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不可思議，永璉最初只是因為季節(jié)更換偶染風寒，三五天過后，病情忽然轉(zhuǎn)重，除了高燒不退，逐漸增添了頭痛嘔吐、抽搐昏迷的癥候，御醫(yī)院走馬燈一般穿梭阿哥所，富察皇后更是親自搬過去就近照顧，九月里臺灣旱災(zāi)，十月間直隸、山東、江蘇、安徽、江西、河南、陜西七省上報水災(zāi)，等弘歷忙完政務(wù)轉(zhuǎn)頭關(guān)心兒子，御醫(yī)已然語焉不詳?shù)亟o帝后打預(yù)防針：二阿哥怕是拖不了幾天了。

    富察皇后立刻就崩潰了：“不——這不可能——永璉一向康健，怎么會因為這樣一場風寒——一定是你們這群庸醫(yī)——對，一定是因為你們這群庸醫(yī)，治不好永璉本宮讓你們賠命！”

    院使院判苦哈哈地告罪：“請皇后娘娘放心，臣等必然盡力而為。”

    兩宮皇太后正在寬慰兒媳，忽有左院判朱輝近前啟奏：“萬歲爺、皇后娘娘，久聞皇貴妃娘娘醫(yī)術(shù)高明，臣等固然無能，難保皇貴妃娘娘仍有回天之術(shù)，是不是請皇貴妃娘娘同來參酌，臣等——”

    “李玉！”弘歷半坐在永璉的床榻上，“拖出去，亂棍擊斃！”

    給皇家扛長工就是這一點兒難受，最致命的危機不在于尸位素餐治不好貴人的病，怕就怕既沒有起死回生的醫(yī)道又沒有明哲保身的本事：于臣下而言，腦袋都是別在舌頭上的，

    院使劉裕鐸摸了一把汗：就在朱輝開口前，他的腦海中也曾閃爍過皇貴妃的身影，很快便理論結(jié)合實際的把這種荒唐念頭予以推翻，以朱輝的下場為鑒，果然是一項極為明智的選擇。

    不管朱輝背后站著的是哪個，被點名的寒苓到底不能背負“見死不救”的罵名，帶著藥箱便踏上了阿哥所的地界。

    上手試了永璉的脈息，寒苓轉(zhuǎn)身吩咐劉裕鐸將發(fā)病以來的處方呈進細看，沉吟半晌問道：“還有旁的法子沒有？”

    劉裕鐸不敢說謊：“臣等無能。”

    寒苓又問：“你們有多少把握治愈二阿哥？”

    劉裕鐸躬身答道：“約莫有四五成——”

    “我最多只有兩成。”寒苓嘆了口氣，“皇上，臣妾無能為力?！?/br>
    簡單來說，永璉是發(fā)了瘧疾，不知太醫(yī)院有心還是無意，最初竟然當作傷寒之癥進行處方，后期雖然進行補救，因忌虎狼錯過了最佳用藥時機，現(xiàn)今想用，大約沒有能夠扛的過去的體格。

    弘歷約莫看出了一些機關(guān)，想了一想說道：“你們再去商議處方，朕與皇貴妃立等回話?！?/br>
    劉裕鐸還要感激皇貴妃沒有揭穿他們的罪責，老學究們碰頭琢磨半天，到底硬著頭皮將處方呈了上來。

    寒苓頓時覺得頭大，走到桌案前提起筆放下，放下筆又提起來，反復四五回，連兩宮皇太后都失去了耐性，異口同聲向她問道：“方子有不妥當?shù)牡胤?？?/br>
    弘歷上前寬慰道：“你按自己的意思寫，用不用在于朕和皇后。”

    寒苓看了弘歷一眼，拿起毛筆就著藥箱內(nèi)的丹砂在原擬的藥方上寫了幾個字丟給劉裕鐸：“你瞧瞧！”

    劉裕鐸“唰”地一下白了臉：“娘娘——”

    “我的兩成你們的五成都擺在這兒——交給萬歲爺和主子娘娘來抉擇吧！”寒苓轉(zhuǎn)身向兩宮皇太后行禮，“臣妾告退！”

    “苓兒！”弘歷從后疾呼，“我信你。”

    寒苓并未回頭：“皇上，江蘇名醫(yī)尤怡在月余前仍在京師，我的方子加上尤怡的回陽九針許能達到御醫(yī)的五成功效?！?/br>
    皇貴妃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留下夫妻母子四人對峙起來，原因無他，除添減用藥外，寒苓劃掉了處方中的人參，將致命的p霜替代了上去，除了御醫(yī)吳謙贊同兵行險招冒險一試，所有會診太醫(yī)沒有一個能擔得起這樣的干系。

    弘歷壓根信不過御醫(yī)的五成把握，他主張用寒苓的方子配藥，富察皇后能答應(yīng)才是見鬼：她覺得景仁宮是忌于朱輝的攀扯故意用這種方式撇清干系！換作旁人少不得要夫唱婦隨抓住機會拉皇貴妃下馬，永璉是其畢生指望，做不到以身相代也便罷了，如何能讓自己的心頭rou深陷險境？教丈夫逼得急了，口不擇言便駁斥回去：“皇上，您不疼永璉，您盼著跟皇貴妃早日生下皇子，臣妾卻只生了他一個阿哥，您要讓他涉險，臣妾斷斷不能答應(yīng)?！?/br>
    “皇后！”崇元太后趕忙喝阻兒媳，“你的規(guī)矩呢！”

    弘歷最重臉面，聽得這話惱怒已極，忍了又忍方才說道：“你既疼他，便不該因人看方延怠病情！”

    肺腑而言，崇慶太后與富察皇后思慮相同，她也不會相信寒苓真心要救永璉，更何況人家丑話說在頭里，事先聲明只有兩成把握。

    崇元太后折中建議：“找人試藥吧。”

    劉裕鐸趕忙啟奏：“回母后皇太后，□□劇毒，皇貴妃娘娘對癥下藥，以毒性克藥性，若是常人試藥，毒發(fā)身隕亦為等閑之事——”

    寒苓聽說自己的處方未被使用，先就看著藥箱長嘆了一口氣，成霜頗為隱晦地安慰她：“主子，對您來說，這未必就是什么壞事?！?/br>
    二阿哥能痊愈，將來必是景仁宮皇子的最大攔路石，二阿哥因此夭折，處方的皇貴妃嫌疑難脫。橫豎是吃力不討好的結(jié)果，何不從起端開始便置身事外？

    “可他畢竟是皇上的嫡長子?！焙叻鲋雷诱酒饋恚安恍?，我得再去一趟阿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