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少不了你的。” 官家漱了口,這面的滋味算不上好,他將那一大碗全吃了個精光還面不改色,足見其定力驚人。 他給溫離慢準備的是一個很大的蝴蝶風箏,都有溫離慢長,翅膀鮮艷,五彩繽紛,看起來栩栩如生,但又去掉了蝴蝶比較可怕的細腿,因此顯得更加漂亮,今兒不讓她在外頭多待也有風大的原因,怕吹出什么毛病來。 如今宮中只有帝后兩位主子,宮殿全都空了出來,打官家登基,后宮就沒出現過什么偶遇的事兒,官家?guī)е鴾仉x慢出了太和殿,剛出外殿,溫離慢仰頭看天,就哇了一聲,指著天空:“官家你看!你看!是誰在宮里放風箏呀!” 壽力夫手持拂塵笑瞇瞇道:“娘娘有所不知,這只有一個風箏在天上飛多單調啊,因此官家下令,今兒宮中舉行了個放風箏比賽,放得最高最好的有賞錢拿呢!那一群小太監(jiān)小宮女可樂瘋了,老早就私下準備著。” 想起上回不能出宮看熱鬧,官家便令人在宮中擺攤子討她歡心,溫離慢忍不住朝他看過去,官家卻不看她,只問:“走不走?” 溫離慢搖頭:“走不動。” 她抱住他胳膊,“官家背我?!?/br> “沒規(guī)矩?!?/br> 嘴上雖然這么說,但還是蹲下來背了她,溫離慢心滿意足地摟住帝王的脖子,小臉貼在他后背,喃喃道:“你對我真好?!?/br> “嗯,那你要少氣朕兩回,讓朕盡量活得久一些。” 溫離慢輕笑出聲:“郎君千歲?!?/br> 官家心道,若當真能活千歲,要分九百歲給你,朕留一百年陪著你足矣。 這樣的話他是不會說出口的,真就把溫離慢從太和殿背到了御花園,眼看人聲越來越大,溫離慢連忙要下來,免得在人前讓官家失了身份,她還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裙,力求自己看起來亦要體面。 御花園中到處都是興高采烈的宮人,大魏皇宮秩序森嚴,不容閃失,平日里大聲說話都要遭受掌事太監(jiān)或尚宮們的訓斥,宮人們年紀都不大,天性活潑者大有人在,這難得的清閑時候,還是官家的口諭,允許他們在御花園放風箏,可以組隊,放的好的還有獎賞,簡直如同做夢一般! 人多才熱鬧,溫離慢把蝴蝶風箏拿到面前,眼巴巴看著官家解線,她從未放過風箏,因此十分好奇,這個想看那個也想看,宮人們的風箏五花八門,什么老鷹金魚鳳凰……各種圖案應有盡有,還有些別出心裁的,光是看著就叫人心生歡喜。 不過,都沒有官家親手給她做的精致好看! 相比起放的有些艱難的宮人,官家那厲害多了,他輕輕松松便將蝴蝶風箏送入高空,手中的風箏線一點一點放出去,蝴蝶風箏越飛越高、越飛越高,溫離慢忍不住拍起巴掌來:“官家什么都會!” 俊美的帝王漫不經心道:“這種東西,看一眼便行了,哪里需要特意去學?” 溫離慢嗯嗯點頭。“官家好厲害!” 邊上的壽大伴是什么也不想說,那個趁著溫娘娘睡覺偷偷去練習如何放風箏,還紆尊降貴去問宮里會放風箏內監(jiān)的人,好像完全不是官家呢! “我也想放!給我也試試?” 風箏線堅硬鋒利,官家眉頭微蹙:“你要小心點。” 溫離慢連連點頭,原本想接過他手里的握輪,結果發(fā)現在官家手里無比聽話的風箏,其實是需要很大力氣才能拽得住的,今日風大,溫離慢力氣不夠,要不是官家料到她抓不住,提前虛握,恐怕溫娘娘都要被風箏給帶上天。 她用力扯了扯,官家包著她的小手,教她怎么收線放線,鮮艷的蝴蝶在空中飛舞,顯得熱烈又美麗,溫離慢過足了癮,但很快便感覺手心有點疼,她低頭一看,原來是放線時被刺啦到的,手心都紅了。 這種情況下官家自然不會再讓她繼續(xù),她也很聽話,不會吵鬧,眼看蝴蝶風箏在所有風箏里飛得最高最穩(wěn),溫離慢高興壞了,可惜得是她在外面玩的時間有限,下午的風越來越大,官家就不許她再在外頭待著,讓她到沒風的地方去。 把風箏交到一名烏衣衛(wèi)手中,官家?guī)е鴾仉x慢坐下,先問她有沒有不舒服,又伸手試了試她的額頭,溫離慢乖巧不動,等他試完了才說:“我沒事的,別擔心我?!?/br> “誰擔心你了?朕是怕你又生病,又要浪費朕私庫中的天材地寶人參靈芝?!?/br> 溫離慢眨了眨眼,突然朝他懷里鉆,兩只手抱住他的腰:“騙人?!?/br> 官家哼了一聲,摸摸她的背,把她抱得緊一些,又幫她把耳邊的碎發(fā)往后弄一弄,“朕給你準備了禮物,要不要看一看?” 溫離慢連忙點頭:“要的要的?!?/br> 今年除卻晚間煙火外,官家還為溫離慢畫了一幅肖像,大概是因為她不能劇烈運動,很多尋常女郎的玩樂她都不能玩的緣故,畫像上是身著長裙于花叢中撲蝶的溫離慢,畫法精細惟妙惟肖,光是從畫技來說,便足以稱為丹青大師,畫像右下角摁了官家的私章,題了幾個小字。 昭慶二十三年元巳,吾妻十而有九,特作此畫留念。 溫離慢對這幅畫愛不釋手,但還有疑問,官家琴棋書畫皆通,“為何沒有題詩?” 她抱著畫卷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官家看著她:“朕才不會給你題詩?!?/br> “啊,這是為何?”溫離慢不解,“難道我沒有什么值得寫詩的優(yōu)點嗎?” 官家還煞有介事作思考狀,隨后點頭:“叫你說中了?!?/br> 溫離慢不高興地鼓腮,抱著畫卷就要走人,話都不跟官家說,被他扯回來在腿上坐著:“壞脾氣的家伙?!?/br> “那官家為何不給我題詩?”溫離慢越想越不得勁,“之前過年時,官家不是還寫了幾首詩賜給大人們?為何到我就沒了?” 官家本不想回答,可溫離慢刨根問底,他只好俯首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溫離慢聞言,微微瞠目:“啊……” 她抿抿嘴:“那好吧,橫豎我也不會寫詩,那便算了吧?!?/br> 真好哄啊。 官家輕笑:“杳杳,那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嗯?”溫離慢歪歪頭,“沒有,我沒有忘記什么事啊?!?/br> 官家的笑容變得幽深:“那你好好想想?!?/br> 溫離慢表情嚴肅想了半天,還是搖頭:“沒有,什么都沒忘記?!?/br> 無論是要出去玩,還是買糯米糕許愿還是踏青登山放風箏,她通通都沒有忘,她記性好著呢! 官家瞇眼,語氣開始有那么點不對勁兒了:“真的?” “嗯!” 她點頭點的好用力,說話說的好大聲,笑容也格外天真純潔,官家瞇著眼睛看了她半晌,突然笑了:“那好,這可是你說的?!?/br> 溫離慢頷首:“本來就是我說的呀?!?/br> “好,好?!彼L了語調,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好得很,你好得很啊杳杳。” 溫離慢捂住肚子:“啊……餓了。” 一天天的除了困了便是餓了,再不然就是累了,官家把她抱起來,“壽力夫,擺膳?!?/br> “是?!?/br> 今兒晚上是有宮宴的,為祝賀帝后生辰,眾臣們都會入宮朝拜,不過官家向來是露個臉便走,否則他若是在場,那群大臣沒一個放得開,整個大殿鴉雀無聲,毫無生氣, 到了夜晚,蘭京上空開始升騰起無數絢爛花火,熱鬧無比,今年的煙花比去年的還要好看,宮中也在放,溫離慢甚至想要自己去放一個試試看,被官家摁住,簡直就是開玩笑,煙花聲音那么大,萬一嚇到她怎么辦? 溫離慢都是戴著耳塞又捂著耳朵看的,而且宮內的煙花燃放有時間限制,到了點后便不許再放,誰要是敢私自放煙花驚擾到皇后娘娘,怕不是要人頭落地! 原本官家以為妻子只是嘴上說什么都沒忘,畢竟去年她就親手給他準備了荷包,那荷包里放著他們兩人的一截頭發(fā),現在還被他仔細珍藏,可今年他已百般暗示,她卻像是聽不懂,壓根兒不提生辰賀禮之事――連大臣們都知道要送壽禮,難道她不知? 便是她不知,她身邊那些個伺候的哪個不是人精?就沒人提醒她?除非是她根本不想送。 可宮宴結束,看完人間煙火,回到太和殿溫離慢便去沐浴更衣,出來后頻頻打呵欠,今兒個她玩了許久,身體確實要頂不住,疲態(tài)盡顯,怕是一沾枕頭便要睡著,官家皺著眉看她,宮女們?yōu)闇啬锬镅砷L發(fā)便退了出去,溫離慢又都打了呵欠:“官家快去洗漱,我先睡啦,我好累?!?/br> 官家懶得理她,起身就走,為著這事兒在浴池里足足待了有半個多時辰,覺得氣消的差不多了才起身,滴滴拉拉著身上的水,隨意披了件外衫,原本想就這么出去,但濕發(fā)上床難免會讓她沾染寒氣,又自己待在浴間將頭發(fā)擦干,這才心平氣和走回內殿。 一進內殿就發(fā)覺不對,殿內原本是用燭火與夜明珠照明,若是溫離慢睡了,燭火便都吹熄,今夜卻點著紅燭,夜明珠上亦罩著紅紗,而龍床之上,簾幔垂下,隱約不可見。 官家憂心,快步上前掀開床幔,只看見溫離慢躺在床上,被子蓋到下巴處,兩只小手捉著被角,微微不高興的樣子:“官家怎么這么慢才回來?” 不說還好,說了又叫他生氣:“你――” 話音未落,溫離慢已經把被子掀開啦! 官家未竟之語盡數卡在喉嚨里,他幾乎是雙目發(fā)直,待到那一雙柔軟小手伸來握住他的指尖,將他帶到她身邊,才叫他察覺心跳如雷,耳根發(fā)燙:“你、你這成何體統(tǒng)?誰給你的這衣裳!” 往日她都穿得規(guī)規(guī)矩矩,可今日這、這還不如不穿! “我問過薛御醫(yī)了?!睖仉x慢摟著他的脖子,把自己送至他懷中,“我可以跟官家做夫妻,只要官家溫柔一些慢一些就好啦?!?/br> “生辰之禮,愿官家歡喜?!?/br> 人間至樂,兩情相悅,從前她不在意,如今她也想感受一番。 月沉星稀,太和殿內一片寂靜,惟獨情人溫柔耳語纏綿不絕,紅燭漸漸落淚,溫離慢體會到了何謂情愛悱惻,酣暢淋漓,從頭發(fā)絲兒到腳尖,從身體到靈魂都因所愛之人而觸動、顫抖,叫她覺著那沒遇到他的十七年,竟都是白白活了過去。 官家更是情難自控,他隱忍的厲害,那些不愿說出的情話,不愿表達的愛意,都化為最親密的接觸,訴說著他的愛意綿綿,情迷意亂。 龍床上的簾幔將一切遮掩,只有時不時的抖動,以及偶爾會踢出賬外的蓮足,還有彼此相扣逐漸收緊的十指,見證著愛人之間最快活的事。 溫皇后那張掛在結緣樹上,希望能被上天一眼看見的布條上,寫了幾句她不知何時讀過的詞。 “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br> 第78章 (春獵。) * “干爹,您在這兒來來回回做什么呢?” 徐微生一大早起來當差,便瞧見他干爹壽力夫在太和殿外殿門口走來走去,時不時朝內殿看兩眼,間或嘆一聲氣,再抬頭看看天。 見干兒子來了,壽力夫有點著急:“你說這都到了點兒了,官家卻未起,眼看早朝時辰將過,我這該不該叫???” 自打官家登基至今二十余年,從未有一日如此,壽力夫先前在外頭叫了兩聲,里頭沒應,他沒敢再叫,想著時辰還夠,便在外頭候著,官家自會起身,結果到了現在還是沒消息,壽力夫有些拿不準,官家是不想起呢,還是別的什么情況? 徐微生道:“要不,兒子進去叫?” “可別?!眽哿Ψ蜻B忙制止,“我都不敢進去,你嫌小命兒太長了?” 兩人正說話間,大宮女冬螢過來了:“壽大伴,徐伴伴,二位在這做什么呢?” 徐微生連忙道:“冬螢jiejie,早朝時辰已到,官家迄今未起身,勞煩jiejie進去通稟一聲,娘娘也在,我與干爹都不好進去?!?/br> 冬螢聞言,忽地掩嘴而笑,她這一笑,把壽力夫并徐微生全看懵了,心說這有什么好笑?“叫我說呀,官家今兒個怕是不會起身了,壽大伴還是到前朝去同大人們說一聲?!?/br> 她湊到壽力夫耳邊小聲說了句什么,只見壽力夫面露喜色:“好!好!我這就去!微生,你在這好生守著,官家若是有什么吩咐,須得第一時間回應?!?/br> 徐微生連忙應是,眼看干爹歡天喜地的走了,他不由得扭頭去問冬螢:“冬螢jiejie,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年歲其實比太和殿的大宮女們差不了多少,只是大宮女們是皇后娘娘貼身宮女,為表尊敬,平日徐微生便喚一聲jiejie,冬螢聽他問話,忍不住笑起來:“是好事兒,昨日萬壽節(jié),娘娘跟官家做夫妻啦?!?/br> 徐微生瞪大了眼,隨即也滿面喜色:“jiejie說得是,果真是好事兒,天大的好事兒!” 帝后感情多好平日里,身為內侍的徐微生親眼所見,只是娘娘身體不好,因此兩年來帝后雖同榻而眠,卻并無夫妻之實,薛御醫(yī)絞盡腦汁為娘娘將養(yǎng)身體,如今娘娘能夠承寵,實在是再好不過,若是日后還能誕下嫡子……想到這里徐微生便滿心火熱,他是娘娘的貼身總管,有了小殿下的話,必然也會伺候小殿下長大,在這宮里做內侍的,哪個不想像干爹那樣大權在握,又受人尊敬呢? 誰也不敢去打擾,徐微生甚至叫了小內監(jiān)拿著竹竿驅趕落在太和殿的鳥雀,免得它們驚擾帝后休眠,里里外外有條不紊地動起來,只是帝后一直沒有動靜,直到日上三竿,徐微生聽著里頭似乎有說話聲,他不敢亂動,只恭順候著。 官家其實早就醒了,只是溫離慢在他懷中沉睡,他怕弄醒她,于是維持一個姿勢不動,從前他也愛她憐惜她,可自昨夜過后,這種愛意與憐惜并沒有絲毫改變,每當他以為對她的感情已經到了極限,就會立刻意識到,他還可以更加喜愛她。 原本還以為她沒良心,卻不曾想會是這樣一份生辰禮物,年近不惑,竟也如青澀郎君一般耳熱心跳,久久不能平靜。 她的身體比起剛來蘭京時確實好了不少,但還是太差了,昨晚官家并沒有盡興,他對她百般憐惜,甚至在要她之前,硬是抽身取了顆丹藥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