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文兄慎言啊?!壁w成哲道,“陛下的性子你我又不是不知道, 不管做出什么事情都算不得稀奇?!?/br> 文家的書房里, ?;庶h中有頭面的人物都在。他們來這里的目的很簡單, 那就是勸文林上朝。 文林不在,朝中無人再能與姜原抗衡。陛下是不是打算把江山拱手讓人不知道,反正文林要再不上朝, 他們就得讓朝堂拱手讓人了。 大伙兒苦口婆心勸了一場,文林只是嘆氣,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眾人其實都明白文林在等什么。 文林在等陛下的圣旨。 他是三朝元老,受封帝師, 從一品位極人臣, 連著告病三日,要他回朝, 須得陛下親自搭一搭臺階。 但大家心知肚明, 要等陛下搭臺階, 恐怕等到下輩子都指望不上。 可這話又不好直說。 正當大家彼此用眼神示意推諉,最后趙成哲打算站起來說實話的時候, 外面下人回稟,宮里有旨意來,宣文林進宮。 眾人:“!” 今天的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除了文林, 趙家也收到了旨意,兩人一塊兒進宮。 文林躊躇滿志,道:“陛下年輕,還像個孩子,有時候咱們一伴嘮叨,他會嫌煩,但若是冷他一冷,他便知道少不了咱們。” 趙成哲也覺得頗為欣慰。 畢竟這是有史以來風長天第一次主動召見兩人。 只是兩人進了御書房,卻沒有看見風長天,坐在書案后的人是姜雍容。 “大膽姜氏!”文林喝道,“這豈是你能坐的位置?!” 趙成哲則問:“敢問娘娘,陛下在何處?” “陛下有要事在身,無暇前來,所以命我問兩位大人一句話?!苯喝菝媲岸阎窈褚粔|文書與奏折,她將之往兩人面前推了推,“在問話之前,這些東西或許兩位大人該看一看?!?/br> 文林和趙成哲彼此對望一眼,將信將疑地各自拿起一份公文。 這一看,臉色頓時變了。 公文乃是刑部就洪司業(yè)行刺一案審出來的供詞,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洪司業(yè)家人、孔廟的供奉與灑掃下人。 供詞上說明,文林和趙成哲等人與洪司業(yè)相約在孔廟密會,授意洪司業(yè)行刺姜雍容,人證物證俱全,薛成不單已經(jīng)結(jié)案,還將彈劾奏折都寫好了。 文林和趙成哲看著手里的東西,一時簡直不敢相信。他們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滴水不漏,沒有在洪司業(yè)那邊留下任何把柄,沒想到事情竟然還是被姜雍容翻了出來。 但兩人是久經(jīng)風浪的人物,越是遇到麻煩,便越是沉著:“娘娘,這是誣陷。那日我等確實去過孔廟,乃是因為國子監(jiān)在林鳴的住持下有諸多變動,加之陛下與娘娘又要親臨國子臨為生徒送行,老臣們心中不安,所以前去祭拜圣人……” 姜雍容打斷兩人:“我若是想聽二位大人解釋,就該讓兩人大人去刑部申辯,或是把這些東西在明天早朝的時候拿出來由百官公議,而不用特地宣召二位入宮。” 若真是去了刑部,兩人的一世英名就毀了。而所謂的百官公議,只不過是給了姜家一派攻擊兩人的借口,?;室慌杀揪蛣萑酰?jīng)此一擊,哪里還會是姜家的對手? 兩位在宦海結(jié)伴多年的老搭當彼此看了一眼,大約猜到了姜雍容的意思,文林沉聲道:“娘娘,士可殺,不可辱。我二人為大央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早已豁出去這條性命。若娘娘以為這些東西就可以讓我二人做姜家走狗,那是做夢!” 姜雍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拿起那份結(jié)案的公文,湊近燈臺。 盈盈燈火很快吞噬了公文,包括附在公文后的證詞。 火光映在文林和趙成哲眼中,這兩位朝中大佬再也忍不住眼中的驚愕,“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只希望二位永遠不要忘了今天的話,能一直能為風家阻擋姜家的最后的盾牌。”姜雍容道,“必須有人擋在我父親的面前,否則大央的百姓就永遠沒有好日子過?!?/br> 文林和趙成哲呆呆地看著她,當朝大佬仿佛遭受到某種看不見的重擊,身體里有什么東西裂開了。 * 風長天的要事就是打葉子牌。 自從回宮后,他可以和姜雍容名正言順膩在一起,打牌這種消譴頓時靠后,實在是姜雍容忙于政務沒空理他的時候,他便來找太妃們。 太妃們起初還有點束手束腳放不開,畢竟坐在身邊的不再是當初的羽林衛(wèi)阿天,而是一言九鼎的當場陛下,萬一贏得太過火讓陛下龍顏大怒怎么辦? 然而幾把牌下來,太妃們就忘了阿天和陛下之間的差別,因為風長天跟從前完全一個樣! 姜雍容過來的時候,宋太妃正在數(shù)落風長天:“……你好歹是天子,哪能不干活呢?天天跟我們這些老太婆玩牌像個什么話?” 李太妃道:“罷了罷了,誰讓他福氣好,有個能干的媳婦?!?/br> 趙太妃道:“那也不成啊,阿容要一直這么累著,哪能精神懷皇子?” 風長天聚精會神,一把推倒牌:“胡啦哈哈哈哈!” 雖是笑,聲音并不敢放大,因為年年正窩在他的懷里,手里還抓著他玉帶上的金珠,正睡得香甜。 年年如今已經(jīng)不住清涼殿了,風長天和姜雍容不在的日子里,三位太妃作為宮中最后的長輩,將年年接到身邊。 太妃們養(yǎng)娃和姜雍容養(yǎng)娃那當然是不同的。 這個不同直接體現(xiàn)在年年的體格上。 靠在風長天懷里的年年白白胖胖,面如滿月,嘴唇紅潤潤的,睡得面頰緋紅。 “阿容來啦?!比惶孟窀緵]看見風長天胡牌,紛紛熱情地招呼姜雍容坐下,然后向風長天道,“孩子都睡了,趕緊送他回床上去。” 姜雍容只見三位太妃手腕靈活,順勢就把風長天胡好的牌重新洗了。 姜雍容:“……” 她可還記得太妃們前些時候跟風長天打牌還戰(zhàn)戰(zhàn)兢兢呢。 兩人陪著太妃們打了一下午牌,和太妃們一起吃過晚飯,這才起駕。 兩人沒有坐輦,手牽著手走在長長的宮道上,后人遠遠地跟在后面。 一彎月牙高高地掛在天上,天色深藍如同大海, 風長天問起御書房的事,姜雍容告訴了他。 風長天笑道:“我猜,文林和趙成哲的下巴都快掉了。” 姜雍容微笑。 文林和趙成哲當時又驚訝又震動,然后文林道:“娘娘果然識大體,沒錯,娘娘已經(jīng)嫁進了風家,自然處處要為風家著想?!?/br> 趙成哲也十分感慨:“不錯,娘娘從前是姜家女,而今是風家婦。其實想來,自娘娘嫁入宮中,陛下對姜家可沒有一絲偏袒,文兄,是我等自誤了。” 風長天聽說之后,哈哈大笑。 這兩個老家伙,可能永遠都不知道他的雍容心里裝的是什么。 風家與姜家的權(quán)勢之爭,從來都不是雍容在意的事。 他笑著,忽然停下腳步。 月色下,一處宮殿的琉璃頂流麗呈光,襯得深藍天幕,美得出塵。 “還記得這里么?”風長天向姜雍容挑了挑眉,問。 姜雍容瞧了瞧,起初沒瞧出什么眉目,驀地,她臉上微微發(fā)紅。 風長天知道她想起來了,攬著她的腰,凌空就帶她上了房頂。 “別鬧?!苯喝菽樕献鳠翱旎厝グ??!?/br> 腳下是金黃瓦,頭頂是深藍天。當初她人生第一次醉酒,就是在這里。 “雍容,你還記得當初你說了什么嗎?” 姜雍容心說她就算是想忘也忘不掉。 “我是大央的皇后,百姓都是我的子民!我要讓他們安居樂業(yè),讓他們老有所依,少有所養(yǎng),讓他們每個人都過得太太平平快快活活!”風長天望著天下的彎月,一字一字重復她當初的話,“這便是我姜雍容與生俱來的使命!” 姜雍容捂臉:“別說了?!?/br> 酒果然是個神奇的東西,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當初那個明明已經(jīng)活得像口枯井的自己,心中居然有這樣豪邁的理想。 風長天看著她,目中有閃耀的光芒,“雍容,你不知道你在那一晚有多好看,多迷人,我就是在那一晚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對天發(fā)誓這輩子若是要娶妻,一定要娶你?!?/br> 在那個時候他就堅信,那樣的姜雍容,才是真正的姜雍容。 姜雍容還記得自己酒后寫下的那幅大字。 她一直以為那是自己醉后糊涂,現(xiàn)在才隱隱有些明白,一直就有一個姜雍容藏在她的心里面,在循規(guī)蹈矩的生活中團起身子,只有在酒醉之后,才能掙脫枷鎖,探頭呼吸。 原來風長天比她更早認識到那個真正的她。 ——匡扶天下,以安萬民。 這不再是醉后的狂言,而是她將終身為之努力的理想。 * 第二天風長天還賞賜了不少東西到文家和趙家,皇帝和?;庶h一派前所未有地融洽。 國子監(jiān)祭酒林鳴又為他的傳奇人生再添一筆——因救駕之功,升任吏部侍郎。 搖搖欲墜的?;庶h再一次穩(wěn)如泰山,此行無異是往姜家臉上甩了一次耳光。 姜原的臉色十分難看。 然而更大的耳光還在后面。 每年年底,各地賦稅上報,北疆的賦稅不單供應了河道的修整,上交給國庫的還超出了以往的兩部之多,一時之間,朝進駐震動。 細問之下,才知道北疆推行新法,城富民安,短短一年時間,已經(jīng)讓昔日地廣人稀的北疆欣欣向榮,生機勃勃。 于是,在大年初一的大朝會上,風長天宣布了新年第一條政令。 ——舉國效仿北疆,推行新法。 第132章 . 廝殺 天冷,風大,您多保重。 大朝會散后, 皇帝照例要在宮中賜宴,一是款待諸方來使,二是犒勞一年到頭辛苦的大臣。 皇后也要在內(nèi)廷宴請諸命婦。 酒席行到一半的時候, 一名小內(nèi)侍悄然過來告訴笛笛一聲,笛笛點點頭讓他下去, 然后低聲道:“娘娘,家主大人在隆德殿等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