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費痛嗎? 等圓碗里裝了三勺香甜, 托尼將冰淇淋杯隨手遞給笨笨, 再拿起支小小的輔食勺, 讓黛茜握?。骸白约撼??!?/br> 團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頭,還不怎么會用餐具,一通緩慢的亂劃,終于把勺伸到碗里,撥上來一點點冰淇淋,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讓小雛菊寶寶徹底成了個幸福的寶寶。 那白嫩嫩臉蛋上的一雙大眼沉醉地瞇著, 快瞇成兩道彎彎的縫,紅紅的小嘴砸吧砸吧,實在不過癮,轉眼就將勺子扔了,捧起碗,整張臉都埋進里頭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樣。 這頭想必是餓急了的小奶熊, 品嘗美味品嘗得吧嗒吧嗒,湊得近了,還能聽見她高興極的一兩聲笑。 幻視坐在一旁看。 女兒吃得開心,托尼卻仍舊是那副慣常的冷漠表情, 等腿上坐著的這只掉了個個兒,頂著一張涂著冰淇淋的花臉開心地偎過來,他更是嫌棄地皺起眉, 伸手扶住黛茜沒一點的小肩膀, 冷酷地隔開了父女的親密距離, 另一只手伸去旁邊抽面巾紙:“不要弄臟我的衣服, 你買不起?!?/br> 捏著面巾紙的大手伸過去擦拭小團子的臉頰,動作卻是很輕的。 折騰半天,黛茜還是吃著了心愛的冰淇淋,再滿足也沒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撥掉戴在頭上的小熊帽子,興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來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來的九宮格里隨機冒頭的地鼠。 這是鍛煉反應力的游戲。 “養(yǎng)孩子真不容易?!被靡暤?。 這顯然是再真實不過的人生體悟。 “你能這么說我很欣慰?!蓖心崽裘嫉溃爸辽僬f明你這半天除開玩空中飛人之外,還是做成了點有意義的事情?!?/br> “黛茜的呼吸和體溫都很正常,作為孩子,她也非??蓯邸!被靡暣鬼粗厣吓闹械厥蟮男‰r菊,有些想笑,就彎了彎唇,“如果不知道她是飛船送來的生命,真要以為是個普通寶寶?!?/br> 唇彎一下就不彎了。 他道:“我想看看那個飛船,斯塔克先生?!?/br> 斯塔克家的倉庫隱藏在別墅正下方,深深的地底,電梯可以直達。 這里還算個育嬰房——可惜鋼鐵俠曾經(jīng)興起搞過場家庭聚會大煙花,最原始的幾款mk戰(zhàn)甲只剩了名牌,沒法同兄弟姐妹一起陳列在展示柜。 裝甲包圍的是個破破爛爛的球形飛船。 從復仇者大廈中摳出,顯然不可能完好無損,幸而里頭各項裝置還是完備的,發(fā)射器經(jīng)過修理,甚至還能夠再發(fā)射一回。 托尼過去按下飛船某處隱秘的按鈕,艙門應聲而開,同一年前一樣,將里頭裝嬰兒的小搖籃傳送出來。 彼時小小的黛茜就躺在那里頭,昏黑狹窄,連活動空間也沒有,想想實在可憐。 幻視伸手摸摸搖籃。 “非地球人造的飛船,發(fā)射地不明,目的地……也未必一開始就是復仇者大廈,往大了說,不排除背離飛行軌道意外降落地球的可能性。”他道,“除此之外,還有別的發(fā)現(xiàn)嗎?” 托尼就看他。 這么一眼,幻視就有了論斷:“斯塔克先生,請給我看看?!?/br> 一連請求了兩遍,托尼才往裝甲陳列柜招招手,聽得柜門打開的聲音,名為終極裝甲的mk47邁著一雙機械大長腿慢慢走出。 它胸口裝電核反應堆的地方拆解開,底下竟藏著個圓圓的巴掌大的金屬盒子。 董事長藏寶貝的位置真是與眾不同。 幻視問了句題外話:“要用這個裝甲的時候怎么辦?” “放到別的裝甲里啊……” 托尼旋開盒蓋。 里頭瑯瑯聲的,其實沒裝什么東西,就一個黑不隆冬的金屬條狀物,泛著低調又奢華的啞光。 金屬條一頭平平,什么圖案也無,另一頭參差著,還有鏤洞。 “這是……”幻視眸光一動,拈起它放在眼前看看,閉目時額上有金光一閃一閃。 “這不是地球的東西?!彼溃拔覜]見過這種元素?!?/br> “我知道。”托尼淡淡的,“除開我已知的,你還能告訴我些更有用的信息嗎?” 底下兩個英雄私密對話的時候,小團子已經(jīng)打膩了地鼠,正揪著大熊寶寶的耳朵玩。 保姆不在,但因為有賈維斯全方位無死角看著,暫時不需要擔心安全問題。 黛茜把大熊玩偶的頭拉得很低,想攀爬到他的背上去,一兩次沒成功,漸漸地失了興致,左右張望,想找找更有意思的玩具。 這么一張望,果真看見個更有趣的物事,藍眼睛一眨,骨碌滾到地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邊去。 玻璃上粘著個踮腳張望的小熊寶寶,手緊緊扶著窗,臉蛋也貼上來,像塊橡皮糖。 她張望的是一碧如洗的穹頂,天氣很好,周圍高聳如云的大廈并不多,提供了極廣闊的視野。 因而天空中飛著的一個影子就格外顯眼。 像鳥,不是鳥。 鳥沒有人的修長軀體,伸直的四肢像離弦的箭矢。 更不會在背脊長個深紅的披風,在高空里颯颯,如同一瞬即逝的火焰。 黛茜好奇地看著。 可惜那影子在天際拐個大彎,“咻”一下鉆進云層,再沒了蹤影。 彼時董事長剛剛起床,正睡眼朦朧地對著窗外大好風景發(fā)呆,聽見這話,臉上表情也沒怎么變,默默無言好一會兒,才起身攏了敞開于健壯緊實胸肌之外的睡袍,低啞著聲道:“有什么好擔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處?!?/br> 盥洗室大鏡子照出個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臉。 雖說胡子拉碴偶爾也算男人的性感,但托尼·斯塔克有強迫癥,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齊,因而每個月花在胡須護理上的錢相當可觀。 修胡子是男人的藝術,能夠帶來某種程度上的愉悅。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須,托尼看著也不像十分高興的樣子。 這種不高興起因不明,止于餐桌。 有個嗷嗷等著喂飯的團子在寶寶椅里亂動,小手伸得長長,總想探身到餐桌上來拿大人吃的無麩質面包,任誰也難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親面無表情地舀一勺燉得爛爛的rou羹,放到黛茜嘴邊去,另一只手冷酷地奪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張嘴含進rou,臉頰鼓起兩個圓,仍然鍥而不舍地想嘗嘗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適宜,讓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艱難卻也最終撕扯下來一點點,飛快塞進嘴里。 也不知嘗出滋味來沒有,滿足得小腳直飛。 新來的保姆似乎很熱衷將小團子打扮成各種動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綴著圓圓的波點,看起來像七星瓢蟲。 今天是周日,托尼有他自己的計劃。 吃完飯健個身洗澡,趁天氣好,開車帶小雛菊到動物園玩。 她長這么大,見的最多就是人,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蓖心岬?,“知道嗎?” 黛茜就仰頭看他。 適逢他拿著紙巾來替她擦嘴巴,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將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br> 喂完飯,托尼將女兒抱出寶寶椅,打算放她在廳玩,哪知這小的不樂意,邁著扭扭的腳步,自己往廳外頭走,一路到他臥房門口才停。 別墅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兒房,倘若仔細翻翻,也確實能在老父親床底下找到幾只橡皮鴨子。 臥房對著床的那面墻能投映電視節(jié)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靜地不亂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勁蹬著,綿軟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還是上不去。 托尼一只手就提了團子到床,俯身拉開折疊進床下的護欄,對這已經(jīng)開始在床上打起滾的小東西重申道:“我很快回來。” 機械手臂抓著一只金黃的大香蕉抱枕,悄無聲息溜進臥室。 團子一眼就看見新玩具,翻身坐起,爬到床沿來要拿。 董事長魅力盡失,此刻竟比不上只香蕉抱枕,沉默須臾,挺直腰桿轉身就走。 黛茜抱著大香蕉,滿心懷喜地低頭在上面啊嗚就是一口。 這個用來磨牙實在是不合適,軟綿綿沒有好口感,還容易掉小絨毛,很快被她吐出來,小手推搡著玩。 團子把香蕉抱枕從床頭推到床尾。 又從床尾推到床頭。 反復幾次,再無新意可言,除開墊在身下容易打滾,沒別的吸引力了。 才吃飽不久,黛茜正是精神的時候,并不想睡,把抱枕放到一邊,仍舊打她的滾。 粉粉的面團把被子搗得一窩亂。 滾得太快沒剎住車,一下撞在床頭,終于把這愛玩的撞懵了幾秒,爬起來看看四周,等待一會兒,沒人飛快跑過來看,她就自己用小手摸摸腦袋。 所幸床頭先用枕頭墊了一層,撞上去跟撞海綿似的,一點兒也不疼。 團子縮在那里,不再打滾了。 她大概有些迷茫,撞了一下,盡管沒大礙,還是想找老父親抱一抱,扶著枕頭搖搖晃晃站起身,要到護欄邊等人。 機械手臂馬上溜到跟前來。 它倒是盡職盡責地,生怕黛茜摔出護欄,卻沒想到下一秒小主人就停了動作。 有個什么東西從床頭突然打開的暗格掉落,啪嗒一聲,沿著枕頭一路滾落到黛茜腳邊。 是只平平無奇的翻蓋手機。 就機型本身而言,已經(jīng)算是古董級別的了,何況在斯塔克家的別墅里出現(xiàn)——托尼自己的手機薄得像紙,找不到一個按鍵,隨手一揮就是全息投影。 小雛菊低頭一看,相當驚奇,腿一彎又坐了回去。 她自然不知道這是手機,只當又一個突然出現(xiàn)的玩具,抓握在手里好一通研究。 研究就是把手機蓋掰開。 白軟的指頭在鍵盤上亂按,不知按到哪一個,竟使屏幕倏然發(fā)起光。 那藍眼睛睜得更圓。 黛茜得了玩具的樂趣,彎眸咯咯笑,啪嗒按得更勤,但再不見有亮光之外的神奇現(xiàn)象,又是一陣瞎鼓搗,最后實在沒動靜,就放在嘴邊咬一咬。 小小的乳牙跟鍵盤哪一個更硬些是不太清楚,唯獨清楚的是手機界面發(fā)生了變化。 屏幕顯示“連接中”。 機械手臂若有所感,苦于說不出話,只能在房間里亂竄。 閃一閃,“連接中”的字樣就成了“正在通話”。 小雛菊寶寶還咬著手機,哪知道自己干了這么件大事,事后也不曉得會不會被老父親打屁股,乳牙一合,覺得沒味道硌得很,將手機掉個個兒,要再試試另一頭是不是軟硬適中。 因而也沒注意聽筒那頭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后,通過電波,傳輸過來的語含意外的男人聲音:“……托尼?” 她甚至也不吃手指,兩只小手乖乖地放在膝蓋上,專心致志蹲著,等待身旁這個大人拿出冰淇淋喂。 這副模樣即便平時吃飯吃得開心也少見。 所以當小團子終于在漫長的等待中意識到冰淇淋不會來時,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換成了傷心的亮晶晶。 傷心得很有層次感。 黛茜先是確認心愛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飛,眼睛一眨,眼眶濕潤起來。 她倒還沒有哭,環(huán)顧四周,扶著冰箱顫巍巍站起,開始思念不在身邊的老父親,小聲地叫一句“媽姆”,才啪嗒啪嗒掉下一個幼兒生命難以承受之痛凝結成的大顆淚珠。 “噢。”幻視兩只手伸過去,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我……” 他感覺胸腔咚咚咚地跳。 咚咚咚是緊張的節(jié)奏,無計可施,縱使有雄辯的口才,此刻也啞口無言——說什么黛茜都聽不懂。 試圖背誦冰淇淋成分表來哄孩子失敗之后,超級英雄終于靈光一現(xiàn),想起兒童出行車上塞著臨行前保姆給的糖果,拿出一顆,剝開糖紙在黛茜跟前晃晃,才把這只邊嗚嗚邊找托尼的淚包安撫住。 “好了,沒事的?!?/br> 幻視最終還是手臂僵硬地抱起面團似的小雛菊。 他學在別墅里看見的托尼的手勢,輕輕拍黛茜的背,感覺懷里這哭泣剛止還顫抖著抽噎的脆弱生命平靜下去,長出一口氣。 像打完一場艱苦卓絕的戰(zhàn)役。 “對不起。”他道歉道得相當誠懇,低頭問抓著自己衣服的團子,“原諒我行嗎?” 小熊的衣服毛絨又溫暖,布偶一樣。 這么一低頭,莫名覺得她更小只了些,才一丁點大的孩子,趴在懷里,毫無殺傷力,卻輕而易舉將人鉗制得舉雙手投降。 甘愿投降。 幻視心里升騰起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這感受在黛茜拿著糖果仍舊傷心卻愿意還往他懷里縮一縮時,放大成了鼓脹脹的熱意。 神奇的幼崽。 這樁烏龍說起來也怨不了幻視。一個不需吃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超級英雄,連衣服都能自己變,帶錢出門實在多余。 科學的觀察與研究進行不下去,囊中羞澀的臨時保姆決定還是帶著黛茜回別墅。 謝天謝地,一路上沒再出什么亂子。 幼兒悲喜如風,說打雷就打雷說下雨就下雨,但情緒轉移得也很快,小團子吃了糖果,回家途中看見停留在樹上的一只鳥,伸手指一指,就沒想哭的**了。 甚至還愿意學舌,跟著幻視“鳥鳥鳥”一路,到家時語庫里已經(jīng)多出個會講的字。 幻視沒走正門,推著車和孩子進了地下車庫。 來回兩趟太耗費時間,如果主觀條件允許,他情愿用飛的。 黛茜剛剛看見自己家房子那會兒就知道回了熟悉的地盤,兩只小胳膊老早抬起來,要從關著人的兒童車里出去。 “斯塔克先生該回來了?!被靡曈嬎阆聲r間,慢慢道。 他說不上來開心還是不開心,但肯定如釋重負。 這種如釋重負使他有些出神,手上動作卻沒停,抱起黛茜,順帶用公式計算了下她如今的體力值,心道托尼再不回來,等會兒這團綿軟的犯困,又該到處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