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默張嘴說話的間隙，烤鴨趁機塞進他嘴巴里，還挺香，恰好許默等外賣等餓了，也沒過多掙扎，順口嚼著咽進肚子里，一張臉冷冰冰地板著，似乎很勉為其難。

    外賣到了。

    楚欽如蒙大赦，沖過去抱起兩人份的晚餐，表示她一個人可以，許默就不要浪費沈醫(yī)生一番好心，吃烤鴨去吧。

    沈醫(yī)生心想小姑子真懂事，弓背哈腰地伺候許少爺用餐。

    楚欽感覺自己有點礙眼，恰完外賣立刻撒丫子溜了。

    許默飽了肚皮，沈凌風(fēng)才就著剩下的吃干凈。

    許默推動輪椅到客廳落地窗前，沈凌風(fēng)收拾了圓幾，步過去，立在他身后：“想什么？”

    許默并不回他，沈凌風(fēng)自覺無趣，開電視跳到插花節(jié)目。

    許默終于有動靜了，扭了下腦袋，轉(zhuǎn)過頭來，直直地盯住他。沈凌風(fēng)嘴角抽了抽，咧嘴一笑：“許默。”

    他將許默推回電視機前，問許默坐著累不累。

    許默不說話，沈凌風(fēng)兀自將他抱起來坐回沙發(fā)，讓許默倚著他肩頭。許默張嘴打哈欠，沈凌風(fēng)拍了拍他的腦袋。

    “無聊?！痹S默說，沈凌風(fēng)想了想：“玩點什么？”

    “沒興趣?！痹S默閉上眼睛。

    沈凌風(fēng)是醫(yī)生，醫(yī)生總是容易察覺變化，心理的、生理的。許默連每晚必看的插花節(jié)目都不看了，沈凌風(fēng)盯著液晶屏幕沉思，插花師正在解釋不同顏色郁金香的花語。

    許默不說話，沈凌風(fēng)主動搭訕：“那啥，我記得你說，你在荷蘭有片郁金香園。”

    身邊人仍舊不開口，沈凌風(fēng)鍥而不舍地繼續(xù)：“紅色郁金香，愛與告白，你知道嗎？”

    “……”

    “黑色郁金香，神秘高貴。”

    “……”

    “許默。”沈凌風(fēng)低聲。

    “不想看?！痹S默困倦：“吵鬧?！?/br>
    “嗯?！鄙蛄栾L(fēng)抻長胳膊撈住他。許默闔眸淺眠。

    沈凌風(fēng)干脆將他抱起來放回被窩里，許默睜眼，盯著天花板。沈凌風(fēng)發(fā)現(xiàn)他最近老是出神，定定地盯著一個地方，像在發(fā)呆，又像丟了魂。

    沈凌風(fēng)脫了鞋子外套，撩起被子鉆進去，許默一動不動地，也沒讓滾蛋。沈凌風(fēng)環(huán)過他腰間，握著許默的手，冰涼。

    “冷么？”沈凌風(fēng)將他的腦袋按進自己頸窩間，掖緊了被角。

    “不冷。”許默斂眸：“沈凌風(fēng)。”

    “嗯？”

    “我小時候…”

    許默要講他小時候的事么，沈凌風(fēng)鼓勵他：“你說，我聽著呢?！?/br>
    主動開口比什么都好。

    “小時候過得挺好的?！痹S默眼皮是闔著的，什么也沒看，語氣有些夢囈般縹緲和呢喃，仿佛自很遙遠的過去傳到現(xiàn)在：“mama還在的時候，對我很好。其實我們不經(jīng)?；貙幈??！?/br>
    “大部分時候留在日本那邊?！痹S默喃喃：“后來mama的公司開到上海，我回國念書，十歲的時候吧，就在國內(nèi)。許云澤也到了□□父親料理分公司?！?/br>
    “你一直住在上海。”

    “嗯?！?/br>
    直到去年遇見沈凌風(fēng)，于是回了寧北，許家老巢。

    “我不喜歡這里?！痹S默呼口氣。

    沈凌風(fēng)知道他為什么不喜歡這兒，因為許家人對他并不怎么樣，哥哥不像哥哥爹不像爹，毫無親情可言。

    沈凌風(fēng)有一搭沒一搭輕拍他肩頭：“我老家在寧北邊上，褚溪，知道嗎？”

    “嗯?！?/br>
    “院兒里有一顆特別大的銀杏樹，從我出生起就在了?！鄙蛄栾L(fēng)扣住他的手指頭，慢條斯理地摩挲，捂熱。

    “兩三戶人住同一個院子，下雪了就一起打雪仗堆雪人，以前還下雪，每年都下，后來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不下雪了，那之后再也沒下過雪。我們自然老師就說，天氣變暖，所以不下雪?！?/br>
    許默笑了，輕輕地咧開嘴角。

    沈凌風(fēng)心念微動：“許默?！?/br>
    許默依舊閉著眼睛：“什么？”

    “你想去哪里玩，我今年還可以請假?！鄙蛄栾L(fēng)曲肘撐側(cè)頰，側(cè)身面向他：“陪你去?！?/br>
    “……”許默睜眼：“去你家吧?！?/br>
    沈凌風(fēng)微怔：“褚溪？那里沒什么好玩的，除了山和水，無甚可看?！边B旅游景點都沒有的地方，好山好水好寂寞。

    “你在那里長大吧。”許默說。

    沈凌風(fēng)笑：“嗯，直到高中來寧北?！?/br>
    “去看看吧。”許默若有所思：“你長大的地方?！?/br>
    “好?！鄙蛄栾L(fēng)擁著他。

    奇怪的是，許默此刻分明在他懷里，沈凌風(fēng)卻有種，許默離他很遠的錯覺，他看不透許默，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卻能察覺到許默肩頭重負。

    那座山一樣的重負壓著他，讓許默每一步都舉步維艱，仿佛在經(jīng)受著何等苦行僧似的磨難，非得翻山越海才能抵達彼岸。

    但彼岸究竟是不是虛無縹緲的幻境，卻無從得知。

    許默從小到大都是順風(fēng)順?biāo)?，楚婉君從來不要求兒子做何等了不起的大人物，她對許默極其寬容，也養(yǎng)成了許默驕縱的個性。然而一場車禍，足以讓許默變得陰郁沉重。

    沈凌風(fēng)恍然意識到，他對許默，其實并不那么了解。

    就像此刻，許默好像藏著什么，但沈凌風(fēng)并不知情。

    “你打算做什么？”沈凌風(fēng)忽然問他，低著頭，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