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柄將會葬送桔梗的利刃，終于還是到了他手上。

    他如此自信。

    被給予厚望的九歌，此時正依戀地抱著他，溫熱潮濕的呵氣落在他耳邊，像是心口被頑皮的貓兒抬爪撩撥過，激起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意。

    奈落下意識想偏過頭，卻聽九歌附在耳邊私語：“可玩弄女孩子感情的人，是要下地獄的?！?/br>
    胸口先是一陣冰涼，而后劇烈的疼痛傳來。

    九歌面無表情，冷靜地將手從他后背抽出。

    以手化刃，透胸而出。

    ——狠辣，果絕，毫不留情。

    被他用一種難以置信且受傷的目光緊盯著，九歌推開他，站起身，甚至還有閑情逸致整理好沾血的狒狒皮，她垂在身側(cè)的纖細手指，此時正沾染guntang的血，一滴一滴墜落。

    很快，在地面形成一小灘粘稠的血泊。

    奈落狼狽穩(wěn)住身形，此時也意識到自己陰溝翻船，煮熟的鴨子不但飛了，還給了他致命一擊。

    因為毫無防備，身體被重創(chuàng)，但比這種垂死感覺更難以忍受的是，自己竟然被看不上的人擺了一道：“你一直就不信我?！?/br>
    九歌：“你說話這么好聽，我自然也是信的。只可惜，我了解你的，遠比你了解我要多。奈落，言多必失這個道理，我教給你了。”

    歪頭想了想，她接著道，“算是你出賣色相的報酬?！?/br>
    奈落頓時就想吐血給她看，可他畢竟是個反派，不能做出弱氣的樣子，他問：“我不明白，我是哪里惹得你起疑，甚至一出手就是這么毫不留情的一擊?！?/br>
    “你想殺桔梗的心，是真的；可你愛慕她的心，也是真的。”

    也許是出于滿足將死之人最后心愿的善意，九歌緩聲道，“桔梗死了，你也不會繼續(xù)活下去。這是我看到的，原本屬于你們的因果結(jié)局。所以，想要騙我，就不要在我面前說那些違背自己本心的謊話?！?/br>
    太陽已經(jīng)躍出山巔，肆意揮灑著金色的光芒。

    九歌裹好寬大拖地的狒狒皮，恍惚中聽到了什么，她扭頭望向湛色蒼穹，明明是空無一物的天空，卻讓她愣了好一會兒，復(fù)又看向面色蒼白的奈落，有些遺憾：“不過，你已經(jīng)沒機會了?！?/br>
    她手掌握緊又松開，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我馬上要走了?！?/br>
    “九歌！”

    桔梗的聲音只下方傳來。

    九歌一滯，轉(zhuǎn)身望去。

    她似乎是急匆匆跑來的，鬢發(fā)凌亂，步伐促促，面上罕見的顯出幾分緊張恐慌。

    “你不要過來！”

    尖聲喝止，九歌一反常態(tài)地激動起來，甚至怕她靠近，整個人躲在狒狒皮里，急退了一步。

    奈落深受重傷，似乎只需要一擊，就可以徹底將其斬殺。

    可桔梗卻無法感覺一絲輕松，反而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眼前的九歌的情況明顯不對。

    她試圖安撫，柔聲解釋道：“九歌，冷靜點。你看，我回來了。我并非是哄你，只是花火祭上確實有人遇到危險……”

    “所以，比起我，果然還是外人更重要點吧？”

    雖然心中早有準備，可事到臨頭，結(jié)果卻如此令人心痛欲絕。

    九歌咬著唇，強忍著淚意，語無倫次地訴說委屈不甘：“我等了你那么久，我找了你那么久……我在那里忍受煎熬，拼了命地不想死，為此不惜舍棄了自我，就是想再見你一面……我只是想留在你身邊，只是想留在你身邊罷了！我甚至不需要你來喜歡我！可是為什么啊，桔梗，為什么你們就不能看看我，等等我呢……”

    “……對不起。”

    “不需要道歉，你為什么道歉！……我都知道的，感情這種東西，強求不得?！?/br>
    良久，九歌勉強扯出一絲笑，眼淚簌簌而落，“一直以來，是我不好，不該做讓你為難的事情。不過，很快你就不需要再因為我生氣了。桔梗，我馬上就要走了……”

    “你要到哪里去？”

    “我本來就是占據(jù)了那份被舍棄的心意才會出現(xiàn)，既然心意無法傳達，我也該回去了，去我自己早就該去的地方?！?/br>
    她從狒狒皮中探出腦袋，遙遙注視著桔梗，目不轉(zhuǎn)睛，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印在心底，遲疑半晌，才有些難堪道：“桔梗，騙了你是我不對。我走之后，只希望你能記得，我是真的喜歡你。想留在你身邊的心意，沒有一絲一毫的摻假……”

    “既然是真的，你為什么不再勇敢點？”眼見軟的不行，桔梗馬上換了一個方法。

    九歌一愣。

    明明這具軀體沒有絲毫生命的痕跡，此刻桔梗卻覺得自己心臟在劇烈跳動，幾乎要無法維持冷靜的表情：“你的心意一直都隱藏在亦真亦假的謊言中——我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心意并不是這樣傳達的。九歌，如果你我能坦誠相對，再無一絲隱瞞，如此，還有什么能阻礙心意呢？你現(xiàn)在不過稍微試了一下，遇到了一點點小困難，就準備懦弱地逃跑，讓我如何相信你？”

    說是不感動是假的，可是虛空中激烈的風嘯也愈發(fā)猛烈。

    ——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沒有因果束縛，她就是隨風而去的浮萍。

    在三千世的漫長時空中沉浮，一點點消耗殆盡，直到再尋不見。

    九歌仿佛被風吹得踉蹌一下，她凝噎：“……可你不要我了，你要將我一個人留下。我因著愛慕你的心思而來，你不要我，這世上就再沒有一絲因果可以將我留下。桔?！呀?jīng)來不及了，我聽到了，那將要帶走我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