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華面色微白，怒斥：“無恥！”

    劉渙這院子臟得很，秀氣一些的侍衛(wèi)、小廝、包括貼身書童，常常伺候劉渙沒多久就被他牽到臥榻上，任意折辱，聽說還弄殘了好幾個。

    劉華拽著戲志才就要離開，戲志才卻掙脫了他的手，笑得媚惑：“大公子如此刻薄寡恩，絲毫不念兄弟之情。庚柒縱使有心，也不敢追隨大公子。人常說紅顏易老，恩情易逝，誰能不怕‘團扇見棄’呢？”（班婕妤得寵又失寵，孤老于深宮，作《團扇詩》表達幽怨。）

    劉華主動去找父親劉普認(rèn)罪。他出發(fā)之前，再三叮囑戲志才，不要出門，避開劉渙。

    戲志才微微低著頭，又長又密的眼睫垂下來，陰影遮住眸子，低低嗯了一聲。

    劉渙向劉普復(fù)述了母親臨終前的囑托，證明劉華是奉母親的遺命除掉寵妾。

    劉普暴怒，但念及是先夫人的遺愿，準(zhǔn)備私了，不打算驚動官府。劉普將劉華關(guān)在祠堂里，不讓人給他送飯。

    戲志才偷偷送去一些清水和食物，被庚壹發(fā)現(xiàn)，給扔了出來。庚壹和戲志才有些私交，是故意扔給其他人看的，其實暗中留下了一點清水和兩張胡餅。

    一天、兩天、三天……五天，劉普半點也不心疼兒子，沒有一絲要心軟的跡象。

    每天晚上，戲志才都翻墻去給劉華送吃的。第五天夜里，戲志才剛返回小院，就被丁壹、丁叁、戊肆，和庚貳、庚叁給圍住了。

    丁壹：“庚柒，大公子向老爺討了你，以后二公子身邊，有庚壹和庚伍跟著。你去大公子的書房中當(dāng)值?！?/br>
    戲志才知道這一天早晚都會來，但是沒想到會這么快。朝開暮落的，又何止是木芙蓉？

    第107章

    奪走劉華的侍衛(wèi)庚柒，是劉渙一生的轉(zhuǎn)折點。在這之前，他作為嫡長子，在家中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在這之后，他開始為從前造的孽付出代價。

    先是他的父親劉普覺得他無論是才能，還是品行，都有嚴(yán)重缺陷。

    比如夫人的臨終遺言，讓兒子報仇。小兒子劉華當(dāng)時年紀(jì)小，不知道輕重，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父親。大兒子劉渙當(dāng)時已經(jīng)十四歲，也沒有轉(zhuǎn)述半個字。

    再比如：劉華殺人之前，去找過兄長劉渙。兄弟倆密談許久。

    劉普把兩個兒子叫到一起，詢問他們談話的內(nèi)容。劉渙支支吾吾半天，說是和劉華煮茶。睜著眼睛說瞎話，煮茶用得著讓所有仆從都退下嗎？

    說謊欺騙父親已然是不孝，關(guān)鍵是連謊話都編不好，這樣不成器的東西，將來怎么繼承家業(yè)？

    反倒是劉華的解釋聽起來更合理：聽說寵妾又害了一個人，想起母親的遺言，去請兄長一起動手為母親報仇，兄長不肯，于是就一個人去了。

    十三歲的親弟弟要去殺人，目標(biāo)是父親的寵妾，劉渙卻毫無反應(yīng)，既沒有阻攔兄弟，也不曾向父親稟報。要知道，劉渙已經(jīng)是弱冠之年，開始接管一部分家業(yè)。這可不僅僅是涼薄、愚蠢能夠解釋的。

    殺掉父親的寵妾，不管有什么理由，劉華的風(fēng)評都要受到影響，將來想舉孝廉出仕怕是很難。

    劉普心中拔涼拔涼的，他還沒死呢，劉渙就看著親兄弟犯錯受罰，而無動于衷，還能指望他以后善待那些庶出的兄弟姊妹嗎？

    劉渙感覺有點冤，劉華也在說假話，但他卻沒法反駁。因為真相是：他看上了劉華的侍衛(wèi)庚柒，多次開口討要，被拒絕之后，屏退眾人，威逼利誘。這種事可不能讓父親知道。

    隨著劉普的怒氣漸漸平息，他開始重新審視兩個兒子。

    嫡長子劉渙，文不成武不就，又缺德好色，什么人都敢往后院里塞，連俊秀一點的死士都要弄上臥榻。

    嫡次子劉華，從七歲起就立志要手刃仇人，每日讀書習(xí)武，從不間斷，說明他性情堅韌。被關(guān)在祠堂那么多天，聽庚壹說，不哭不鬧，鎮(zhèn)定如常，餓得狠了就躺著睡覺，沒有為難過看守的侍衛(wèi)。說明他在困境中能夠冷靜下來。

    劉普認(rèn)為小兒子有點意思，把他叫來問話：“為父把你關(guān)在祠堂，還不讓人去送飯，你心中怨恨嗎？”

    劉華許多天不曾沐浴更衣，深衣皺皺巴巴，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異味，但舉止仍然大方得體。

    他恭恭敬敬地拜了拜：“父親管教兒子，是為兒子好。這些天，孩兒反思從前的所作所為，深感慚愧。再說，庚柒每夜來送食物，也是父親默許，才能送到。父親還是疼我的。”

    劉普頗感欣慰，撫著長長的胡須：“深感慚愧？假如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還會殺婳茹（寵妾）嗎？”

    劉華緊緊地抿著唇，過了片刻才說：“婳姨娘秉性善妒，誣害他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留著遲早都會惹禍，哪怕沒有母親的遺命，為了父親的安危，也應(yīng)該除掉此人?！?/br>
    聽起來還挺有道理的。劉普一把掀翻幾案，怒斥：“枉你五歲啟蒙，圣賢書讀了整整八年，還像個魯莽匹夫一般，提劍殺人！”

    劉華：“投毒、請刺客代勞，都很容易，可是萬一誤傷父親呢？孩兒寧愿自己動手。”

    劉普沉默片刻，對劉渙有看法了：劉渙好像一點也不擔(dān)心他有可能被誤殺。

    一邊是爛到骨子里、朽木不可雕的劉渙，另一邊是堅忍、果決、文武雙全，心眼還挺多的劉華。