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說完,裴恒同纮玉朝后院方向走去。 走到樹蔭,沒什么人后,裴恒這才語氣懶散問道:“說吧,太子爺又做了什么事兒,顛顛的拿本王當擋箭牌?!?/br> 纮玉擦汗,清了清嗓子,恭維道:“果然什么事兒都瞞不住王爺,殿下在回廊撞見成大人和阮姑娘?!?/br> 后半句他沒說,恒王爺是花叢中的老手,自然是懂的。 裴恒眼里露出一股子“都懂,都懂”的笑容,嘖嘖道:“我這個哥哥啊,死腦筋,這么多年啊,就惦記過這么一個人。成渝啊,命不好,這親怕是結(jié)不成嘍?!?/br> 纮玉有些沒聽懂,疑惑道:“王爺,您在說什么?” 裴恒哼笑了兩聲,沒再答,朝新殿方向走去。 這座殿宇是今年工部新修葺的,以供圍獵歇腳方便。阮菱受了傷,裴瀾也只能將她先安置,再請?zhí)t(yī)。 不用猜,便知二人在這兒。 裴恒熟稔的摸上二樓,朝著最里間房走去。果然,小顧將軍站在那兒,木頭樁子一樣,筆挺堅直。 漂亮的骨扇點了點小顧將軍的胸膛,裴恒輕笑:“太子爺給你多少俸祿,站這么直?!?/br> 顧將軍憨厚笑了兩聲,那雙英氣的眉毛不自然扭了扭:“恒王殿下,您來了?!?/br> 裴恒頷首,推門就欲進去,卻被顧將軍橫臂攔了攔。 身后的纮玉扶額,滿臉的看不下去。 裴恒臉色變了變:“作甚?” 顧將軍略有些難為情,歉意道:“殿下,爺兒交代了,任何人不準進去,屬下也可為難。” 裴恒拿扇子點了點他的額頭,沒好氣道:“小顧啊,在你家殿下這兒,任何人不包括本王,記住了么?” 褪去了那副玩笑的語氣,他的語氣不容置疑,搖身一變成了朝堂上那個冷情冷性的恒王。 顧將軍幾乎是一瞬點了點頭。 裴恒略微嫌棄的看了他眼,便推門進去了。 他一走,小顧將軍登時竄到纮玉身前,拿肩膀撞了撞他:“纮玉,我哪做錯了么?” 纮玉的眼神,仿佛看著個不成器的兒子。他問:“恒王和爺什么交情?” 小顧將軍想了想:“恒王爺母妃早逝,養(yǎng)在先皇后膝下,與爺是自幼長大的情誼。” 纮玉又問:“爺背后那條疤怎么來的還記得不?” 小顧將軍拍了拍大腿:“怎的不記得,那年宛平之戰(zhàn),爺替恒王擋了一刀,險些沒命,恒王爺在帳篷里不眠不休,守了三天三夜。后來我見他出來,那個眼睛紅的,能滴血。” “所以啊?!崩€玉總結(jié):“恒王殿下怎能是外人呢?爺?shù)氖聝?,咱倆不知道的,恒王都知道。你方才就不該攔著?!?/br> 小顧將軍這才恍然大悟,他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兩聲:“那我不是沒反應(yīng)過來么?” “……”纮玉白了他一眼,繼續(xù)值守了。 殿內(nèi),三節(jié)碧玉青鶴屏風(fēng)后,裴瀾坐在梨花木小椅上,桌上擺著一盆冰水和帕子,一旁的軟榻上躺著位嬌軟的美人,玉色的足露在外頭,瑩潤白皙,灼灼晃人眼。 裴恒進來時,就瞧見了這樣一幅香艷的畫面。 他瞥了眼那抹玉色后迅速收了眼,以拳抵著唇,不自然咳嗽兩聲。 裴瀾攥著巾帕在水里瀝了瀝,又拿起擰干,做好這些后他抬頭,淡漠的眼停了一瞬便轉(zhuǎn)到別處:“有事?” 裴恒坐在他方才坐過的小椅上,看了眼軟榻方向,眼底漸漸浮現(xiàn)笑意:“我得看看,能讓你說謊的姑娘,是何方神圣?” 裴瀾也不介意,挑眉道:“看完了?” 裴恒點點頭,就太子這幅不冷不淡的性子,也就自己這么多年能受著。 裴瀾不再管他,別過眼,轉(zhuǎn)頭拎過阮菱的小腿,放在自己腿上,動作不算輕,疼的阮菱蹙緊了眉:“殿下,疼。” 裴瀾抬眸看她,漂亮的小臉皺成一團,眼圈紅紅的,像個委屈巴巴的小兔子。 他心底嗤笑了聲,現(xiàn)在怕了,躲著他的時候怎么沒想到能崴腳。 大掌動作未停,可若細細看,動作確實輕柔了不少。 他細細的擦拭著腫起的部位,隨后整塊覆了上去。冰水浸潤過的涼意讓阮菱的疼痛稍稍緩解些,彎彎的柳葉眉也漸漸舒展開來。 “嘖?!迸岷氵七谱?。 “瞧瞧,如今我們大楚的太子瀾也會伺候人了?!迸岷闱浦赏龋[眼笑著調(diào)侃道。 阮菱咬唇,身子朝里頭挪了挪,垂下來的帷幔剛好遮住了她的臉,也遮住裴恒灼灼的視線。 裴恒,當今陛下的五皇子,十五歲封為恒王,隨太子出征北關(guān),回來后就變了個性子,孟浪,風(fēng)流,夜夜流連于廣云坊,煙雀樓那樣的勾欄瓦舍之地。偏偏他自幼養(yǎng)在先皇后身邊,地位尊貴,又有軍功傍身,無人敢非議什么。 外人只當東京城里又多了個風(fēng)流王爺,可活了兩世的阮菱知道,他只是求一人不得,便用萬人來麻痹自己罷了。 裴瀾見阮菱發(fā)呆,只當她是心里害怕,眼色不免柔和了下來,隨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睡吧。晚些我差人送你回沈府?!?/br> 阮菱抗拒他的觸碰,下意識偏過臉,可眼下在他手中,又不敢太明顯。她唇張了張,終是沒把那道拒絕說出來。 小姑娘乖巧的重新躺了回去,翻了翻身,背對側(cè)臥著。 裴瀾淡淡看了她一眼,隨后拿著巾帕站起身,食指點了點梨花木桌面:“出來?!?/br> 裴恒心領(lǐng)神會,撇了撇嘴,這是不讓他打擾小姑娘睡覺呢。 裴時衍,你就這么護食? 第8章 送 小姑娘被欺負了 出門后,裴瀾揉了揉發(fā)酸的手腕,突然沖裴恒道:“去告訴成恩伯府,若不想讓他唯一的兒子外放做官,就退了與阮家的婚事?!?/br> 裴恒與他自由一起長大,他心里想什么,自然能猜到幾分。可是,裴恒仍然想從太子口中聽到些什么。 比如,心悅于哪家姑娘? 裴恒裝傻,遂問:“為什么?成恩伯升任大理寺少卿后,雖不算拔尖,卻也算勤懇,循規(guī)蹈矩,不曾犯下什么大錯。” 裴瀾偏頭看他,清冷的眼深了深,驀地勾唇道:“五弟,你若是想從孤口中聽出什么,怕是要讓你失望了。” 說完后,裴瀾徑直朝外走了。 纮玉和小顧將軍見自家主子走了,頓時朝裴恒福了福,也跟上了。 站在原地的裴恒怔了怔,旋即他看了看廂房里,有些好笑的摸摸鼻子,自言自語道:“你就嘴硬吧哥?!?/br> * 眾人都走后,阮菱偷偷睜開眼,她坐了起來,又側(cè)耳聽了聽,確定外面一個人都沒有后,她掀開絲衾,緩緩的下了床。 腳踝處的疼痛仍牽動著她的眉頭,她咬著牙,彎身穿好了鞋子。 她不能待在這兒,也不能等晚些時候東宮的人來送她回沈府。 今天只是一個意外,她不會再見裴瀾,再重蹈覆轍。那樣鉆心的疼痛,有過一次,便夠了。 阮菱扶著屋里的桌椅,一瘸一拐的出了門。 下午,日頭不那么大,空氣中的風(fēng)夾雜著一絲水潤。阮菱抬頭看了看天,憑借著東京城這些年來的氣候,她知道,一會兒便要落雨了。 清音還守在回廊外,姑娘已經(jīng)去了快兩個時辰了。她有心去找,可獵場這么大,她怕走丟了姑娘回來找不見她,索性站在原地死等。 “清音!” 不遠處傳到一道女子淡淡的呼喚,清音一激靈,卻見自家姑娘扶著影壁自東邊緩緩走著,她頓時飛快走了上去。 見她瘸著腳,清音驚呼一聲:“姑娘,你這是怎么弄的呀,該疼死了!” 阮菱虛弱笑笑:“已經(jīng)熱敷過了,沒事了?!?/br> 清音攙著她,滿眼自責(zé),語氣有些哽咽:“都怪奴婢,沒看好你?!?/br> “傻姑娘,這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咱們回家吧?!比盍恻c了點她的鼻尖,笑道。 與成渝見了一面,彼此都感覺良好,他沒有嫌棄如今的阮家,想必婚事也必定會順利,那么到時候她便可堂而皇之的求夫君幫助她母親了。 此行也不算一無所獲。 那廂清音卻癟了癟唇,心里擰成一團麻。她小心扶著阮菱一點點走著,不一會兒,似是想到什么,她又彎唇笑了笑:“姑娘,是成大人照顧得您么?” 清音有心調(diào)節(jié)氣氛,可不想正戳進阮菱的心窩子里。 她胸腔一澀,瞬息疼了疼,抿唇道:“不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罷了?!?/br> 清音頓時緘了口??垂媚锏纳裆?,想必應(yīng)該很厭惡那個人。 兩人走了一刻鐘才走到宮門口,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烏云密布,雷潮翻涌,風(fēng)一下子就涼了下來。 馬上就要落雨了。 清音的目光在各色馬車中掃著,黑色的,青色的,家家戶戶的都有仆人值守??赡敲炊噍v馬車里,她卻始終沒發(fā)現(xiàn)沈家的馬車。 馬車呢?怎么就不見了呢!這宮門還沒關(guān),也沒到宵禁,馬車怎么就沒了呢?! 阮菱目光也掃了一圈,越看越心驚,待到最后那點心驚漸漸演變成心涼。 她嘲諷笑笑,姨母當真是厭惡她到了極點,連輛馬車都不肯給她們留下。 大業(yè)宮離沈府好幾條街巷,不說此刻下著潑天暴雨,便是晴朗時節(jié),她們兩個女子便是走到天黑也走不回去。 好?。『?! 一盞茶的功夫,宮門前的馬車已所剩不多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籌莫展之際,身后傳來道醇厚明快的聲音,伴隨著腳步,一晃那人已站在眼前。 裴恒大老遠見她二人踟躇不走,便知府宅內(nèi)斗,沒了馬車。 他挑眉笑:“四姑娘這朵嬌花受了傷,可憐見兒的,不如讓本王送你回府,可好?” 清音聽不得這調(diào)侃的話,連禮都忘了行,登時護在阮菱身邊,眼眸瞪了瞪。 阮菱垂眼,彎身行了禮,隨后低責(zé)一聲:“清音,不得無禮,快見過恒王?!?/br> 清音咬了咬唇,不情愿的也行了個禮:“恒王萬福?!?/br> 裴恒絲毫不介意她的無禮,反而是拿扇子點了點她的發(fā)頂,笑道:“誒,這就對了么。看你主子多聰明?!?/br> 阮菱看著裴恒,修長的眉毛下,張著一雙勾人的桃花眼,眼尾狹長,帶著淡淡的紅暈,他總是笑著,眼底像呈著一碗桃花釀一般,醉倒了不知多少貴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