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來像是陽光。

    ——黑頭發(fā), 藍(lán)眼睛, 笑起來像陽光。

    溫若有若無地微笑了一下，說：“你不該和我靠得太近, 不管在什么世界，你好像都完全是我喜歡的那杯茶?！?/br>
    迪克被溫逗得哈哈大笑，提姆也笑起來，連達(dá)米安都古怪地看了溫一眼。

    看上去所有人都覺得溫只是在禮貌地恭維迪克，只有一個例外。

    布魯斯的笑容僵硬了。

    只僵硬了一個瞬間，非常微小、非常微小的瞬間，所有人都忙著被溫逗笑好展示自己的善意，氣氛其樂融融得像是什么合家歡的童話系電影。

    但溫就算是在和迪克說話的事情，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布魯斯身上。

    作為被所有人貼上“不學(xué)無術(shù)”、“花花公子”、“總是胡鬧從不做正事”的人，他真是敏銳得可怕。

    溫想著，轉(zhuǎn)過頭，在布魯斯偽裝好自己的那一刻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布魯斯一怔。

    她敏感得可怕，他想。

    這是種很奇怪也很陌生的感受……布魯斯很清楚地意識到，溫越是展露出那些危險的特質(zhì)，他就越是沉醉在她的表現(xiàn)之中，越相信她口中那些“我來自平行世界”的話。

    溫相當(dāng)直接和突然地問：“你想要我叫你‘爸爸’嗎，韋恩先生？”

    提姆禮貌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迪克像是被掐住了嗓子一樣咳嗽起來。

    反倒是達(dá)米安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布魯斯注意到了，他的小兒子對溫的態(tài)度正隨著溫的表現(xiàn)發(fā)生變化，達(dá)米安似乎對這個弱不禁風(fēng)的jiejie產(chǎn)生了好奇，而讓達(dá)米安產(chǎn)生好奇絕不是個好的現(xiàn)象。

    布魯斯說：“這要看你的意愿，溫，我知道對你來說這太突然……”

    “如果你還沒準(zhǔn)備好或者你不想我這么做，直接說就可以了?！睖卮驍嗔怂?，“我在問你一個問題，而你只是又重新把問題丟歸我——直接丟給我就算了，還要先說一句帶著強烈引導(dǎo)性質(zhì)的話推卸你的責(zé)任。”

    “這讓我覺得我有點像那種被你吸引過來搭訕的女人，你來者不拒，又不承認(rèn)自己有錯。”溫若無其事地說，“說不清被你用對待那些人的態(tài)度更讓人生氣，還是你來者不拒又推卸責(zé)任的態(tài)度更讓人生氣?！?/br>
    布魯斯遇到對手了。

    這是所有人腦海中最為一致的想法。

    布魯斯張了張嘴：“……”

    “你應(yīng)該想好你想說什么，然后再說?！睖卣f。

    “……我想我是還沒太準(zhǔn)備好，溫，但我不是在推卸責(zé)任，我很愿意配合你?！辈剪斔拐f。

    阿爾弗雷德在這是時候從房間里打開了大門，于是溫順理成章地沒有對布魯斯的話做出任何回應(yīng)。

    迪克迅速和布魯斯對視了一眼，布魯斯給他遞了個眼色，迪克喜笑顏開地追到了溫的手邊和她并肩往里走：“嘿，溫，要我?guī)闳タ纯茨愕姆块g嗎？”

    溫似笑非笑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呢。如果那是我的房間，你是站在什么角度說這句話的？”

    “你好像有點不太喜歡我們，溫。”迪克干脆地問，“為什么？”

    “恰好相反，我完全沒有不喜歡你們，我現(xiàn)在正和我內(nèi)心深處的興奮和雀躍做抵抗，因為我不喜歡‘我喜歡這里’、‘能回來我很高興’、‘這里的一切都讓我覺得親切和熟悉’這種念頭，”溫說，“可它們確實存在?！?/br>
    迪克說：“你沒必要抵抗你喜歡自己家和自己的家人的念頭?！?/br>
    你們還沒必要讓我過來好嗎。

    “帶我去看看我的房間吧?！睖鼗卮?，“是韋恩先生讓你過來的？”

    “確切地說，是我主動請纓，而他沒有拒絕?！钡峡藲g快地在前面給溫帶路，“小心點，這棟房子很大，可別在這里面迷路了……你的方向感怎么樣？你可以試著靠墻上的畫像來記憶你的房間位置，還有我們的房間，我們的房間就在你的房間周圍。”

    這里的一切都讓溫感到親切和熟悉。

    油畫在墻面上或哭或笑，走廊盡頭的窗戶開了一條小縫，而窗簾如水一樣淌下。他們的腳步在木質(zhì)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但走廊里沒有響起回音。

    溫看到溫蒂坐在窗臺邊眺望窗外，她不太確定這一幕是溫蒂真的出現(xiàn)了還是她的幻覺。

    她能聽到溫蒂的聲音，感受到溫蒂的想法，這一點確鑿無疑，但她看到的呢？她怎么可能在現(xiàn)實中看到一個存在于她腦海中的人？

    溫蒂是存在的。

    那道聲音，那個想法，那些夢境和記憶，它們現(xiàn)實而且邏輯清晰。

    但所有被她“看到”的溫蒂，都只是幻覺的一部分。

    而一旦你認(rèn)識到你在生活中看到那么多的幻覺，那么多不存在的假象，要想分辨出幻覺和真實簡直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她懶得判斷，那就干脆把某些事限定為真實，某些事統(tǒng)統(tǒng)打成假象好了。

    她認(rèn)定看到的普通人是真實的，她經(jīng)歷的日常生活是真實的，而那些奇怪的超英和超反，所有的超能力、外星人、魔法和黑科技——它們都不存在。

    反正她也不需要它們。

    “……你的房間！”迪克的聲音飄過來，他轉(zhuǎn)頭盯著溫，臉上的表情充滿得意和期待，“當(dāng)當(dāng)！”

    門開了。

    所有東西都展露在溫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