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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 【山魈】不要回頭！

    遠(yuǎn)遠(yuǎn)的天邊，晚霞僅余一縷紫紅余嘆，裂谷底不時刮過幾陣高原上的晚風(fēng)，凜冽得人恨不能縮成一顆球。

    相互抵靠的后背傳來陣陣暖意，貓咪的體溫在這種情況下甚至顯得有些發(fā)燙。付云捧著那只裝了熱水的罐頭，無聲地咧嘴笑了好久。

    付沉等了很久沒等到下文，于是稍稍側(cè)過臉發(fā)問道：故事呢？

    又不想講了。付云把腦袋往后枕去，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

    哥怎么能這樣？都開了頭了。貓咪震驚，快講啊，我想聽。

    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么？鷹喙山下的大裂谷，七八米的峭壁，還有那只小羚羊？付云手撐到地上，不小心就覆住了他的手背。付沉反手輕輕握住，掌心溫?zé)岚l(fā)燙，紋理清晰。

    真不記得了，唯一的一點點記憶都是混亂的。付沉說道，都是片段。有時候記起自己在山脊上奔跑，有時候是在山腳的緩坡。踏過雪線來到平地上，草原開滿了五顏六色的細(xì)碎小花。

    看來貓咪記得的都是美好的東西，真是只浪漫的小貓。付云隨口夸道。

    七年半前吧，不，應(yīng)該是八年前了。我們在外執(zhí)行任務(wù)，碰巧遇上雪崩，整支隊伍都沖散了。那時候地震很頻繁，到處都在震，鷹喙山下邊就多了條裂谷，我被雪帶進(jìn)了谷里。

    然后碰巧撿到了一只雪豹。

    他說起這段回憶，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誰能想到那只同樣倒霉的雪豹，變成人之后會這么可愛呢？

    是我么？開始聽故事了，付沉變回雪豹，得寸進(jìn)尺地要求一邊聽故事一邊順毛。付云沒料到他一聲招呼不打就變回大貓，猝不及防往后倒，還好沒撞著巖石。

    變貓之前好歹和我說一聲？付云張開手臂，迎接貓咪碩大的豹腦袋，捏住了他毛茸茸的臉揉揉。

    手感真好。

    這個講故事的人太不稱職，付沉抬起爪子，將他的手撥開，催促道：故事。

    掉下來第二天吧，碰到懸崖上有頭雪豹在捕獵。那懸崖陡都垂直了，他還能在上面跑，我都看呆了。

    不到兩分鐘他就咬住一只小羚羊，我心里想，真帥呀。結(jié)果夸完還沒到五秒，他啪一聲掉下來，摔雪地上了。

    付沉比A03時期的自己體型大了不止一圈，但溫順趴著的時候，付云還是很容易就將他同當(dāng)年那只雪豹聯(lián)系到了一起。

    我們走了半個多月，運氣不好把那條裂谷從頭走到尾了才出得去。最多的時候接連餓了一周，差點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

    付云揉揉他的耳朵，還好貓咪沒有把我當(dāng)備用口糧吃了。

    打不過吧。付沉伸頭過去，要喝他罐頭里的熱水，也幸好哥沒把我吃了。

    貓咪冷靜客觀，付云聽到這話就跟當(dāng)初聽到他被母豹子追著跑還打輸了架一樣，覺得這只小豹子真是老實巴交得可愛。

    結(jié)果逃出去之后小貓頭也不回就走了，真令人傷心。付云故意示弱，將臉埋進(jìn)他耳朵后面，聞聞屬于付沉的貓咪味道。

    那塊地方屬于保護(hù)區(qū)，后來我只知道你還活著而已。再有你的消息，就是兩年之后了。

    當(dāng)時卓瑪部落駐扎的地方被一窩變?yōu)楂F人的狼襲擊，有一家五口被殺。事發(fā)時付沉正好趕著一小群羊歸來，看到鄰居一家慘遭毒手，毫不猶豫就變回雪豹撲了上去。

    當(dāng)時你被石灰抓回來，關(guān)在大鐵籠子里。我一進(jìn)去就認(rèn)你了。付云揉揉他缺了一塊的左耳朵，吧唧親了一下，憑這個認(rèn)出來的。

    吃飽喝足，生活重新回到小資水準(zhǔn)，付云又沉浸在小資最熱愛的擼貓活動中。他將手從貓咪前爪下伸過去熊抱住，整個人埋首進(jìn)溫暖的獸毛里。付沉被他沒輕沒重地一壓，只得翻出肚子，任由他像撲在一只大號泰迪熊上。

    他舔舔那頭亂糟糟的白發(fā)，問道：哥為什么會跑到高原來呢？

    付云繼續(xù)撲在貓咪軟軟的肚子上，只覺得甚至有快樂的泡泡自周身散發(fā)出來，因為分手了，想遠(yuǎn)走高飛，想離B市遠(yuǎn)一些，最好永遠(yuǎn)不回來。

    誰知道緣分妙不可言。

    現(xiàn)在說起這段往事，就跟個沒事人似的。人生就是這樣，過去的事情無論當(dāng)時覺得多痛苦多無助多刻骨銘心，也還是會被時間沖刷得只余淡淡痕跡。

    所以我希望你一定要永遠(yuǎn)向前看，因為一旦認(rèn)命地低頭，很可能就同前方的光錯過了。

    付沉笑了笑，毛絨絨的嘴親親他：愛上別人也沒有關(guān)系么？

    付云也笑，在他脖頸間發(fā)出一陣悶悶的笑聲。

    沒有關(guān)系，但請不要讓我知道。

    .

    晚上睡覺的時候貓咪在火堆旁刨出一個雪窩，湊近燃得旺盛的火，暖意融融。

    付云枕在雪豹背上，瞇著眼睛數(shù)天上的星星。

    在高原上看星星特別清楚，火光閃亮，星星卻比花火還要璀璨，洋洋灑灑鋪滿天幕，深陷谷底的二人卻只看得到上方恩賜般露出的一線天。

    在B市都看不到星星，地上的光芒太亮，晚上就只是晚上，沒有其他意思了。付沉也抬頭望著那條天縫，尾巴隨意晃動。

    在家里的陽臺上還是能看見一些吧。付云笑了笑。

    明明危機(jī)還未解除，他們卻有了這個心思閑下來觀賞星星。

    付沉蜷了蜷身子，將付云攏進(jìn)身側(cè)，腦袋搭在爪子上，這個裂谷不好出去，我們對地形一無所知。不上到地面去，直升機(jī)沒法發(fā)現(xiàn)我們。

    付云想了想，從旁邊拿過一枚子.彈，在雪地上畫出一張地圖。

    這是這片山區(qū)大致的地圖，我猜我們現(xiàn)在在這里可以試一試往南走，這里有個大彎，繞過這兩座山，村子就在路邊上，也許就是出去的路。這處裂谷不是臨時形成，至少沒有時間上限。

    付沉低頭看了一會兒，就怕找不到食物，活活困死在這里。

    看我們的本事了。還要躲避山魈，雖然大母猴死了，但這谷底還流竄著的山魈應(yīng)該不少。

    付云攏了攏身上的帆布，又將貓咪蓋得更嚴(yán)實些，先睡吧，保存體力，明天拿些有用的東西就走。這么多尸體會引來山魈。

    嗯。

    他放心地閉上眼睛。付沉雖然也說要睡了，但若非因傷而變得昏昏欲睡，又或者做了什么胡事兒，在夜里一般都睡得很淺，稍有動靜便會醒過來。

    警覺的小貓，八年了，一點沒變。

    晚上毫不驚訝地就夢到了八年前初次相遇的情景，劃傷了腿的雪豹踉踉蹌蹌縮到一邊，齜出尖銳的虎牙，尖爪畢露。

    付云又一次安撫著小心靠過去，將小羚羊拖過來，還厚著臉皮發(fā)出輕輕的噓聲，企圖安撫下雪豹緊張的情緒。

    付沉嘶嚎得更大聲了。

    他伸出手去，一把掐住雪豹的嘴巴，把膈應(yīng)人的嘶嚎聲關(guān)起來，別這么小氣嘛，我就吃一點而已。

    付沉嗚了一聲，氣鼓鼓看著他將羚羊處理掉，生起火，變成了烤rou，香味使兇悍的雪豹變成了小貓咪。

    付云只剮下一小片rou，剩下的全給了貓咪。

    吃吧吃吧，以后捕獵小心一些，不要再弄傷自己了。

    夢境隨著暗流著的思緒轉(zhuǎn)換，不知過了多久，上一刻他才在心情愉悅地替貓咪烤羊，下一瞬間就聽見了付沉低低的話語。

    阿云，我想了很久，還是不得不說出這句話。

    分手吧。

    往嘴里塞rou的動作一瞬間僵住。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吃起來。

    正在做夢呢。

    身后踏著厚厚積雪的腳步遠(yuǎn)去，沙沙聲逐漸細(xì)微不可聞，付云一直背對著他，面向那垛燃燒得旺盛的火，專注吃著。

    模模糊糊就醒了，意識仍舊飄蕩在半空，不想逼自己太快睜眼清醒過來。夢里失落的感覺太過真實，真實得如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般，付云有一瞬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濕熱的舌尖輕輕舐過眼瞼，付沉略微沙啞的輕柔聲音在耳邊響起：阿云起床了，該走了。

    付云睜開眼睛，就著他低頭的姿勢，捏捏那張花紋繁復(fù)的豹臉。

    貓咪甩甩腦袋，他站起身來，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隨后插著腰，盯著乖巧蹲在地上的貓咪，似笑非笑道：渣男。

    付沉：？？？

    于是收拾行囊的工作由付云獨自完成，雪豹只顧在他腿邊轉(zhuǎn)悠，焦急委屈地申訴。

    也不想解釋這般喜怒無常自何而來，付云時不時蹦出幾句簡短的話，有一搭沒一搭，由著貓咪的感情自然流露。

    就好似做了個夢，醒來去檢查了自己最珍貴的盒子，要親自確認(rèn)里頭的寶貝還在不在。

    他將東西全都收拾好，大塊的帆布一包，架在貓咪背上。一人一豹沿著裂谷的漫長道路前進(jìn)，不時傳來交談的聲音。

    素白的雪地上，足印與梅花的爪印并排而行，畫出兩條平行線，緩緩延伸向遠(yuǎn)方。

    雖是平行，卻永遠(yuǎn)保持著一個肩膀距離。

    .

    寒冷的洞窟里，幽深，寂寥。

    母山魈剛剛進(jìn)食過一次，骨頭咬得稀碎，發(fā)出駭人的嘎嘣聲。暗紅色皮毛覆蓋的肚子下有明顯的動靜，一窩新的山魈正在孕育。肚子撐得極大，母山魈一時半會兒無法移動，只好靜靜趴在原地，發(fā)出陣陣暴躁的尖銳嚎叫。

    寬敞的洞xue里陰暗無光，唯有巖壁上結(jié)著的冰霜反射出幽藍(lán)的光，冷寂陰森。

    角落深處，一頭碩大的野獸潛伏著。尖吻張開，犬牙泛出悠悠的光，在冰面上晃動起舞，悄無聲息。

    球球靜默著，等待他的時刻。

    洞窟中的山魈非常多，這一波出去了，下一波又歸來，一具具尸體拖進(jìn)來，冰窟成了寒冷可怖的地獄。

    不能再等了，現(xiàn)在這個時刻是母山魈最脆弱的時候，攻擊能力大幅下降。球球?qū)⑸眢w伏低，前蹄踏上冰面，儼然一頭潛伏在暗處的狼。

    尋著一個角度，其他山魈隔著老遠(yuǎn)，母山魈被孤立出來。球球邁著狼的步子，悄無聲息滑上去，精準(zhǔn)而迅速地咬住母山魈的脖頸！

    凄厲的嚎叫瞬間響起來，但才嚎到一半，母山魈便被動脈中涌出的鮮血嗆到，痛苦咳嗽起來。

    犬科動物如鋸般的利齒在母山魈脖側(cè)撕開一個大口子，血柱噴出甚至濺上洞頂。其余山魈發(fā)出厲聲的警報，巢xue內(nèi)頓時沸騰起來。

    趁群獸撲來之前，球球又猛在母山魈身側(cè)撕裂開一道傷痕，鮮血直涌。他同樣有著最適合自己的一套作戰(zhàn)手法，讓獵物大出血，無法自愈傷口，血流盡而亡，是最佳的方式。

    其余山魈如同瘋狗般撲了上來，母山魈掙扎著挪到一邊，鮮血噴得到處都是，沙啞刺耳的嚎叫聲仿佛是拿銼刀搓過人骨發(fā)出的聲音，戰(zhàn)栗到骨子里，令人頭皮發(fā)麻。

    巨大的壓力和驚慌刺激神經(jīng)，母山魈竟開始分娩，新生的小山魈一落地便踉蹌爬起來，被鮮血一刺激，瘋狂渴求著食物。

    球球被猛地掀翻，下一瞬間就感到呼著熱氣的犬牙貼上頸側(cè)。獸的本能被激發(fā)，后腿快速一蹬將纏在身上的山魈踹掉。

    碩大的灰狼迅速翻過身護(hù)住自己，唇裂掀開，閃著寒光的犬牙盡數(shù)露出來，恍若強(qiáng)悍的鋼鋸。

    山魈們將獵物圍在角落，大呼小叫著，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閃動貪婪嗜血的光，母體的鮮血刺激得這群怪物愈發(fā)瘋狂起來。

    勢單力薄，球球深吸口氣，悠長的狼嚎聲在冰窟內(nèi)回蕩。

    jiejie！快跑！

    嚎聲急轉(zhuǎn)直下變成可怖的咆哮，灰狼無畏地沖過去逼退山魈們的包圍，直奔母體而去！

    母山魈受到威脅，洞中所有的山魈全部往里趕去，如潮水一般瞬間便將碩大的灰狼包圍其中，尖爪利齒毫不猶豫在他身上劃開道道傷痕。

    鮮血迸濺，血rou橫飛！

    球球逮死了母山魈撕咬，那頭虛弱的母獸很快就變成了無法動彈的尸體。所有的山魈頓時狂怒起來，凄厲的吼叫震得洞頂?shù)袈湎卤曜印?/br>
    復(fù)仇！復(fù)仇！

    球球毫不示弱，棕褐色眼瞳里盡是殺意，過往所有的隱忍不堪似乎都在這一刻找到了發(fā)泄之處?；依钳偪裉S躲閃著攻擊，厚實的皮毛擋下一波又一波進(jìn)攻，而鋒利的犬齒卻每一次都能給予對手致命一擊！

    這是一場瘋子和瘋子間的較量，他仿佛又變回了桀驁妄為的丑，血液將進(jìn)攻的號角傳遍身體各處，腎上腺素急速飆升，痛覺一時間降到最低，這頭野獸變成了無畏的武器！

    山魈們第一次吃癟，對手比它們想象的要強(qiáng)得多，一時間所有山魈都聚集到了洞口深處。

    陰暗的角落有一個嬌小的身影迅速溜出，沈玥渾身顫抖著，這個狹小的空間里正在進(jìn)行著瘋狂的廝殺，血腥味濃重得遍布洞窟每一個角落。

    她控制自己保持清醒冷靜，小心避開戰(zhàn)斗的中心，溜過最危險的區(qū)域后頭也不回地向著洞口奔逃出去，氣喘如急流，冰冷的空氣刺得肺部生疼。

    恐懼和求生的念頭催促她拼命往外逃，一個聲音一直在心中大喊：快跑！快跑！

    轉(zhuǎn)過一個彎，洞口處許久不見的日光出現(xiàn)眼前，刺得她的眼睛一瞬間流下不適應(yīng)的眼淚。

    看見光的那一刻，沈玥腦海中閃過一個另一個聲音，球球的眼神認(rèn)真而溫柔。

    jiejie，往前跑，不要回頭。

    不要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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