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肅在最初的激動后，很快便發(fā)覺外孫女的異常，她看著他們，就像是在看路邊的草木，靠在魏帝身上，目光淡漠無比。

    她……不想見到他們嗎？

    是了，鐘家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鐘家，如今人口凋零，又是罪臣之身，即便得了赦免，臉上的刺字也永遠(yuǎn)不會消退，他們不能給她帶來任何幫助，卻會成為她的恥辱，會將她推到風(fēng)口浪尖，讓她被人恥笑――

    若是為她好，便該尋個無人所知的地方自盡，也算是為她做了點(diǎn)事。

    眼見鐘老將軍自激動變得冷靜，甚至眼神透出決絕之意，壽力夫連忙道：“鐘老將軍切勿胡思亂想，我家娘娘幼時過得不好，因此性情照常人有所不同，還望鐘老將軍海涵。”

    等過段時日，老將軍就會知道，娘娘她看誰都這樣，也就是在官家跟前偶有變化，但那也變化不大。

    幼時過得不好？

    鐘肅一愣，幼時怎會過得不好？便是鐘氏一族被流放，她也是溫國公府的嫡女，虎毒尚且不食子，難道連自己的親生女兒，溫儉都能苛待？

    但是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理所當(dāng)然，鐘氏一族剛被流放，溫儉便立時撇開關(guān)系，鐘肅當(dāng)時很能理解，畢竟自己的女兒還在溫國公府，為了自保，與他撇清關(guān)系是正確的，可既然能在風(fēng)口浪尖立時斷絕關(guān)系，這樣的人，難道能指望他情深義重不離不棄？

    “杳杳，將你記得的，關(guān)于你阿娘的事情，與你外祖父說說吧。”

    溫離慢抬起頭看官家，她不明白為何要說這些，她自己覺得是很無趣的，但官家俯首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話，她便眼睛一亮，正襟危坐起來：“我有記憶時，便與阿娘生活在溫國公府的一個小院子里?！?/br>
    鐘肅父子立時緊緊地看著她。

    說來也很神奇，明明過去了那樣多年，那些記憶，溫離慢卻都記得清清楚楚，從未有一刻忘懷。

    從她記事起，便不曾出過那院子，以至于溫離慢以為那就是世界的全部。

    阿娘精神不好，溫柔的時候會抱著她哭泣流淚，向她道歉，發(fā)瘋的時候會打她罵她，掐她身上的rou，似乎是將她當(dāng)作其他人。一開始溫離慢還會因?yàn)樘弁纯奁?，可她哭，阿娘下手會更重，慢慢地，她便學(xué)會不哭了，挨打的時候稍微忍一忍便能過去，不算什么。

    府里的下人也慣常糟踐她們母女，一日三餐從不準(zhǔn)時，冷的餿的都是常事。

    阿娘的狀況越來越差，后來她精神正常時，會用眼睛死死盯著溫離慢，掐她擰她，不許她哭，一旦落淚，阿娘會更狠心。

    她打完了，便抱她在懷里，喃喃著叮嚀，不要哭啊不要笑，哭了笑了，旁人都會欺凌你。

    慢慢地，連阿娘在自己面前以頭搶地，溫離慢也能視而不見了。

    阿娘上吊那一日，下了好大好大的雪，那可能是溫離慢記憶中，來自阿娘最溫柔的時刻，但那時的溫離慢已經(jīng)無法體會到什么是愛，她只是安靜地讓阿娘抱著，又在阿娘的命令下，安靜地看著她將衣帶懸于房梁，還聽阿娘的話，幫阿娘拿走了她腳下踩著的小凳子。

    阿娘來來回回在空中晃了一會兒，便再也不動了。

    沒有人打她，也沒有人再罵她，溫離慢仍舊像過去那樣生活，她邁著還不大穩(wěn)當(dāng)?shù)牟阶尤バ≡簝洪T口拿飯，冷了餿了她也照吃不誤。

    她是在這個小院里出生的，出生時全身青紫，呼吸聲幾不可聞，但她命大，居然活了下來，怎么都不肯死。

    她時常發(fā)病，喘不過氣，呼吸困難，可聽阿娘的話，發(fā)病的次數(shù)都少了。

    天寒地凍，溫離慢便在小院子里與阿娘懸在梁上的尸體過了快半年，直到春暖花開，阿父得了新的兒女，與愛妻攜手賞花，才有下人受不住這院子里的尸臭，才有人在溫老太君的命令下闖進(jìn)來。

    彼時，溫離慢正坐在桌前，慢吞吞地吃一碗餿飯。

    天熱了之后，下人們更不盡心，早上的飯偏要晚上才給，聞著便有一股酸臭之味。

    才三歲多一點(diǎn)的小女孩，像鬼一樣，面對著母親腐爛的尸體安靜吃飯，那個場面，想必所有見過的人都不會忘。

    也正因如此，溫老太君認(rèn)為溫離慢身上晦氣重，會為溫國公府招來災(zāi)禍，于是將還小的她送進(jìn)了佛堂，直到被送入王宮，她在佛堂里足足被關(guān)了十二年。

    這人世間的一切喜怒哀樂都與她無關(guān)，溫國公府的熱鬧繁榮，從來都不屬于溫離慢。

    因著官家說未來幾日連路都不要她走，溫離慢便緩緩講了起來，她不解地看著淚流滿面的人，捉緊了手里的衣袖。

    魏帝嘆道：“倒是便宜了那老虔婆?！?/br>
    說的便是直接被砍了腦袋干脆利落死去的溫老太君，早知他會將她留在身邊這樣久，怎么也不能輕易叫人死了。

    不過也還好，畢竟溫儉還活著不是？

    鐘肅流著淚道：“楚娘是我最小的女兒，她生母早逝，我便不愿續(xù)娶，與她三個哥哥，將她寵得不知天高地厚，可她只是嬌氣了些，并沒有壞心腸，她戀慕溫儉，那溫儉也對她一往情深，雖然我不覺得溫儉是良配，可我想著，只要我這老骨頭活著一天，只要她的哥哥們還在一天，溫儉就是裝，也得裝一輩子……”

    哪里知道，他因?yàn)橼w帝昏庸而出口直諫，卻引來滅族之禍，鐘肅不敢想象那個幼時連摔了一跤都要跑來找阿父哭訴，求阿父抱抱的小女兒，最后是如何發(fā)了瘋，如何吊死了自己，又如何將親生骨rou變成這副模樣。

    即便是善待溫離慢又能如何？溫國公府難道缺那一口吃穿？

    溫離慢將頭靠在了魏帝臂膀上，她覺著有些無聊，眼前的人哭哭啼啼，她都累了。

    魏帝同樣無法共情，他只是冷眼瞧著，起身帶著溫離慢走了，壽力夫暗自嘆了一聲，只知道娘娘幼時苦難頗多，卻不知是這樣長大的，也難怪會是這般性情。

    他去勸鐘肅：“老將軍哭過便好了，過去的日子都已過去，未來還長遠(yuǎn)著呢，官家命人將老將軍接來蘭京，也是存了提拔重用之意，鐘小將軍還如此年輕，焉知不能建功立業(yè)？老將軍當(dāng)振作起來，日后才好為娘娘所用。從前保護(hù)不了娘娘，此后，老將軍可要守好了她?！?/br>
    鐘肅被說得連連點(diǎn)頭：“多謝大伴提點(diǎn)……”

    “咱們盼著娘娘好的心意都是一樣的?！眽哿Ψ蛐χ瑪v扶著鐘老將軍，“娘娘從前吃了許多苦，以后可再不會有了?！?/br>
    否則官家便能護(hù)住她，又何必要起用鐘氏一家？

    官家還正值壯年，娘娘又身體不好，可官家仍然開始為她考慮，她讓官家有了人氣，終有一日，她也會回應(yīng)官家。

    那便是壽力夫想看到的。

    第35章 (大雪。)

    *

    鐘氏父子四人所住的王府,如今已經(jīng)換了牌匾，御醫(yī)薛敏更是親自上門為他們診脈，并為他們開了滋補(bǔ)養(yǎng)身的藥方。這四人中,屬鐘肅身體最差，畢竟年紀(jì)擺在這兒，另外三人則只是太過瘦弱，將養(yǎng)一段時間便好,唯一遺憾的是鐘達(dá)的手臂,這是在流放之地為了保護(hù)他人被監(jiān)軍砍下的，他燒了三天三夜,鐘老將軍險些以為連次子都要沒了,結(jié)果鐘達(dá)命大，居然熬了過來。

    魏帝既然要他們，自然有用處,但在被用之前,這副模樣實(shí)在是登不上大雅之堂，走出去叫人知道他們是溫皇后的外家，豈不是丟了溫皇后的臉？

    因此四人在入住后便始終閉門不出。

    關(guān)于他們臉上的刺字，薛敏也很是頭疼,相比較其他酷刑，黥刑雖然對人體所造成的的傷害不高，但對于人，尤其是鐘家兒郎這般的人，他們所遭受的屈辱與精神上的打擊,更甚于rou|體。

    面上被刺字的罪人即便重獲自由,也無法回歸正常生活，每個見到他們的人都能根據(jù)他們面上的刺字確定他們的罪人身份,將他們當(dāng)作洪水猛獸敬而遠(yuǎn)之，黥刑使用特殊的墨水，深可見骨，所以想要去除根本不可能，也就是說，從此以后，鐘氏四人便要頂著這樣一張臉拋頭露面。

    薛敏擔(dān)憂他們究竟是否能夠接受這樣的打擊，畢竟這是在大魏，雖然鐘老將軍素有賢名，可當(dāng)初那一批趙國的忠臣良將，在趙帝手上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存活下來的僅是少數(shù)，這些少數(shù)里，還有一部分不知所蹤。

    他們能夠抵擋住這樣的流言么？

    出乎薛敏意料的是，他的擔(dān)憂竟被鐘達(dá)看了出來，鐘達(dá)寬慰他道：“薛御醫(yī)不必為我們cao心，流放之地所受屈辱打罵尚且不曾將我們擊倒，區(qū)區(qū)流言蜚語，亦不過過耳云煙，心有溝壑之人，又豈會在意？”

    從前是沒有希望，因此頹唐，如今有了希望有了目標(biāo)，又怎能還繼續(xù)頹唐下去？

    薛敏拱手道：“倒是在下狹隘了?！?/br>
    鐘達(dá)連忙扶起他：“薛御醫(yī)大恩，鐘氏一族沒齒難忘。”

    從始至終，薛敏都不曾對他們一家表現(xiàn)出絲毫的不屑與鄙夷，從診脈到開藥，皆是盡心盡力，對于許久不曾受到他人善意的鐘達(dá)而言，當(dāng)真是百感交集。

    薛敏也曾為奴，他知曉人生在世必定會有諸多不如意，但逆境中不要放棄，那么即便最后不能得到解脫與拯救，這些不放棄的堅(jiān)強(qiáng)意志，也一定會讓一個人的靈魂發(fā)生改變，死也不生遺憾。

    兩人聊著，竟頗為投機(jī)，鐘達(dá)雖斷了一臂，卻不自詡廢物，他僅剩左手，卻照樣能執(zhí)劍上馬。

    鐘曉與鐘不破年紀(jì)輕，尤其是鐘曉，溫離慢生得那樣美，便是由于她有個美貌過人的阿娘，鐘曉與她是嫡親的表兄妹，自然容貌也不差，劍眉星目器宇軒昂，若非臉上的刺字，當(dāng)真便是萬千貴女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他被安排進(jìn)了大理寺，大理寺卿廉恕最是鐵面無私，結(jié)果突然被走后門塞進(jìn)來這么一個人，陸愷還帶來了官家口諭，要他好好教導(dǎo)，廉恕那能忍嗎？

    自然是什么臟活累活兒都讓鐘曉干，鐘曉也一聲不吭，但凡是廉恕所交代之事，必然辦得最好。

    廉恕并不知道鐘曉的身份，恐怕知道了他也照樣敢這么干，而對于大理寺其他同僚，驟然空降的鐘曉事事壓他們一頭不說，面上還有刺字，可見曾是罪人，因著不知鐘曉乃是溫皇后表哥，看不慣鐘曉的人不少，雖然礙于廉大人不敢造次，可私底下惡心人的小動作卻層出不窮。

    鐘曉見招拆招，廉恕問他在大理寺如何，他居然回答一切都好。

    過了一段時間，廉恕見他始終不卑不亢，又的確能力驚人，因此也漸漸將他帶在身邊，教他斷案推理之法。

    鐘不破則入了軍營。

    他天生神力，因此吃得極多，生他下來的父母大約同是罪人，口糧自己都還不夠，全都喂給他怎么可能？于是將他丟棄，是鐘老將軍把他撿了回去，鐘達(dá)與鐘曉干活多，平時鐘曉還會四處去抓些野兔山雞，四人相依為伴，勒緊了褲腰帶，大半的口糧都進(jìn)了鐘不破的嘴。

    他嘴笨不會說話，空有神力卻不知何處使，是斷了一臂的鐘達(dá)教他習(xí)武，教他做人，即便是在流放之地，鐘家人的脊梁也沒有彎，而鐘不破也從“只要給我吃的殺人越貨我都干”變成了“要聽爹和二哥還有侄子的話不能做壞事”。

    他腦子沒有鐘曉聰明，便是送他去大理寺，也頂多做個跑腿抓捕的活，因此進(jìn)了軍營，被分配到大將軍邱吉手下做事。

    倆人站一起，鐘不破活脫脫是第二個邱吉。都是一樣的身材高大天生神力，看起來有勇無謀。

    跟百般刁難鐘曉的廉恕不同，邱吉一眼就相中了鐘不破。

    如今大魏雖然一統(tǒng)天下，可官家野心餑餑，顯然不會就此罷休，早晚有用得上他們的時候，且還有些亡國余孽在私下勾結(jié)，意圖復(fù)國，他正愁后繼無人，這不是瞌睡有人送枕頭么！

    為此，邱吉還特意去見了鐘達(dá)，兩人一見如故，邱吉當(dāng)即邀請鐘達(dá)入軍營，鐘達(dá)雖斷一臂，卻有鴻鵠之志，那些個見他身有殘缺面有刺字因而心生看輕之人，被邱吉點(diǎn)出來與鐘達(dá)決勝負(fù)，一個個被摔的七葷八素時，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只記得自己剛揮出拳頭，便是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就躺在了地上。

    邱吉大笑：“鐘將軍手下留情，這若是在戰(zhàn)場上，你們的小命早沒了！”

    說著一拳向鐘達(dá)砸去，竟是不留余力！

    兩人戰(zhàn)了個平手，邱吉心服口服：“鐘將軍是這個！”

    軍營里講究誰拳頭大誰說了算，只要你能打你就是老大，自此，再無人敢小瞧鐘達(dá)，而鐘達(dá)多年從軍，能力經(jīng)驗(yàn)十分豐富，有他相助，邱吉簡直如虎添翼！

    他看起來有勇無謀，卻并非真正的傻子，否則早觸怒官家被官家砍了，與鐘達(dá)交好，一是官家之命不得違背，二也是想要討好溫皇后，當(dāng)然，現(xiàn)在最重要的，則是他與鐘達(dá)十分投機(jī)，二人甚至以兄弟相稱。

    如此一想，那趙帝當(dāng)真是世間罕見的蠢人！如鐘達(dá)鐘不破這般良將，若是好生相待，官家想要吞并趙國，必定不如這般輕易，可笑那趙帝嫉賢妒能，將鐘氏一族流放，以至于大魏鐵騎打進(jìn)趙國時，身邊竟連忠心護(hù)主的將軍都尋不到！

    在軍營的叔侄兩人簡直如魚得水，他們心中的火種從未熄滅過，而在大理寺的鐘曉就沒這么舒服了，廉大人一開始不待見他，給他的任務(wù)就比旁人重，現(xiàn)在廉大人待見他了，居然比先前還要嚴(yán)厲苛刻！

    廉恕無妻無子孑然一身，也因此他誰都不怕，誰的帽子都敢掀，只要被他查到，他就像一條毒蛇死死纏著對方，不將對方繩之以法決不罷休！

    這樣的官很受老百姓愛戴，但也格外受權(quán)貴們厭惡，他們又厭惡廉恕，又畏懼廉恕，從前只一個廉恕便足夠難纏，如今這廉恕身邊又多出個鐘曉，一老一少，一個比一個難纏，一個比一個咬緊不放，真不知道他們上輩子是什么投胎轉(zhuǎn)世！

    也有人好奇鐘曉來歷，但官家下令，知情人士誰敢開口？是以鐘氏父子四人入京數(shù)月，竟無人知曉他們究竟是何身份！

    而這四人在外也決口不提溫皇后，于是愈發(fā)顯得撲朔迷離，直到蘭京入冬的第一場大雪，溫離慢又病了。

    哪怕再精心的呵護(hù)，她也仍然會生病。

    薛敏猜測這可能是天氣的原因，畢竟蘭京的水土與趙國不同，蘭京換季感十分明顯，昨兒個還能穿薄衫，一夜秋雨，早起便要著襖，溫皇后這病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將養(yǎng)延續(xù)，外頭天寒地凍，往年不怎么用地龍的太和殿，今年早早便燒了起來，殿內(nèi)熱得人簡直想要把衣服給脫了，只著一件衫子。

    得知溫離慢生病，鐘肅父子等人哪里坐得住？但溫離慢并不想見他們，她坐在床上，身后靠著軟綿綿的墊子，頭發(fā)放了下來，松松地掖在耳后，其實(shí)也不算多么嚴(yán)重，至少沒有喘不過氣，心口好像被撕裂的感覺，只是咳嗽不停，有些心悸走不了路，比起過去可好多了。

    但從入秋后她沒怎么生過病，結(jié)果一場大雪就把她打回原形。

    魏帝面色冰冷，惟獨(dú)在看向她時有些許的柔和，溫離慢靠在他懷里喝藥，別說是溫離慢，連魏帝都要忘了京中還有鐘肅等人。

    這段時日溫離慢自覺身體好了許多，薛御醫(yī)說得對，每天多動一動，不要總是躺著坐著，確實(shí)對她有好處，剛走幾天沒發(fā)現(xiàn)，時間一長效果便顯現(xiàn)出來，多走兩步路不像過去那樣直喘氣，晚上入睡時也能側(cè)著身睡一會兒，不擔(dān)心壓迫到心臟會呼吸困難。

    她就著魏帝的手喝完了藥，對他說：“我沒事，你不要擔(dān)心。”

    魏帝將藥碗放下，淡淡道：“誰關(guān)心你了？不知羞?！?/br>
    溫離慢眨眨眼：“你呀?！?/br>
    魏帝屈起食指，她下意識閉上眼睛，因?yàn)樗偸窍矚g彈她腦門兒，不過這一回比平時彈得還要輕，幾乎沒感覺到就結(jié)束了。

    她自己拈了一顆蜜餞放進(jìn)嘴里，她知道的，他很怕她死去，有時晚上她睡得迷迷糊糊，能感覺到他伸手來探她鼻息。于是她又拈起一顆蜜餞，學(xué)著魏帝平時喂自己的模樣送到他唇邊，對他說：“我覺得自己還有幾年好活，你別擔(dān)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