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裴瀾繼續(xù)問:“顧忍呢?把他給我叫回來,你們倆找?guī)讉€侍衛(wèi)宮女,把這院子里給孤堆滿雪人?!?/br> 纮玉犯了難:“殿下,這雪都停了,咱們這院子里的雪不夠啊。” “不會從別的宮里挪?明早前,辦不到,就不必在東宮侍奉了?!?/br> 裴瀾說完這句話便去了映月閣,敲了兩聲門,門是鎖著的。他在一看楹窗,里頭已經點上燈,窗簾早早的拉上了,看不見里頭光景。 裴瀾嘆了口氣,在床邊又站了一會兒才回去。 到了酉時末刻,進來侍奉湯藥的是個小宮女。裴瀾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誰讓你進來的?” 東宮一向不留大宮女,只有幾個小宮女負責灑水打理花卉,位分是極低的,若無允許,是壓根進不了太子寢殿。 所以裴瀾才會這么生氣。 小宮女慌忙把藥碗舉過頭頂,不住磕頭認錯,嘴里卻也囫圇不出個什么。 “滾?!贝采弦宦暠龋瑪y著怒氣,劈頭蓋臉砸了下來。 小宮女再不敢言其他,躬著身子就跑了。 寒冬臘月里,她從未覺得這么冷過。太子的面容竟比那積雪都冷,都淡。 小廚房里的湯藥素日都是阮姑娘親自侍弄的,今日不知怎的阮姑娘不在,她見那藥煮好了放涼,再煮沸,等了許久也沒人來取,這才自作主張去遞了藥。 太子殿下樣貌郎艷獨絕,是這大楚國的頭一份,她都能有幸來東宮伺候,卻沒有一次得以近身。想著殿下病了,大概不會計較聯(lián)想那么多,她才硬著頭皮去的。 卻不想,卻不承想…… 入夜,阮菱早早就洗漱躺下了,肚子里空空的,但是她一點都不餓。 白日的氣早就消了,她也不是什么幼稚嬌憨到極致的人,只是借著雪人發(fā)泄心中那股憋屈的氣罷了。 她不想再和裴瀾這樣繼續(xù)下去。人這一生中,有些事兒或可改變,可有些事兒緣分盡了,再去挽回,只會讓彼此難堪。 阮菱心里落定了主意,明日一早便離開東宮。 翌日一早,阮菱穿好衣裳,打開窗子,眼眸陡然睜圓,她驚訝的唇瓣微張,當場愣怔在支摘窗邊。 東宮的院子里堆滿了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雪人。有的有八尺高,有的只有人手那么大,憨態(tài)可掬,無一例外的就是都很丑。 日光照射下,為浩浩蕩蕩的雪人團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靜謐如冰雕,圣潔而又雄偉。 每個雪人上邊都抱著一幅字,有的是“菱”字,有的是“錯”字,連在一起,阮菱薄唇微微張起,下意識念道。 “菱菱,我錯了?!?/br> “菱菱,對不起。” “菱菱,原諒我吧。” “菱菱最乖了?!?/br> 阮菱驚訝的說不出話,飛快跑出了院子,雪人數量之多,她根本伸不開腳。 主殿,裴瀾也披了件墨色大氅,站在廊下。見阮菱吃驚的神色,唇角扯開了一個安心的弧度。 裴瀾抬步就欲往他那走,后邊纮玉匆匆走上前,攔住了他的腳步:“殿下,急事?!?/br> 裴瀾皺眉,目光一瞬不瞬的看著阮菱,沒回頭道:“說?!?/br> 纮玉也看了一眼阮菱,他咳了嗓子:“寧國公林家嫡女林軟已經到京城了,這會兒得了圣人的宣召,就快入宮了。” 裴瀾皺眉:“林軟是誰?為何要同孤提?” 纮玉略有些尷尬:“林姑娘是圣人為殿下相看的未來太子妃,早先給您提過醒的。” “林軟……”裴瀾若有所思道,好像記憶里是有這么個人來著,不過記不大清了。 他吩咐道:“只一點,別讓她進東宮,也別讓阮菱知道?!闭f完便朝阮菱走去,再不想聽這事兒的架勢。 “菱菱,你醒了。” 阮菱眼睫輕顫,甚至連裴瀾什么時候走到身邊都不知道。他低頭從掌心挪出個手爐放到她手上,語氣頗委屈:“昨夜我都沒有喝藥。” “殿下……”阮菱沉浸在這壯觀的雪人大軍前,饒是她看了許久,仍是被震撼的說不出話。心里沒有一絲顫動是假的。 眼見著她眼底動容,裴瀾心下稍松了口氣。纮玉和顧忍的差事辦的還算不錯。 他正要將小姑娘摟在懷里,外頭纮玉匆匆來報。 “殿下,圣人說您現在修養(yǎng)的不錯,讓諸臣每日來東宮回話?!?/br> “百官們就在門外呢,等您宣召?!?/br> 裴瀾眼眸一凜。 纮玉抬頭看起他,等著他示下。 阮菱也聽見了,她看著這一院子的雪人,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彎唇笑了。 裴瀾本打算叫本官等著,見她笑了,頓時心領神會。 他脊背挺了挺,做好了待會兒壯觀場面的心里建設,吩咐道:“宣?!?/br> 不一會兒,穿著紫色官袍綠色官袍的官員們依次出現在院外。 這些大人們進來時,人群中頓時發(fā)出此起彼伏的唏聲。 再看看殿宇最前頭站著的一對璧人,太子殿下面如冠玉,負手而立,身旁的女子披著四龍紋明黃披風,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哇!太子殿下太浪漫了!” “這這這……太用心了呀!” “那邊站著的是誰家姑娘,未來的太子妃么?” “定是了呀,你何時看見太子身邊有女人出現過。” 阮菱咬了咬唇,先前還打算看裴瀾笑話的,見話鋒陡然都轉向了自己,一時間臉頰又涌上了霞色。 裴瀾自然的牽起她的手,唇邊掛笑:“菱菱,你就原諒孤吧。你再不原諒孤,可就不僅僅是文武百官知道了,那就是……” “別,別說了?!比盍庑邞嵉牡闪怂谎?,朝屋里跑去了。 下午,百官議事出宮后,滿東京城都知道太子殿下為奪美人一笑,在東宮堆了滿滿當當的雪人。 —— 大雪初霽,空氣晴好。富陽曉春詩社里,永陽侯府的三姑娘做東,邀了幾個素日關系好的姑娘閑著打雅集。 雅集剛走了一圈,就聽見外頭茶社里議論紛紛,都說起了太子殿下在東宮堆雪人的事兒,那人學得像模像樣,詩社里幾個姑娘都忍不住去聽。 “太子殿下別出心裁,只為哄美人一笑??!” “傳聞那位姑娘乃是東京城第一美人,就是那個,那個月貌花容的阮家女?!?/br> “嘖,沒名沒分的就住到東宮去了,這美人還真是不含蓄,會找高枝抱??!” “想不到一向端直沉穩(wěn)的太子殿下,竟也有把持不住的一天,定是難以消受美人恩?。 ?/br> “聽說,圣人給太子選定了未來太子妃人選,就是那個寧國公家的林軟,那才是真正的高門嫡女,深墻閨秀呢。這個禍水美人頂多做個侍妾罷了!給林軟提鞋都不配!” 三姑娘看了眼阮妗,手肘趕緊碰了碰沈霜:“霜兒,快帶你meimei回去,別聽了,污耳朵。” 沈霜早就拉上了阮妗,抬腿就欲往回走??扇铈⊙鄣滓黄t暈,推開了沈霜的手,走上前去理論:“背后嚼舌根,小心我把你們告去開封府坐牢!” 脆生生的小奶音,聽得那些大老爺們下面一緊。再定眼一看,卻是個柔情媚態(tài),初初長成的絕代美人。 嫩綠色的裙襖,肌膚雪白,柳葉眉微微蹙著,尤其是攥緊了拳頭,那副惹人憐惜的模樣,當真有閉月羞花之貌。這樣的美色,東京城少有,就是她身邊那兩個姑娘都不及她一半。 茶社外其中一個大漢笑嘻嘻調笑:“你這么著急,怎的,你也想去那東宮?小meimei,再回家養(yǎng)幾年吧,你這小身板怕是承受不住太子殿下的生猛?!?/br> 另一個呲著黃牙,倒三角眼睛的男子也跟著幫腔:“奶娃娃沒長開就惦記這男女之事,還真是個馬蚤浪蹄子,不如你跟了哥哥回去,哥哥讓你好好爽一下,如何???哈哈哈!” 沈霜是個烈性的,抬手摔了個杯子,白瓷杯在那人額頭炸開血花。 她厲喝道:“腌臜污穢!你算個什么東西,在這調侃我meimei!信不信我讓你在東京城活不下去?!” “哎呦你個小兔崽子,毛沒長齊呢,你敢動你杜爺?你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 那位自稱杜爺的抬手捂住了額頭,沖著身后弟兄吼道:“看著干嘛,還不上,不拿下這幾個小娘們,老子要你們好看!” 手下的人有些猶豫,這幾個小姑娘衣著不凡,通身貴氣。且能從富陽曉春詩社走出來的,那必定非富即貴,定是那大戶人家的姑娘。若是不慎得罪了哪家大人,他們豈非吃不了兜著走! 沈霜冷笑:“什么杜爺李爺的,東京城腳底下還有你這號賴蟲,瞧著三十好幾了,滿身滿頭的污穢,真教人倒胃口!倒像是那不學無術,混吃等死的潑才!” 阮妗拉著沈霜的手臂:“霜jiejie,咱們不跟他理論,待會兒就叫開封府的來抓人,打他幾十個板子他就長記性了。” “還愣著做什么!上啊!”杜爺喊了一遭,無人敢應,茶社里倒都是看戲的,有幾個不嫌事兒大的,還挑唆著:“杜爺啊,您再不上可真是丟了面,以后啊,可別自稱杜爺了,就叫杜沒膽吧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br> 這人一說,杜爺臉臊的像猴子屁股一樣紅。他惱羞成怒,摔了桌子,起身就朝沈霜跑去。 “小娘們,老子要你命!” 三姑娘頓時使眼色,永陽侯府的下人蜂擁而上,一波護住姑娘們,一波擒住杜爺。地痞無賴和訓練有素的侯府下人,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方才還耀武揚威的杜爺被拳頭砸得鼻青臉腫,哼哼呀呀的喊著我錯了。 三姑娘滿臉嫌惡,嬌喝道:“將此人丟出去,再尋來開封府的差役帶走!若出了什么事兒,永陽侯府一并擔著!” 看熱鬧的人頓時倒吸了口涼氣,永陽侯府家的姑娘們,那旁邊兩個定也是出身顯赫勛貴人家的姑娘小姐。嘖,這杜爺今兒算是碰釘子了。 謝延和陳棣還有幾個大理寺同僚下值路過,見里頭人圍著人,好不熱鬧。 陳棣皺眉:“這是出什么事兒了?” 大理寺少卿周順職業(yè)病又犯了,他一見到街頭人多就忍不住想查。他偏頭道:“兩位大人稍等,我去看看?!?/br> 不一會兒,周順搓著手回來了,臉上頗有興致:“不是什么大事兒,幾個地痞無賴亂嚼太子殿下和準太子妃舌根,還沖撞了永陽侯府的三姑娘和她閨友,現在永陽侯府的人要捉了這幾個人送去開封府呢?” 陳棣手捻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永陽侯府的三姑娘我見過,跟敬安伯府大公子訂了親,下月就是婚期了,她怎會跟東宮扯上關系?” 周順道:“許是三姑娘跟宮里那位阮姑娘是閨友也說不定?!?/br> 陳棣搖頭:“阮家我還不了解么,我那個未婚妻和她jiejie早就不住在侯府了,哪能跟三姑娘扯上關系?!?/br> 兩人輪番議論,謝延皆未吭聲,他的目光繞過人群,落在那著綠裙襖的小姑娘身上,清冷的眉眼深若寒潭。 他徑直朝里邊走去。 周順見自己的直屬上司進去了,連忙“哎呦”了一聲:“謝大人,這點事兒就不勞煩您了?!?/br> 陳棣看著周順的狗腿子樣,不屑的抿起唇,卻也是跟上前。正月里六部只當值半日,左右他也下值了,就當看個熱鬧。 可看著看著這熱鬧就成了自家的了。陳棣看著茶社最里頭那綠裙,粉白小臉的姑娘,驚詫了眉,阮妗,怎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