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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沉瀾眉心微擰,輕聲說:“晚晚, 對不住?!?/br> 說完,他就又沉默了。 他腦海中,不由浮現了那日樹殺陣里,舒戚那宛如詛咒的惡語。 ——你以為你能給她什么?像你一樣無盡的羞辱和惡臭的名聲?千夫所指萬人唾罵,這就是你唯一能帶給她的,又廉價、又骯臟的東西。 那時的他對舒戚的話充滿了不屑,他了解晚晚,深知她是怎樣的溫柔可愛,就像是他無盡黑暗的人生中唯一一道永不熄滅的光,從來都沒有、也永遠不會放棄他。 他堅信,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晚晚絕對不會疏遠他、離開他。 可是當這樣的事情真的發(fā)生,他聽到、看到之后,一切又變得不一樣——人言可畏,那些上下嘴唇一碰便輕而易舉說出口的言語,仿佛淬了毒的小針一般直往人心尖上最柔軟的地方扎。這力量太過可怕,令他恐懼不已。 他甚至沒有辦法毫不動搖的堅信,自己值得晚晚永遠的守護。 因為他,她被人說成妖女…… 因為他,她被人罵傷風敗俗…… 果然,與他站在一起,她還沒有得到安穩(wěn)與幸福,就先得到了羞辱和輕賤。 易沉瀾心中漫起無邊的恨,幾乎將他整個人的理智和心神焚燒殆盡,恨那些出言不遜的江湖人,更恨自己。 自我厭棄攀升到了一個從未有過的頂峰。 他甚至已經想到了,若是晚晚收回了所有的溫暖,從此袖手離去,那么他要怎么懇求她才會回來呢? 怎么想都是絕望罷了。 直到舒晚走過來與他說了話,易沉瀾才反應過來——他還沒有失去一切,至少晚晚還是愿意與他說話的。他沒有直接被魂飛湮滅,他還有喘息的機會。 舒晚兩只手都握住了易沉瀾的大掌,仔細的盯著易沉瀾的臉,連他的一點表情變化都不想錯過,“阿瀾師兄,你為什么要與我道歉?” 剛才易沉瀾說了“對不住”,舒晚感覺事情有點不對了。對不?。窟@是啥?好好的,為什么阿瀾師兄要和她道歉???他有什么對不住的? 易沉瀾看著舒晚明亮澄澈的雙眼,那些人難以入耳的骯臟言語又一次響徹耳邊。如何能不道歉呢?他把不幸和傷害帶給了他心愛的姑娘。 “晚晚,你剛才生氣了……” “對,我是生氣了,”舒晚接住他的話,長時間的相處讓她知道,若是易沉瀾誤會了什么,必須一步步解開他的心結,否則他一定會一個人難過許久,并且再也不會讓人看出來,“可我不是生你的氣,你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易沉瀾薄唇顫了下,不說話了。 他這樣子叫舒晚憐惜極了,耐心更甚,她撒著嬌柔聲誘導著:“阿瀾哥哥,怎么又不說話?不要與我道歉,你永遠不用?!?/br> 這句話他對她說過,如今她又還給了他。 易沉瀾凝視著舒晚,遲疑了良久,終于在她亮晶晶的目光中低聲說道,“你剛才很生氣……還下了重手……是因為……是因為……” 他輕輕嘆息,顫聲道,“是因為他們辱罵你才……都是我不好。” 謝天謝地,可算找到癥結了! 舒晚心中石頭落下,放松的同時又忍不住有點惱,她戳了戳易沉瀾的胸膛,“因為什么?你呀!我才不是因為這個打他們呢!是因為他們前面一直……一直在討論你,我聽的心頭火起,這才把他們滿嘴的牙都打掉了,教訓一下!” “是么……”易沉瀾微怔著喃喃,語氣雖低沉,鳳眸中卻終于出現了一點神采。 看來他是沒聽到前半段,只聽見了后面的,舒晚心頭無奈至極,柔聲說,“他們說什么和你有什么關系?嘴長在他們身上,又不是你讓他們說的,有什么好道歉的。再說他們那兩句瘋言瘋語,我才不在意呢!” 她才不在乎被罵,妖女怎么了?魔頭和妖女,聽著就像一對,有種別別扭扭的般配感。 “原來你是因為……”易沉瀾倒也好哄,話一說明白,他唇角立刻就微微有了點弧度,“晚晚,你別生氣了,我都習慣了,無礙的?!?/br> 這話舒晚也不樂意聽,“什么習慣?我一點都不習慣,你等我到了落……反正以后我要讓這天下人,誰也不能罵你。你等著,肯定會有那么一天的。” 她把話說的鏗鏘有力,易沉瀾聽來不覺含笑,“好,我等著晚晚,”他應承完,拉了下韁繩,側頭看著舒晚,“晚晚不是要學騎馬么?我教你?!?/br> 舒晚眨眨眼睛,也歡歡喜喜的跟著笑了:“阿瀾師兄,阿瀾哥哥,那你還不開心么?你再笑一笑,笑的不好看,我就不跟你學了?!?/br> 大約世間沒人能抵得住舒晚挖空心思的體貼,她若是想要哄一個人開心,只怕沒有不成。 易沉瀾微微轉過頭去,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撫過馬背,好像在認真地梳理馬的鬃毛。 舒晚哪里會這么輕易的饒過他,不依不饒地湊過去瞅他的臉,“笑沒笑?讓我看看,不許躲——” 易沉瀾本就微翹著的唇角被她古靈精怪的一逗,更是忍不住笑意更深,甚至露出些潔白牙齒,讓他隱去幾分沉穩(wěn),浮現出難得的少年氣來。 “這么好看?”舒晚笑嘻嘻的夸,很大方的說,“既然好看,那我就和你學騎馬了。” 易沉瀾無奈失笑,摸了摸舒晚的頭,“要我抱你上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