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阮菱身子一僵。 周皇后轉(zhuǎn)頭看向蘭溪:“快,拿著本宮的令牌去太醫(yī)署請張?zhí)t(yī)來。” 阮菱眸光凜起,緩緩道:“恕臣女不能從命,臣女身子自幼嬌弱,一直都是府里的大夫照看,不習(xí)慣別人。” 還敢反抗? 周后眼底倨傲了幾分,意有所指:“阮姑娘,太醫(yī)署可不是別人,這是遍東京城醫(yī)術(shù)最高的地方了,你這話,是在藐視皇宮嗎?” 周后熨帖的說辭,面上虛情假意的好心,誠意十足的照撫,都讓阮菱沒法拒絕。 可今日,她卻是怎么都不能看太醫(yī)。 “君子成人之美,皇后乃是賢后。臣女不愿,您沒有逼著臣女就醫(yī)的意思吧?”阮菱今日怎么都不能看太醫(yī),也無畏撕破臉不撕破臉這回事了。 她反常的態(tài)度,頓時讓看戲的眾人好奇心更重了。 這阮家四姑娘是不是有什么隱疾,才這般諱疾忌醫(yī)。 怪不得,長的這般美貌果然不是白來的。想到這兒,貴女們的心里才有了那么一絲絲舒服。 不然,憑什么這好的都讓這小娘子占去了。 貴女們再看向阮菱的眼神,多了一層閃爍和戲謔。今兒借著皇后娘娘的光,她們倒要看看,這阮家四娘到底搞這什么名堂,又藏著什么秘密。 阮菱臉色越來越冷。 周后早就眼神吩咐太監(jiān)堵好門,去請?zhí)t(yī)了。今兒就是說破了天,她也要讓阮菱懷孕的事兒鬧的眾所周知。她倒要看看,太子要怎么收場! 阮菱抬腳要走,周后也不攔著,門前那齊刷刷的帶刀侍衛(wèi)往那一橫,阮菱此刻便是插翅也飛不出去。 她再回頭,周后那一副早就猜到的樣子不免讓她心驚。阮菱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去,皇后如此所為,難道是她看出些什么了嗎? 大殿靜謐,戲臺子上的名伶唱完落幕,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阮菱身上。絕望,無助,她第一次在宮里,感受到了害怕。 針鋒相對之際,身后匆匆趕到的顧忍低聲道:“姑娘別怕,東宮近衛(wèi)都守在坤寧宮外。您若不愿,沒人能攔住咱們?!?/br> “……”阮菱轉(zhuǎn)頭瞪了他一眼,心里起碼無語三遍。 他怎么不早說? 裴恒也沉浸在這場熱鬧中,突然發(fā)現(xiàn)大家不說話了,這才腦袋清醒。 糟了,差點(diǎn)把正事忘了!他這熱鬧看的—— 來時候他碰見蘇公公,見他要去坤寧宮宣旨,想著自己也要去,就把替他把圣旨揣著了。 裴恒眸光笑意,這圣旨可是救命的圣旨啊。 他清了清嗓子,清越道:“母后?!?/br> 周皇后看向他,聲音不悅:“恒王,你不是也要忤逆本宮吧?” “恒王……”林軟低低念著兩個字,漂亮的眼眸一片傷心空洞。 而此時,座對面的季家大姑娘也朝這邊看過來,溫婉柔和的眸子落在了裴恒身上。 裴恒拱手道:“兒臣不敢。兒臣今日來是替四哥宣旨的?!?/br> 周皇后問:“什么旨意?” “封太子妃的圣旨。” “哦,是么?”周皇后的臉色頓時舒展了不少,她饒有興致的重新做回位子,瞥了眼林軟,笑道:“那便有勞恒王了?!?/br> 裴恒大聲道:“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吾兒太子,日表英奇,天資粹美,今適婚娶之時。阮家四女,待字閨中,溫嫻致靜,品貌端莊,芳名出眾,朕躬聞之甚悅。特將汝許配太子為正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cao辦,擇良辰完婚。欽哉。” “什么?” “這怎么可能?” “怪不得,怪不得太子殿下身邊最親近的顧將軍剛一來就守在阮四娘跟前?!?/br> “原來,這早就內(nèi)定過了?!?/br> “嘖。你看看林軟,那臉色都黑成什么樣子了。真丟人??!到手的太子妃之位,就這么飛了,哈哈哈……” 四座起呼聲一片阮菱臉色無甚變化,有了顧忍那句話她心態(tài)早就放松下來了。眼下,便是又多了一重保障。 她第一次覺得,原來坤寧宮,也不過如此。嫌棄鄙夷的想法,渾然忘記日后自己也要住在這里。 周皇后臉色也是徹底垮了下來,她快步走過去,高聲質(zhì)問道:“恒王,你可有宣錯旨意?” 裴恒一臉匪夷所思,遞過了圣旨:“沒錯啊?!?/br> 周皇后陰惻惻刮了他一眼,一把接過圣旨,一目十行,越看下去,她眉頭皺得越深,這是圣人親筆,就連玉璽也是真的! 這,這怎么可能?那賜婚寧國公府嫡女為太子妃的旨意是她親眼看著圣人寫下去的,怎么變了呢? 裴恒看出了皇后的算計(jì)和惱怒,嗤笑了一聲,幸災(zāi)樂禍道:“母后,圣人心意,實(shí)乃揣測,認(rèn)命便是?!?/br> 阮菱烏黑的眼眸平靜下來,圣旨已下,雖然沒舉行婚禮,可她就是大楚未來的太子妃。有了這重身份,這坤寧宮是去得,也走得。她也心知,這太子妃的身份之所以貴重,皆因那人所賜。 “你!” 對面那低調(diào)而又嘲諷的眼神看的周皇后胸腔震怒,她一向心高要強(qiáng),此刻更是被阮菱淡淡一瞥嗆的咳嗽了兩聲。 兩人僵持之際,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蘭溪領(lǐng)著張?zhí)t(yī)趕到了。 阮菱冷哼了一聲,轉(zhuǎn)頭便走。 蘭溪頓時上前攔住,卻被顧忍一巴掌扇翻了身子,他低聲訓(xùn)斥:“太子妃娘娘也敢攔,誰借你的狗膽!” 蘭溪疼的叫出了聲。她不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一臉茫然的看著皇后,臉頰處火辣辣的疼,口腔一片血腥味。 周皇后怒喝道:“顧將軍,這里是坤寧宮,你放肆!” 顧忍回頭,沖周皇后作了個揖:“皇后娘娘,屬下出門前,太子殿下曾囑咐看顧好太子妃娘娘,如今一個小小賤婢沖撞了娘娘,難不成就因?yàn)樗抢帉m的人,就打不得?” “本,本宮倒也沒這個意思?!?/br> 阮菱看向周皇后,冷聲道:“皇后娘娘,如今,我可以走了嗎?” 周皇后美眸閃爍,臉色青白,纖手上的護(hù)甲幾乎要碾碎,可她終究說不出個半字。 沈府臣女和太子妃的身份,天差地別。有太子護(hù)著,今日她是攔不住了。 從坤寧宮出去后,外面一早就候有東宮的轎輦。東宮的儀仗和太子妃的圣旨足以叫守在坤寧宮前的侍衛(wèi)瞠足了目。 顧忍一路暢通無阻的護(hù)送著阮菱出了宮。 坤寧宮這邊,席面不歡而散,周皇后被打了臉子又失了面子,加上那冊封太子妃圣旨的來龍去脈她還沒打聽明白,自然無心再演下去。 皇后袖袍一擺:“各自散了吧。” 鬧劇收場,貴女們看足了熱鬧,攢夠了談資,也盡興回去。 今夜一個阮家四姑娘,一個林家嫡女,真假太子妃的話本子,足以成全茶樓詩社往后數(shù)月的風(fēng)頭。 季家三姑娘今兒是奔著見太子一面來的,眼下沒見到也敗興而去。她沖一旁的季佳盈道:“長姐,咱們回家吧。” “嗯?!奔炯延h首,起身前隔岸望了一眼那人,咽下眼底的酸苦。 裴恒顯然也注意到了,季家兩位姑娘剛走,他就跟著要追出去。 “站住!” 身后傳來一道女子?jì)珊取?/br> 裴恒淡淡回頭,無甚表情的神色頓時刺痛了林軟。 殿內(nèi)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林軟也沒得避諱,她走上前,眼眶通紅,咬牙道:“你不覺得該給我一個解釋嗎?” 裴恒眉眼間又染上那抹慣有的風(fēng)流,他緩緩道:“是,我騙了你。我不是太子,我是恒王?!?/br> “戲弄人很好玩么?”林軟滿眼受傷:“還是你覺得,我很輕賤很好騙?” 對于林軟這件事,裴恒確實(shí)有錯。 他也沒推諉,認(rèn)認(rèn)真真的躬身道歉:“是我不對。林姑娘若有氣,盡可撒在本王身上,直到你氣消了為止。但是今夜不行,本王有要事兒。” 林軟何其聰明,裴恒剛進(jìn)來時那對面季家大姑娘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席面間,他幾次瞥過眼神回望過去。 林軟是怎么偷著觀察裴恒,裴恒就是怎么觀察季佳盈的。 喜歡一個人的眼神藏不住的,她心里明鏡般,那季佳盈是他心中惦念不下的人。 如今的要事,自然是去會佳人。 一股酸澀從前胸蔓延至后背,林軟心中頹然,連開口都覺得異常費(fèi)力。 她臉色白了幾分,身子搖搖欲墜。她終是艱難的吐出了幾個字:“你、無、恥!”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的走了,身后采耳也跟著冷冷看了裴恒一眼,禮也沒行便追出去了。 她反應(yīng)這么大。 向來流連風(fēng)月的恒王殿下第一次覺得心臟那里有一絲絲疼。 他苦澀笑笑,勾欄瓦舍的招數(shù)用在了純潔的大戶人家姑娘身上,他這次確實(shí)混蛋。 裴恒有心再去道歉,卻聽見外頭一聲驚呼。 “長姐!”是季家三姑娘的聲音。 裴恒眉頭一跳,心中再無其他,轉(zhuǎn)瞬朝殿外掠去。 廊燈下,外面宮女太監(jiān)亂成一團(tuán),裴恒一眼就瞧見坐在地上的季佳盈。 他快步走過去,見她臉色蒼白,頓時皺緊了眉,沉聲道:“怎么回事?” 季佳蘭識得是這剛剛宣旨的恒王,顫著聲道:“都是那個周欣桐,不服皇后管教在這撒潑。我和長姐出門不小心被她撞著了,這長姐肚子里懷著呢,若是出了事兒可怎么辦?!” 季佳盈輕咳了聲:“沒事的,蘭兒。有太監(jiān)替我擋了下,沒摔著?!?/br> “你可別?!迸岷戕D(zhuǎn)頭道:“纮夜,拿我令牌去太醫(yī)署,速去?!?/br> “王爺!”季佳盈喚了聲,眼底有水波涌動。 她是命婦,他是親王。這于情于理,都不合。 裴恒嗓音降了降:“都什么時候了,還在意這些。” 說完,他攥著她一截手腕,將她攔腰抱了起來。 天旋地轉(zhuǎn)間,季佳盈緊緊攀附著他的脖頸,三年來可望不可即的氣息縈繞在鼻間。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