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阮菱頃刻攥上沈霜的腕子朝后跑。 若非沈霜找來的,那就是刺殺福樂公主的。那些刺客都是刀山血海拼出來的,殺人不眨眼,若挨上了就難逃性命。 跑!阮菱心里只有這一個字。 太子帶著人馬將福樂公主的馬車團團圍住,福樂掀開車簾,瓷白明艷的小臉也有一絲慌亂,可到底是一國公主,聲音卻是穩(wěn)得:“哥,好像有刺客?!?/br> 裴瀾看向慌亂的人群,眼里似是在找什么。 他手持長劍,唇邊掛著譏諷,語氣不疾不徐,像是在聊家常:“許是你從關(guān)外帶過來的?!?/br> 福樂不高興了,紅唇一倔:“那還不是為了回來見你。母后死了,我再沒回過大楚。若不是你傳信,想要我參加你大婚,你以為我想回來?” 此刻的福樂,再也不是那個為兩國修晉之好而和親的一國公主,只是一個和親哥撒嬌的meimei。 “顧忍,看好公主。”說完,太子就下馬朝百姓動亂的地方掠去。 “不是,哥,你不管我啦?”福樂瞠目結(jié)舌,她伸著脖子喊:“有刺客啊喂!我可你親meimei?你確定?” 可那抹黑色的身影一瞬就消失個干凈。 福樂小拳頭砸向窗框,漂亮的眼眸翻了個白眼。身側(cè)的侍女云繞怯怯道:“公主,咱們還是回到馬車內(nèi)吧,您這樣太明顯了!” 顧將軍接了裴瀾的吩咐,策馬到了福樂跟前。先前還氣焰十足,極其囂張的福樂看見那張俊顏頓時手顫了顫,遽然縮回了車廂內(nèi)。 車外的顧忍也是眼眸一黯,握著韁繩的手緊到發(fā)白。他持劍穩(wěn)穩(wěn)的守著馬車,像是在守護一件神圣的寶貝。 與所有寫爛了的話本子一樣,每一個公主身邊都有一名侍衛(wèi)守候著。 福樂公主的那位就是顧忍。 顧忍年少入宮,因為家族的優(yōu)勢,他成了太子跟前的一等近身侍衛(wèi)。福樂和裴瀾皆是先皇后所生,三人算是從小一起長大。 福樂身份尊貴,被先皇后寵的不知天高地厚。她偷溜出宮,顧忍陪著她,事發(fā)敗露,顧忍連挨了幾十個板子一聲不吭,在福樂還想出宮時卻仍然縱著她。遇見危險時,他永遠(yuǎn)把福樂的命看的最重。 福樂十二歲那年偷溜出去玩掉進冰窟窿里,是顧忍跳入寒池把她背回了宮。先皇后大怒,揚言要處死顧忍,福樂不顧寒氣入體的身子在坤寧宮跪了一夜,總算留了他一命。 在福樂作為公主最快樂那幾年,身旁一直有顧忍的身影。直到她開始行使公主的使命,遠(yuǎn)嫁北夷和親時,她才與記憶里最深刻的少年道了別。 而顧忍,那顆初開懵懂的心已經(jīng)全被那個一身紅衣,總是飛揚跋扈的小公主填滿,再容不下她人。 多年未見,一個嫁做人婦,成了他國皇后。一個年二有十,遲遲未娶,就是傻子也知道為何。 馬車的里的福樂扶著窗框,垂著眸。一旁的云繞失聲道:“公主,您怎么哭了?” 福樂抬手飛快的抹了抹眼淚,語氣故作輕松道:“被刺客嚇的?!?/br> 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抹平了她記憶里所有美好過往。 —— 阮菱拉著沈霜,兩個弱女子,很快就被人潮沖散。 她借著混亂拼命的朝前跑著。身邊不斷傳來小孩啼哭,婦人的尖叫聲。漸漸的,阮菱發(fā)現(xiàn),那些刺客不只是光奔著公主的車馬去,竟有十幾個跑到人群里大開殺戒。 阮菱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他們這是想制造混亂,便于失手后逃跑。 突然,一股溫?zé)釃姙⒃谌盍獾暮蟛鳖i,她嚇得尖叫了一聲,顫顫巍巍回頭,卻見是個死人沖她倒了過來。 阮菱大叫著跑了,卻被另一個不知是誰的斷腿絆倒了。 身后刺客冷不丁見到個這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頗為興奮,舉著重刀就劈了過來。阮菱嚇得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可腿腳軟的卻怎么都動不了。 命懸一線間,預(yù)想中的死亡沒有來,阮菱卻被人薅起了命運的后頸皮。 緊接著,她撞入一個堅硬的懷抱,那人的胸膛鉻的她鼻子發(fā)酸,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下來了。 再往后,就只聽見風(fēng)聲在耳邊“唰唰”刮過。然后,哭喊吵鬧聲漸漸小了許多。 阮菱知道,她安全了。 懷抱里男人的氣息混雜著甘松香的味道,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了。 阮菱心臟“砰砰砰”的跳,此刻就是她閉著眼睛也知道是誰救了他。 只是她不知該說些什么,索性裝死,窩在他懷里,一動不動。 裴瀾輕輕摩挲著她一張一合的蝴蝶骨,向來波瀾不驚的心滿是后怕。 若他再晚些,再晚來一步…… “菱菱,別怕,有孤在?!碧与y得的溫和與柔情,一點一點糅雜在阮菱的心上。 纮玉帶著近衛(wèi)迅速掃清身前的刺客,大批羽林衛(wèi)將太子和阮菱隔出安全地帶。 阮菱有一瞬的恍惚,好像回到了從前,在梨苑里,他總是這么溫柔耐心的哄著她。只是后來宋意晚的出現(xiàn),一切,就全變了。他來梨苑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沒了,對她,永遠(yuǎn)都是那副冷漠的樣子。 昔年舊事涌上心頭,小姑娘眼睛一下子就酸了。她別過身子,轉(zhuǎn)了過去,無聲的與他對峙。 太子拉過她的手,柔聲哄著道:“馬上就是要長一歲的人了,別動不動就哭鼻子。” 阮菱想從他的大掌中抽回自己的小手,可奈何他力氣太大,她心里更煩悶委屈了:“這與殿下沒關(guān)系。殿救民女一命,民女感激。殿下下想要什么請說,民女能還的盡量都還。” 太子捏了捏掌中的細(xì)皮嫩rou,嘆了口氣:“說什么胡話。” 阮菱扯了扯袖子:“還請殿下放開臣女。” 小姑娘疏離的神色,刻意壓低的聲音,有那么一瞬,裴瀾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臉色遽然沉了下來,袖下的手一點點松開那抹溫?zé)帷?/br> 像是丟失了一件珍寶一樣。裴瀾低頭睨了眼自己空空的掌心。 明明小姑娘就站在自己眼前,可他卻覺得眼前滿是難以逾越的鴻溝,荒野。 他曾對她做過的那些事兒,如今就變作一根根刺插在了自己心上。 阮菱輕咳了下嗓子:“既然殿下不需臣女還,臣女告退。” “聽說你母親把你許給了親戚?”見她要走,男人突然開口道。 阮菱怔怔的看著他,不言語。 姨母和表哥才來京沒幾日,太子日理萬機,他怎么會知道這事兒? 裴瀾看著她澄澈澈的美眸,繼續(xù)道:“你那個表哥,外面溫和有禮,可骨子里卻是個死板的?!?/br> 先前他救自己的那點好感頓時蕩然無存。阮菱聲音變得躲避:“這是我家的家事,就不牢殿下費心了?!?/br> 眼神飄忽,語氣閃躲。裴瀾驀地胸前悶了口氣,從前竟不知道小姑娘這般倔強。 想讓她服個軟,是真難。 他攬過身前嬌軟的腰肢,很細(xì),盈盈一握。裴瀾手臂控制不住的加重了些。 “您做什么?”阮菱似是沒想到他突然的舉動,驚呼道。 男子的呼吸guntang,清冽的甘松香味縈繞在鼻間。 “殿下快松開?!比盍獗凰е?,軀體淡淡的溫度隔著衣料傳遞到她身上,曖昧又撩人。 裴瀾瞥了眼窗外,似是閃過一個男影。他削瘦的下頜輕輕在她頸窩碰了碰,低啞道:“就當(dāng)還了?!?/br> 一個擁抱抵一個救命之恩。 阮菱忍受不了他的觸碰,可也只能別過臉,等他完事。這一偏頭,就恍惚看見了一個人影。 她咬唇,眼眸看直了。 感受到懷里的小身子僵了僵,裴瀾順勢松開她。黑眸順著她的眼神看去,街上空落落的,哪還有什么人影。 他那雙總是凜著的眸子,突然就染上了點點笑意:“回吧?!?/br> 而阮菱此刻什么也聽不清了,腦子里轟隆隆一片巨響,震得她耳膜生疼。 她剛看見的那個人影,好像是蘇哲! 第36章 偏愛 太子今日擺明了偏心阮菱一人?!?/br> 阮菱的臉色漸漸沒了血色。少頃, 她轉(zhuǎn)頭眸,眼里沁滿了水霧:“你是故意的?!?/br> 裴瀾本還淡定從容的摟著她,這會兒見她哭了, 眼里有一瞬的慌亂,可面上仍是一貫清貴自持做派:“是?!?/br> “你這人怎么這樣???!” 阮菱金豆子噼里啪啦的砸了下來, 她捂著手背, 就那么脆生生的站在裴瀾面前哭。 她委屈, 她憋悶,她難受極了。 “你為什么總是要毀我的名聲?在外祖母面前是, 如今在表哥面前還是。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卑賤么?活該被你欺負(fù),糟踐, 我視若珍寶的名聲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天底下怎么會有你這樣的人?!” 阮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轉(zhuǎn)身就要跑。 “菱兒!”身后貼上一截guntang,裴瀾攥著她的手腕, 固執(zhí)又笨拙的用最本能的方式。 他聲音低了些:“怪我?!?/br> 阮菱胸腔一陣陣的發(fā)酸發(fā)疼, 眼睛腫的像個兔子,恨恨的看著他。 裴瀾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眼睛, 刮去那讓人煩悶的淚痕。他撫著她的小臉,喉嚨低?。骸澳阋豢? 孤的心口就疼?!?/br> 阮菱抽搭兩聲, 長長的睫毛垂著, 被淚水浸濕,心底卻冷笑一聲。 若真是這樣,她便天天哭, 夜夜哭,疼死他才算。 可是發(fā)泄完她也后悔了,眼前的人是太子, 縱然他手段再卑劣,她也無可奈何。東宮太子,未來的陛下,光是這身份就將她壓得死死的。 他若執(zhí)意要攪合自己的婚事,十個沈家也擋不住。 阮菱她悲哀的發(fā)現(xiàn),有些事兒,硬碰硬是沒用的。 裴瀾見她態(tài)度緩和下來,便知她不惱了。 他揉了揉小姑娘毛茸茸的發(fā)頂:低低道:“回家吧,菱菱。孤就在這,你一直朝前走,別怕?!?/br> 她睫毛顫了顫,沒言語,一聲不吭的跑了。 身后裴瀾看著她花朵一般輕盈的身影,心口卻一陣發(fā)酸的疼。 維系著太子的名譽,聲譽,勤勉政務(wù)二十余年,一身的心思精力全都給了大楚。如今,身為儲君也好,來日登基也罷,他的婚姻大事兒,除了他自己,沒人能做主。 她躲著自己也好,怨自己也好。他都不會再放開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