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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無情應(yīng)似我在線閱讀 - 第34節(jié)

第34節(jié)

    誠實(shí)也有誠實(shí)的好處,官家矜持地微微頷首:“也就那樣,許久沒動(dòng)過刻刀,技藝大不如前了?!?/br>
    見鐘曉面上顯現(xiàn)出羞愧之色,官家更加滿意,勉強(qiáng)也容忍了他送了跟自己一樣的簪子,但鐘曉這根,做禮物可以,卻是戴不出去的,回宮后也是放著落灰的份兒。

    且這傻小子知不知道送簪子給女郎是何意?難道趙國未亡之前,連這樣的規(guī)矩都沒有?

    轉(zhuǎn)念一想,鐘曉在流放之地長大,說不定還真的不知道,也罷,看在他是杳杳表哥的份上,今日又是這樣的好日子,暫且不與他計(jì)較,不過有時(shí)間雕簪子,想必是日常不夠忙活,還有清閑,廉恕那蠢東西,也不知多派些差給他。

    鐘曉做夢都不知道,自己每日被廉大人使喚來使喚去,有時(shí)為了案子幾天幾夜不合眼,拼命壓縮時(shí)間才抽空雕了簪子,在官家眼中卻成了他清閑的罪證,等到今日過去,他肩上的重任又要壓下一層,而他永遠(yuǎn)都不會(huì)想到,這并非是廉大人苛刻,實(shí)在是官家公報(bào)私仇!

    一起用了午膳,溫離慢自幼飯量便小,跟了官家之后,官家雖然吃得比她多,卻也在正常范圍內(nèi),鐘家人雖遭流放,儀態(tài)卻不差,讓她震驚的是鐘不破,滿滿一桌子,百來道菜,來來回回的上,他全吃了!而且絲毫看不出有吃飽的跡象!

    溫離慢看傻了都,她用敬畏的目光瞧著鐘不破的肚子,心想怎么還沒有被撐破?

    鐘肅見她如此,對她道:“不破天生神力,飯量也大,吃再多也吃不飽,他生身父母養(yǎng)不起他,才將他丟至路邊。流放之地清貧苦寒,有銀子都不一定買得著吃食,直到蘭京,他才真正頓頓吃飽。”

    尋常人家哪里養(yǎng)活得起鐘不破?他一頓飯能吃掉普通人一個(gè)月的量,怕不是要被他吃垮!

    在流放之地時(shí),哪怕鐘肅鐘達(dá)鐘曉勒緊了褲腰帶省給他,鐘不破也仍舊吃不飽,勞作之余,鐘曉會(huì)去捕魚或是打些野味,除了給鐘肅補(bǔ)身體外,也都進(jìn)了鐘不破的肚子,直到來了蘭京之后,鐘家人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小子居然這么能吃!

    所以說鐘不破是對官家最信服的一個(gè),他的腦子里想不了太多,官家將他們接來,給阿父治病,給阿兄兵帶,讓阿曉跟著廉恕歷練,還給自己飯吃,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

    溫離慢點(diǎn)點(diǎn)頭,突然說:“官家力氣也很大?!?/br>
    她親眼見他拉開幾百斤的弓,卻不像鐘不破吃得這樣多。

    語氣平和闡述著事實(shí),但卻能聽出幾分驕傲來,活似力氣大的人是她自己。

    鐘曉反應(yīng)的最快,立刻贊美道:“官家是天子,自然比小叔厲害,小叔若是不吃飽飯是沒力氣的。”

    鐘不破嘴里正塞著一口rou,聽到侄兒這樣說自己,瞪大了雙眼就想反駁,結(jié)果卻被阿兄一把掐住大腿,疼得淚花直冒,老老實(shí)實(shí)不敢說話。

    他想說自己就算不吃飽飯也是很有力氣的,要是娘娘不信,他可以跟官家比試比試。

    這是在軍營里養(yǎng)成的習(xí)慣,鐘不破是空降,又受邱大將軍看重,不服他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鐘不破便習(xí)慣了他人來跟自己挑戰(zhàn),不服氣的人比一比就知道誰厲害。

    他一張嘴鐘達(dá)就明白他想說什么,趕緊把這話扼死在搖籃中,找官家比試?上天請?jiān)忕姴黄瞥錾鷽]帶腦子吧!

    結(jié)果官家卻輕描淡寫看了鐘不破一眼:“改日可跟朕比劃一番。”

    溫離慢在兩人之間看來看去,鐘不破這憨貨,咽下了嘴里的rou還興高采烈:“是!”

    是是是,是你的頭??!

    鐘肅鐘達(dá)鐘曉三人齊刷刷朝他看,那眼神看得鐘不破屁股發(fā)毛,怎么了?他又哪里做錯(cuò)了?!

    鐘曉覺得,他們家可能剛有起色現(xiàn)在就又要涼了,小叔是個(gè)不會(huì)看人眼色的,他親眼看過小叔的力氣,一拳頭捶爆一塊巨石不在話下,他根本不懂得讓著別人,哪怕那人是天子,這官家要是輸了,面子上過不去,鐘不破豈不是要涼透了?

    小叔沒事非要應(yīng)承什么呀!

    只盼著今日過去之后,官家趕緊忘了這件事,那才皆大歡喜。

    就在鐘曉犯愁的時(shí)候,溫離慢卻期待地拍起巴掌:“好啊好啊。”

    鐘曉:哪里好?

    他忍不住朝溫離慢使眼色,溫離慢歪歪頭,沒看懂,“你的眼睛怎么了?”

    鐘曉:……

    官家早注意到他那點(diǎn)子花花腸子,面色淡漠:“擇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就在這兒,咱們比比?!?/br>
    鐘不破推開飯碗,雄赳赳氣昂昂:“是!”

    這下連鐘老將軍都坐不住了,全場唯一期待不已的可能只有溫離慢,她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包廂很大,官家并鐘不破到了空地上,陸愷等人連忙將周圍桌椅移開,空出足夠多的地方,隨后站到最邊緣,誰也不擔(dān)憂,壽力夫甚至還笑瞇瞇的。

    見壽力夫陸愷薛敏等人都不見憂色,鐘曉心想,官家難不成真的如此厲害?

    鐘不破撓了撓頭,說:“官家先來?!?/br>
    官家叫這憨貨給氣笑了,這是把他當(dāng)作軍營里那群蠢物?

    下一秒,鐘不破眨眨眼,沒弄明白自己怎么就躺在了地上,明明剛才還是站著的。

    他皮糙rou厚,也不覺得疼,一骨碌爬起來,官家隨意撣了撣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塵土,俊美的眉眼帶了些許嘲弄:“你來?!?/br>
    鐘不破怒吼一聲,這回也被激起了好勝心,朝著官家撲過去。

    地方有限,鐘不破拳頭兇力氣大攻勢猛,可官家全程游刃有余,甚至都沒有還手,看在鐘肅鐘達(dá)眼中簡直不可思議!要知道鐘不破的功夫是鐘達(dá)親自教的,進(jìn)了軍營后,又得邱吉訓(xùn)練指點(diǎn),變得更強(qiáng),可眼下看來,卻叫人覺得,官家力氣興許不在鐘不破之下!

    到底鐘家人,今日又不宜見血,官家再一次將鐘不破掀翻在地,扼住他要害后,從容松手,接過壽力夫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指尖,漫不經(jīng)心:“不錯(cuò),還需努力?!?/br>
    鐘不破這下是真的服了,他雙眼亮晶晶:“官家比邱大將軍還厲害!比阿兄還厲害!”

    鐘達(dá):……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被這么一雙滿是赤誠的眼睛看著,官家原諒了他之前的口無遮攔,又命人賞了他幾道菜,這一番下來,鐘不破委實(shí)又餓了,他的胃就像個(gè)無底洞,永遠(yuǎn)沒有被填滿的時(shí)候。

    溫離慢也說:“我也覺得官家是最厲害的?!?/br>
    兩人成功達(dá)成共識(shí),跟兩個(gè)稚童一般。

    這頓飯因著有了這個(gè)插曲,氣氛變得輕松起來,官家雖不與鐘家人同樂,卻給了他們這個(gè)機(jī)會(huì)來接近溫離慢,與她多說上兩句話,恭賀她十八歲生辰,鐘肅沒有別的心愿,只希望外孫女能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午膳用了快兩個(gè)時(shí)辰,晚間有宮宴,他們還需要提前回宮。

    但宮宴上鐘家人想跟溫離慢說話難如登天,在這里共用午膳,也算是圓了他們的夢。

    回宮路上,溫離慢昏昏欲睡,是困了,但藥還是要喝的,喝完才許她睡,一覺睡到晚霞漫天,天邊一片金紅之色,燒得熱烈燦爛,夜幕緩緩降臨,她以手捂口打了個(gè)秀氣的呵欠,慵懶的眉眼帶上些許春睡后的嫵媚嬌氣,冬螢給她梳妝,若是平常的宴會(huì),娘娘是不怎么出席的,可今日不同,今日可是帝后壽誕。

    從前魏帝一直覺得自己的壽誕沒什么好慶祝,畢竟他降生于這個(gè)世界,不在任何人的期待之中,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慶祝?

    因此往年他非但不會(huì)感到愉悅,反倒厭煩。

    今年卻不同。

    繼大婚后,溫離慢再一次盛裝打扮,好在冬螢有數(shù),沒敢用太重的頭面,只是看起來比平日隆重許多,官家進(jìn)太和殿時(shí),溫離慢正巧梳妝完畢,站在那兒讓宮女們?yōu)樽约捍螯c(diǎn)衣裙系帶,宮裝繁瑣,她一人穿不知要穿到哪年哪月。

    官家今晚著了黑金色的龍袍,分外莊重威嚴(yán),他看見溫離慢身上那些飾物,不由蹙眉:“重不重?”

    溫離慢答道:“還好?!?/br>
    說著又補(bǔ)充一句:“但是好看?!?/br>
    這話是跟冬螢學(xué)的,平時(shí)就是不出門,窩在太和殿,冬螢也一定要將她打扮的極美,一問,其實(shí)也沒什么意義,就是為了好看,于是溫離慢也學(xué)會(huì)了。

    她這么一說,官家眼底便有了些笑意,好看著實(shí)是好看,怎么打扮都好看,畢竟是個(gè)大美人。

    伸指在她唇瓣上輕輕一抹,抹了些許胭脂紅,“若是不舒服要說。”

    她乖乖應(yīng)了一身,搭上官家的大掌,被他牽著帶了出去,受百官跪拜賀壽。

    今夜的蘭京無比熱鬧,鞭炮響動(dòng),舞樂漫天,宮宴上百官們齊齊叩拜,恭賀帝后壽與天齊。

    這是只屬于帝王的榮耀,而帝王愿將這份榮耀與她分享。

    帝后高坐,百官叩首,帝王愿這祝賀能夠成真。

    與天齊不敢奢望,能得百歲長命,便已欣然。

    第52章 (至樂。)

    *

    溫離慢飲不得酒,官家心情愉悅,倒是多喝了幾杯,邱吉等人大著膽子上前祝壽,他竟來者不拒,一杯一杯美酒灌進(jìn)肚里,溫離慢都不知道他怎么這樣能喝,且旁人飲酒上頭,臉紅充血,官家從始至終眼神都格外清醒冷冽,活似他飲的不是酒,是水。

    君臣同樂,大殿之上惟獨(dú)溫離慢滴酒不沾,但她聞著空氣中濃重的酒味兒,感覺自己也暈乎乎的,原本端坐主位,卻突然頭一歪,靠在了官家肩頭。

    這動(dòng)作可是大大的僭越,又沒有禮數(shù),可官家都不在意,旁人又能說什么?

    半扶半抱著才將溫離慢拉起來,帝后先行離席,剩下的臣子們也熱鬧做一團(tuán),文臣武將們分作兩派竟拼起酒來,得虧是官家不在,否則看見這辣眼睛的一幕,少不得又要罰他們半年的俸。

    一出大殿,溫離慢便被乍起的煙花聲嚇了一跳,官家捂住她的耳朵,兩人齊齊抬頭,望見天空中炸開的絢爛煙火,形態(tài)各異、色彩繽紛,像是一場浪漫的雨,將夜空照亮,又歸于沉寂。

    無數(shù)條細(xì)細(xì)的火點(diǎn)騰空而起,在高空中砰的一聲炸開,花色各不相同,瞬息萬變,令人仿佛置身于無盡夢幻美好之中,這熱鬧的人間煙火,也使得活著的人多出許多生氣,活著是件多好的事情呀!

    “上來?!?/br>
    溫離慢低頭,官家在她面前蹲下,她聽話地趴在他背上,只見官家腳尖一點(diǎn),借助墻面,哪怕背著她也半點(diǎn)不含糊,輕輕松松躍上宮殿屋頂,直把下頭的壽力夫嚇得魂不守舍,生怕帝后掉下去,又怕他們著涼,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官家伸手朝陸愷示意,陸愷立刻將披風(fēng)送上,然后侍衛(wèi)宮人們都很識(shí)相,迅速退去暗處,至少在官家與娘娘欣賞煙火時(shí),他們不好出現(xiàn)破壞畫面。

    披風(fēng)展開,溫離慢被包裹進(jìn)去,靠在他懷里,宮殿屋頂好高好高,比在梟獍背上還高,她往下面看一眼就有些慌張了,抬頭似乎就能觸碰到夜空與月亮,今兒又是難得的好光景,煙花在空中迸發(fā)開來,簡直觸手可及。

    她覺得自己的一生就像是這漫天的煙火,本來無聲無息,卻因?yàn)橛龅搅斯偌遥玫搅艘淮问⒎诺臋C(jī)會(huì)。

    官家又何嘗不是這樣認(rèn)為?

    他是這片漆黑的夜空,從不曾被照亮,但煙火絢爛,讓他也有了色彩,活著并不是那么難以忍受,也有除了鮮血跟殺戮之外,更有趣的事。

    “你說這好好的跑屋頂去干什么呀……”壽力夫小聲念叨著,“夜風(fēng)大,又冷,小心別再吹著風(fēng),官家也就算了,娘娘那身子能吹風(fēng)么!咱們回太和殿,不也一樣看得到?”

    陸愷聞言,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著壽大伴,心說您這無根之人怎么懂什么是男女情愛?情之所至,再無聊再可笑的事,只要一起做就有意義。

    不過他還沒憨到說這種戳心窩子的話,因此閉口不言。

    煙火很美,但屋頂不能多待,即便待在官家懷里,又有披風(fēng)裹著,沒一會(huì)兒溫離慢的臉就有些涼了,官家伸手碰了碰,要帶她下去,本來是想要抱她,她卻不愿意:“我想官家背我。”

    官家瞥她一眼:“就你要求多。”

    嘴上這么說,還是讓她趴在了自己背上,穩(wěn)穩(wěn)落地,壽力夫連忙叫來御輦,他卻不要,一路將她背回了太和殿,溫離慢摟著他的脖子,湊在他耳邊真誠地說:“官家真好?!?/br>
    好不好另說,官家覺得她嘴巴是越來越甜,也不知是跟誰學(xué)的,還是本來便有這方面的天賦。

    民間有過壽吃長壽面的說法,官家本來不信這個(gè),但壽宴上都在飲酒,她沒怎么吃東西,便讓人上了兩碗,雪白的面條香氣撲鼻的湯底,分別臥了個(gè)荷包蛋,還灑上了細(xì)細(xì)的蔥花,看著便叫人食指大動(dòng)。

    沒有什么比深夜的一碗素面更令人滿足。

    溫離慢吃了半碗便吃不下,她晚間吃太多容易積食,之前因?yàn)樵S多沒吃過的東西,難免貪嘴,可每回吃多了官家都要捉著她走路,她便學(xué)乖了,吃飽就好,不要貪心,畢竟走路可比吃撐了痛苦。

    官家也不嫌棄她,將她剩下的半碗面吃了,長壽面哪有剩下的道理?

    兩人先后去沐浴,溫離慢躺在床上讓紅鸞紫鵑為自己熏干長發(fā),冬螢跟夏蝶則在梳妝臺(tái)前將今日所用的首飾一一收拾歸位,溫離慢本來對這些不大在意,她動(dòng)了動(dòng),覺得無聊,想要讓人拿本書過來看看。

    太和殿內(nèi)殿因?yàn)樗拇嬖冢嗔瞬簧俨粚儆诠偌业臇|西,窗前案邊放了個(gè)上好的交趾黃檀書架,里頭擺著許多書,溫離慢精力有限,每日更多時(shí)候都是在睡覺,閑暇時(shí)學(xué)學(xué)琴棋書畫,讀書的時(shí)間比之從前少了許多,很多書都沒來得及看完。

    從前只能看書,是因?yàn)橹挥心菐妆緯瓉砀踩サ目?,她對外界的了解也來源于此?/br>
    到了大魏后卻不然,她見識(shí)到了更多,懂了更多,不再只寄托于書本上的詞句只能空白的想象,她還學(xué)著自己做了書簽,官家在身邊的話,覺得花也好看風(fēng)也溫柔。

    “……那是什么?”

    冬螢收完了首飾盒,順手就把案上溫離慢看了一半還夾了書簽的書合起來放到一邊架子上,又將桌案擦了一遍,聽見娘娘的話,回頭:“娘娘說哪個(g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