻純良女子?！?/br>
    “何況，我本就是泥腿子出身，也配不起嫡女?！?/br>
    東戰(zhàn)說完就走了。

    蕭季看著他走，卻也察覺到身邊湊近了一個人。

    “哥，你跟東戰(zhàn)那廝說什么呢？”

    “說婚姻大事?！?/br>
    “這種破事有什么好說的，欸，你還沒跟我說那個宴王殿下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呢?！?/br>
    “與你何干？”

    “我……我看個熱鬧還不行么？”

    “那你先告訴我，當(dāng)年你到底做了什么，讓明謹(jǐn)那么對你。”

    “額……”

    蕭禹有些語焉不詳，躲躲閃閃。

    另一邊，騎馬離開的東戰(zhàn)卻在馬上想起當(dāng)年舊事。

    半大點(diǎn)的孩子，卑微的流浪兒，因為每日在窗外偷看學(xué)堂開課而被注意到，后貴人相助，錦衣玉食，那時他是驚喜的，敏感的，也是自卑的，小心翼翼，生怕做錯什么事，惹人厭惡，可后來，他初初見到謝家人，也初初對謝明謹(jǐn)驚鴻一瞥。

    后來，他還未消化完那一眼，就聽到了一些人的話。

    癩蛤蟆，天鵝，癡人做夢。

    可他從未那樣想過。

    他只是覺得這位貴女不像其他人，從未輕視羞辱他，待他平和，是夢一樣的人物。

    他感激她，也珍惜這個朋友。

    可是……

    他很快低下頭，把卑微放在心肝上，不再在謝東兩家的學(xué)堂里接觸她。

    后來偶然一次，他見到了謝明謹(jǐn)真正的樣子。

    冷漠，強(qiáng)勢，甚至無情。

    她把比自己年小幾歲的一個小孩子活生生倒吊在了樹上，甚至用刀抵住了他的咽喉。

    他當(dāng)時并不知道那個小孩是誰，也不知道前面發(fā)生什么事，只一直記得那日的謝明謹(jǐn)。

    以至于他后來看謝明謹(jǐn)?shù)娜魏我幻?，都覺得是虛偽的。

    ——————

    “就是……就是說了一些很不好的話?！笔捰韺κ种福砬楹懿蛔匀?，最后低下頭，嘀咕道：“我說她母親是貪慕虛榮的女人，因美色被他父親喜愛，當(dāng)他父親喜新厭舊喜歡了一個青樓女子后，自知在謝家混不下去，就把她拋棄，管自己跑了?！?/br>
    蕭季的表情古怪，盯著他，蕭禹尷尬，“后來……她就生氣了?！?/br>
    當(dāng)時身邊大人都那么說，他就聽了，又特別喜歡招惹這個鮮少理會自己的大jiejie，于是嘴巴沒把門，卻不知后者生氣后會那么可怕。

    他那次真的差點(diǎn)死了，后來蕭謝兩家都知道這件事，可她毫發(fā)無傷，反而自己被一再囑咐不能泄露此事，他覺得特別憋悶，就在心里記了很多年。

    如今想來……

    “蕭禹?！?/br>
    “??？”

    蕭禹回神，對上蕭季的眼，“咋了，哥？”

    “你能活到現(xiàn)在，可真夠命大的。”

    “哼，她是沒殺我?！?/br>
    “你應(yīng)該感激的不是她不殺你，而是她沒把這件事告訴謝遠(yuǎn)?！?/br>
    那時應(yīng)該是謝遠(yuǎn)的發(fā)妻剛離開謝家之時，也是謝遠(yuǎn)性情大變之時。

    當(dāng)時謝家可都死了不少人啊。

    蕭季深深看他一眼，“也虧父親是真的疼愛你?！?/br>
    ——————

    船只將近柳州，需補(bǔ)充新鮮食物，碼頭熱鬧得很，不少船只都在碼頭接受碼頭驛官的協(xié)調(diào)，一一?？浚凰宜掖苍诼拷?。

    船上。

    “他應(yīng)當(dāng)是感謝我沒有將他頂?shù)角f無血面前吧?！?/br>
    明謹(jǐn)對此不甚在意，反問謝之檁，“就為這事來找我么？”

    “也不止。”謝之檁斟酌一二，才鼓起勇氣道：“我覺得你的學(xué)問也極好，我有些不明想問問你?！?/br>
    他有些不安跟心虛，因為她明擺著更喜歡謝明月，否則后者那樣的榆木腦袋怎么值得她費(fèi)大心血督促進(jìn)學(xué)，而自己是庶子，他有進(jìn)益于她有何好處呢？

    果然，他看到對方的表情淡了。

    “如果不合適就算了，我這就退……”

    “你很想做官嗎？”

    謝之檁被這個問題給搞蒙了，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這……難道不該嗎？你很討厭別人做官？”

    到底是聰明的，他敏銳察覺到了重點(diǎn)。

    “也不是?！?/br>
    明謹(jǐn)偏過臉，看著兩岸景色，語氣輕飄，“我只是不喜歡當(dāng)不了好官還非要當(dāng)官的人?！?/br>
    這話乍一聽沒問題，但含義太深了，謝之檁有些觸動，此時，正聽到不遠(yuǎn)處靠過來的船只甲板上傳來一些醉酒之人的喧囂言語。

    其中有個嗓門不小的書生打扮青年提著酒壺大罵，言語中提及兩個詞。

    謝遠(yuǎn)，jian臣。

    “聽到了，他不是個好人，不要學(xué)他?！?/br>
    “……”

    謝之檁的臉色難堪得很，但又想到一件事——似乎對方?jīng)]有像以前一樣對自己防備這方面了，起碼在“父親不是好人”這件事上，她是愿意教養(yǎng)自己的。

    也沒留意謝之檁的心思，明謹(jǐn)將書放在桌子上，“現(xiàn)在，你可以問了?！?/br>
    兩人開始談學(xué)，卻不知隔壁那艘船上，醉酒怒罵的書生被身邊同窗捂住了嘴巴。

    “嗚嗚嗚……你們干嘛！”

    “則成兄，慎言，我等怕是大禍臨頭了！”

    “何事？”

    “你看……”

    醉眼朦朧的書生一睜眼瞧見了隔壁高聳磅礴的大船乘風(fēng)破浪，他一怔，“這……”

    “你再看看后面?！?/br>
    他的腦袋被如喪考妣的同窗扭了下，往后看去，看到了七八艘同一制式大船。

    而這些船只的旗幟上俱是同一圖騰。

    但更可怕的是在這些船的最后面，還跟著一艘船，那旗幟也是……

    “是十二監(jiān)！”

    “這些死閹人……”

    “慎言慎言！”

    一群人直哆嗦，把大嘴巴的書生捂著拖著帶走了，乘著靠岸匆匆下了船，顧不得柳州根本不是他們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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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明謹(jǐn)躺在床上沉睡著，江上月色漸涼，紗窗外有月色一輪，但這月色漸被窗口攀爬上的黑影籠罩。

    小刀割開紗窗，探入一只手?jǐn)Q開窗拴，正要開門……這個黑影卻也察覺到了另一個黑影。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