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也不知是太過混亂,還是人們覺得風長天的營帳根本不需要護衛(wèi),帶著兩隊人馬開路,姜雍容竟順順利利找到了中軍大帳。 她翻身下馬,正要掀開帳簾,忽然“砰”地一聲響,帳簾自內被掀飛。 帳中情形一覽無余,姜雍容的心立刻緊緊地揪了起來。 大帳十分開闊,里面十幾個人,年紀不一,裝束不一,兵器也不一,看上去都頗有幾分江湖氣息。他們仿佛用的是一種頗為復雜的陣法,風長天正處在他們的圍攻當中。 旁邊已經有十多人倒下,也就是說楊天廣為了除去風長天,動用了三十多名江湖高手。 風長天雖已料理了一半的人手,但明顯這個陣法十分消耗體力,他原本總像是永不知疲倦似的,現在額角竟然沁出了汗珠。 姜雍容不懂陣法,但發(fā)現這些人跟風長天動手之時,往往是其中一人接上幾招,幾損毀過后立即換另一個人。 車輪戰(zhàn)。 她立刻明白了楊天廣的用心。 ——不管武功有多厲害,風長天終究是人。只要是人,就一定會累,一定會有體力耗盡的時候。 而那個時候,他還能刀槍不入、毫發(fā)無傷嗎? 中軍帳外沒有人,顯然是作戰(zhàn)的士兵故意將人引走了,楊天廣的目的從始至終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殺了風長天,殺了這個一直騎在他頭頂上的男人! 忽地,被困在陣法中的風長天看到了她,眼中掠過一絲明亮的神采。 “雍容!” 他大叫一聲,還對她揮了揮手,好像下一瞬就會像從前每一次那樣,轉瞬便沖到她的面前來。 但這一次,在他抬手的一個瞬間,姜雍容看見有什么東西在空氣中微微一閃。 一切都被拉長,變慢。 那是一柄薄薄的小刀,近乎半透明,在空氣中隱匿于無形。 這才是楊天廣安排的真正的殺招,陣法只是耗住風長天,真正奪命的人,一直隱身在暗處,等待風長天的一個破綻。 現在,等到了。 “小心!”姜雍容大叫。 她的聲音跟不上小刀的速度。 它輕盈迅疾迅地,無可阻擋地,觸及了風長天的胸膛。 沒事沒事沒事! 沒有什么東西能刺傷擁有化鯤神功的風長天,它像從前任何一件觸及風長天的兵器一樣無功而返。 可是,仿佛是一個噩夢,一切都被拉長,變慢,她清晰地看到,半透明的刀尖切進了風長天的衣料,緊跟著殷紅的鮮血冒了出來,在火光的照耀下像針扎一般刺眼。 “風長天!” 姜雍容聽到自己叫了一聲,聲音之尖利,仿佛能撕碎自己的耳朵。 第113章 . 祭旗 這樣結束,愿意么? 一夜的喧囂終于結束了。 天亮之后, 火光熄滅,只余縷縷殘煙,在淡青色的天空下裊裊上升。 阿都和塔師站在天女山的山腰上往下看, 只見往日壁壘森嚴的軍營就像被野馬群踏過的泥地,一塌糊涂。 “我就不明白了, 昨晚上那么好的時機,為什么父王不讓我過去趁亂把他們一鍋端呢?”阿都道, “不管是風長天的人還是楊天廣的人, 說到底都是大央的人嘛。既然父王想直接打進大央, 為什么不把他們一網打盡?” 塔師淡淡道:“正因為大王想打下大央,才要按照約定的來——如果在這里就毀約,楊天廣有了防備, 云川城的城墻堅固,可沒那么容易讓我們得手?!?/br> 阿都聳了聳肩:“反正我總覺得我們錯過了一個大好的機會。就憑那個姓楊的死胖子,能做掉風長天?” “風長天在北疆縱橫多年,是楊天廣的眼中釘rou中刺。他比我們更想讓風長天死。如果有人能想出殺死風長天的法子,那個人一定是楊天廣。” 阿都還想反駁, 忽然發(fā)現央軍大營好像有什么變化, 立即抬起千里鏡,細看之下, 吃了一驚。 ——天虎山的帥旗緩緩倒下, 取而代之豎立起來的, 是一面北疆軍旗。 他怔怔地放下千里鏡:“草,真的假的?” 塔師接過千里鏡, 看清楚之后,臉上露出了笑容:“恭喜你,王子。大王很快就會得到大央最肥沃的土地, 而王子則能得到大央最美麗的女人。” 阿都眼睛一亮,“姜夫子!” 他猛地跳起來,“糟,楊天廣本身是個好色的豬頭,風長天一死,他一定會對我的夫子下手,我得立刻去云川城把她帶出來?!?/br> 塔師道:“不必急于一時,風長天到底死沒死,楊天廣一定會給我們一個交代。” 話音才落,一名士兵走來行禮,道,“塔師,王子,央人派來使者來,大王請二位到大帳去?!?/br> * 阿都和塔師一同踏進大帳。 此次北狄王親征,各部族的頭目都在,帳中擠得滿滿的。 塔師第一眼看到了帳中的一口棺木。 阿都則看到了棺木旁的姜雍容。 姜雍容穿著盛裝,臉上涂著厚厚的脂粉,眼神空洞,像一只被妝扮出來的目偶。 在她的身邊是一個身量較為矮小的女孩子,臉上也一樣涂脂抹粉,妝太濃了,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 兩人的手上都捆著緊緊的繩子,讓阿都想到了祭祀時的白羊,無辜柔弱又無力掙扎。 “大王,這是風長天的女人。” 站在帳中的人是一名四十來歲的男子,留著兩撇小胡子,他叫胡壽,身份是楊天廣最信任的幕僚,跟他一起來的全是楊天廣的府兵,此時正等候在帳外。 他恭恭敬敬地道:“如您所見,她的美貌十分出眾,正適合獻給大王享用?!?/br> 塔師道:“根據我們的消息,這個女人應該是在云川城中。你們的楊大人這么有信心一舉得勝,讓你們直接帶著他的女人出城了?” “回大祭司的話,我家大人再英明也不能未卜先知。風長天的武功有多厲害,各位和他對陣了這么久,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們奉了大人的命令,實際上是把腦袋系在了褲腰上,事情能不能成,自己能不能活,都還未知,怎么可能帶著女人出門?” 中年男子道,“這個女人不知怎地知道了我家大人的計劃,只帶了個丫環(huán)就出城來到軍營,想給風長天通風報訊。很可惜,她來晚了一步。她昨晚趕到的時候,我們的殺陣剛剛殺死了風長天,她剛好把自己送來陪葬?!?/br> 姜雍容全程聽著,面無表情,仿若一具木偶。 阿都原本很難相信楊天廣真的能殺了風長天,但看到姜雍容出現在這里,忽然就相信了。 ——如果不是真的死了,風長天怎么可能讓她身臨險境? “夫子,別怕?!卑⒍嫉?,“從今以后,我來照顧你?!?/br> 他說著,上前就要去解開姜雍容手上的繩子。 手剛剛碰到繩子,姜雍容猛然吃了一驚,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一般,后退一步:“不要過來!” 那名丫環(huán)也立即靠攏在姜雍容身邊,仿佛十分害怕。 “阿都,”北狄王開口,“你想要這個女人?” 阿都朗聲道:“父王,兒子懇請你把她賜給我,這就是我一直放在心里面的女人?!?/br> “想要接管風長天的女人,先得看看風長天是不是真的死了?!北钡彝跽f著,走下高座,來到棺木前,吩咐道,“打開。” 在棺木開啟之前,塔師一揮手,一隊北狄武士魚貫入內,豎起厚重的盾牌,擋在北狄王身前。 北狄王道:“怎么?難道本王還會怕一個死人?” 塔師道:“大王請恕罪,若這個死人是風長天,便不得不防?!?/br> 胡壽笑道:“大王放心,塔師放心,若不是死的透透的,我們怎么把他弄得進棺木?”說著,他抬手將棺蓋推開。 所有人的視線都向棺中望去。 “風長天”三個字是籠罩在北狄人頭頂的一場噩夢,尤其是天女山的駐軍,見識過他超凡入圣的本領,都公認他是被天神庇佑的男人,刀槍不入,戰(zhàn)無不勝。 此時此刻,他仰躺在棺木內,兩眼緊閉,面色蒼白,胸前洇著一大灘血跡,濕透了衣襟。 塔師緩緩走近,全身上下布滿勁氣,手放在風長天鼻前,靜置了良久,向北狄王道:“確實死了。” “長天! ” 姜雍容發(fā)出一聲悲呼,淚如雨下。 北狄王揮手讓武士們退開,走到棺木邊,居高臨下看著這個將他的大軍堵在了天女山出不去的男人:“呵,看來天神已經不再庇佑他了。” 塔師高舉雙手:“天神庇佑的是大狄,是我們的大王!” 帳中的部族頭目都跟著高舉雙手,口呼“大王”,神情激動。 “好!”北狄王志得意滿,雙手虛按,“風長天已經死了,我們即刻便能開營拔寨,掃平北疆,直取央人的京城!” “掃平北疆,直取京城!”頭目們的呼喊聲響徹大帳。 胡壽吃驚:“大王,我們說好的明明是……” 沒有人在意他說什么,北狄王一伸手:“取我的刀來!” 那是一把重達八十斤的大刀,北狄王便是憑著它登上的王位,他用綢緞拭過刀鋒,雙手握刀,對著棺內劈斬而下,“——可惜你不是死在本王的手中,但也無妨,本王照樣取你的頭顱祭旗!” “父王!”阿都撲過去托住北狄王的手,“他死都死了,何必再砍一次?就算要砍,能不能拉到外面去砍?” ——好歹別讓夫子看見,她會傷心的。 “起開!”北狄王一腳踹開了他,沉重的刀鋒疾斬而下。 棺木在威烈的刀氣下四分五裂,刀鋒停在了風長天的脖頸上。 不是北狄王臨時收手,而是發(fā)現斬不下去。 一只手從棺木里伸出來,扼住了北狄王的咽喉。 “媽的,死了還要被戮尸,爺可真是慘。”原本已經“死去”的風長天坐了起來,“老頭,砍死人可不是好習慣啊,別教壞了小孩子?!?/br> 幾乎是同一時間,原本嚇得縮成一團的小丫環(huán)猛然舒展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掄起一把大刀劈向塔師。 原本驚得臉色煞白的胡壽從袖子里抽出軟劍,刺向要沖上來保護北狄王的武士。 帳外殺聲四起,那些老老實實等在外面的“督護府兵”干脆利落地放倒了外面的守衛(wèi),沖進來制住帳內的頭目們。 頭目們奮起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